哪曾想,廚房鍋裡的水還沒燒開,去找產婆的王修安還沒回來,王誠還沒來得及跟堂弟開始一場“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你都要好好照顧他”的關於責任感的嚴肅對話,躺在炕上的溫氏,竟是顫著聲音,臉上帶著幾絲驚恐地對鄧氏說:“娘,我還沒開始用力呢,怎麼就…怎麼就感覺…好像要出來了。”
鄧氏被唬了一跳,還以為溫氏是受到驚嚇直接滑了胎,連忙走上前去查看。
這一看,鄧氏受到的驚嚇更甚,老天爺,才這麼一會兒,那孩子竟然已經出來了小半個頭!
鄧氏顧不得思考“怎麼產婦還沒開始用力孩子就能自己冒出來半個頭”這個問題,一邊大聲催著廚房裡的熱水,一邊安撫著溫氏,讓她調整氣息,開始發力。
於是,等村子裡的產婆常婆子急急忙忙趕過來的時候,王家二兒媳婦已經生完了,她婆婆鄧氏正在小心翼翼地幫她剪著臍帶。
溫氏是個秀才家的女兒,雖比不得那些大家閨秀,但平日裡也是十分注意言行的。而此時她卻是有些恍惚地捏住了鄧氏的衣袖,喃喃道:“娘,這就生完了?我怎麼感覺好像跟去了趟茅房沒什麼區彆啊…”
鄧氏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她也能理解溫氏的失態,於是便柔聲道:“咱們三郎定是知道你身子不好,舍不得你受苦,所以才出來得這麼快。你且放寬心,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溫氏點了點頭,看向炕邊的小繈褓,隻覺得這個孩子一點也不像未足月出生的。不僅四肢有力,哭起來也是中氣十足,甚至連皮膚都沒那麼紅,反倒是有幾分白嫩。
一旁打著醬油的常婆子也不禁嘖嘖稱奇。她接生幾十年,剛出生的孩子長什麼樣沒人比她更清楚了,那就是個癟癟的小紅猴子。每次要說些吉利話,都得拚了老命地從五官上找些優點。
她是個實誠人,對著那些小紅猴子是真的說不出“這孩子長得真好看”這樣違心的話,隻能挑揀著說些“這孩子的鼻子真好看”、“這孩子的嘴巴真好看”這樣含糊其辭的話,想想也是挺不容易的。
可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家夥,居然真能當得起“好看”二字,這讓她頓時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有些圓滿。於是,嘴裡那些好聽的話便也像不要錢一樣地往外冒。
“王老太太,瞧瞧你家這孩子!老婆子我接生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長得這麼周正的孩子,瞧這小眉毛,小鼻子,小嘴巴,哎呀!真是哪哪兒都好看。昨天是二月二,今天是文昌帝君的生辰,外麵還又是太陽又下雨的,你這小孫子可真是生在了一個好日子啊,將來定是個有福的!我老婆子就先在這恭喜你了,以後肯定能享福!”
鄧氏笑眯了眼,將懷裡揣著的銅板一股腦兒地塞進了常婆子的手裡。兩人推拒一番後,常婆子最後還是收了下來。
常婆子摸著手裡的銅板,心想,也不能白拿這錢,既然自己沒能出力,那就好好幫著宣傳宣傳,這王家小孫子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說不定自己也能沾上幾分。
於是她精神一振,三兩步走出產房,就對著院子裡的王家人們手舞足蹈地形容了起來,說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又晃胳膊又拍大腿的,唬得王家人一愣一愣的。
產房裡,鄧氏剛剛從門外接過王蕙煮好的紅糖雞蛋,正坐在炕邊一口一口地喂給溫氏吃。溫氏要自己來,鄧氏還不讓,隻笑著跟她打趣這孩子生得居然比煮雞蛋還要快,婆媳間一片和樂。
王謹安靜地躺在繈褓裡,感受著眼前的一片模糊。
他對如今的境況早有心理準備,因此也不覺得慌張。努力從母胎裡爬出來之後,隻是象征性地哭了兩聲,就一直在專心適應著這個新的身體。
“就叫王謹吧。”王謹聽到門外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從言堇聲的謹。”
還沒來得及感慨命運,王謹就感覺到自己被抱起,來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他閉上眼睛,努力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既然來了,那就先試著去扮演好一個嬰兒的角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