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曉得嗎,那個傻子快死了……”
“我娘說他活不過今天了,昨晚燒了一整晚呢!”
“那正好,晚些時候我們就去拿他的貝殼,也不知道他哪裡弄這麼多漂亮貝殼,我要羨慕死啦!”
小藍魚嘩啦一聲,從水裡蹦出來的同時,就掐了個訣隱了身形,飛快地朝小孩兒家裡飛去。
離開時還順手召了朵大浪花,兜頭兜臉地撲了那幾個小孩子一身水。
白日裡小孩兒家裡是沒人的,弟弟妹妹跟著彆的同齡人瘋玩去了,男人去出海打漁,女人在同彆家的婦人嘮嗑。
……居然就真的沒有一個人理會病得奄奄一息神誌不清的小孩兒。
白光閃過,身姿頎長、麵容昳麗至雌雄莫辨的男人俯身望向這可憐的小家夥,冰藍色的眼底有歎息憐憫,也有無奈。
像他這樣修為的人,隻一眼就能看出,這小家夥快死了。
無法挽回,無藥可救。
……等等。
男人神色一頓,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沉吟了一瞬,微涼的手拂過小孩兒燒得滾燙的額頭,一點點細如發絲的靈力,讓小孩兒在病痛中獲得了一絲清醒。
“我能救你,可是代價是你再也長不大了,你願意嗎?”
那冰藍的眸色,和小藍魚的魚鱗一樣好看。
燒得迷迷糊糊的小孩兒怔怔地看著那抹冰藍,艱難卻堅定地,緩緩點頭。
男人化作原型,他的原型並不是那一尾小藍魚,而是一條擁有修長冰藍色魚尾的鮫人,他在萬千鱗片中找到了一枚微微泛著白,格外得與眾不同的鱗,輕輕掰下來一點點。
幻象外,沈知弦倏地倒吸一口涼氣,猛地向前一步。
——鮫之逆鱗。
他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醫死人肉白骨的鮫鱗。
可惜是在幻象中。沈知弦伸手碰了碰,手指穿過幻象,無法觸摸。他抿了抿唇,隻能繼續看下去。
鮫鱗化作一縷輕煙,落入小孩兒口中。
小孩兒的病好了。
所有人都覺得驚奇,他的父母既覺奇異又覺失望,不過也沒說什麼,隻照著以往一般隨意養著他。
這場重病仿佛一個有驚無險的小插曲,在小孩兒的生活中悄然翻篇。
可小藍魚知道,這隻是個假象。
人之生死,縱然是他這麼個活了幾萬年的鮫人也沒法完全改變,鮫鱗救了人,卻也讓小孩兒再沒法長大了。
幾年過去了,十幾年過去了,漁村裡的人看小孩兒的眼神已經從鄙夷嫌棄變成了恐懼害怕。
稱呼也從傻子變成了怪物。
被蒼老的父母和健壯的弟弟趕出家門,小孩兒惶然地站在海邊,找著他的小藍魚。十幾年來,他的心智與年齡一起被定格,他隱約察覺了自己的不同尋常,可他不知所措。
小藍魚悄悄地遊過來,歎了口氣。
小藍魚開始變作人形。他在海邊造了一間屋,給小孩兒住。
“給你取個名字吧,叫了十幾年的小傻蛋了。”小藍魚彎腰揉了揉小家夥毛絨絨的腦袋,想了想,道:“就叫小拾罷。”
小孩兒高興地抱住男人的腿,嗯嗯嗯地點頭,軟乎乎地喊:“魚魚!魚魚!”
小拾就這樣在海邊安了家,由小藍魚給照顧著。村裡人對他們倆避而遠之,小藍魚也不在意,小拾想要的東西,他總能想辦法給弄到。
一人一魚就這樣安寧地生活著,直到某天魚魚抱回來一個昏迷的男人。
小木屋裡,小藍魚平時化作人形睡覺的榻上,滿麵憔悴也掩不住俊朗的男人,靜靜地闔目而眠。
小拾茫然地戳了戳他的手:“魚魚,這是誰呀?”
化作人形的魚魚優雅叉腰,漫不經心地看著這個隨手撿回來的可憐鬼:“不知道呢。”
小拾道:“他還沒醒……他在水裡泡了這麼久,腦子會不會也進水壞掉了呀。”
魚魚點頭:“傻了不正好嗎,剛好和你作伴。”
於是被家族算計一敗塗地流落至此的殷辭還未睜眼,就先聽到了一大一小在嚴肅討論他腦子究竟有沒有進水壞掉。
殷辭:“……”
他艱難地睜開眼,感受到體內靈力散得一乾二淨,怔怔地看著眼前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啞聲問:“我還活著嗎?”
他當然還活著,並且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得挺愉快。
成王敗寇,他靈力已廢,早沒了再回去爭奪的資格,又經此算計,心灰意冷,便乾脆在這不知名小漁村裡住了下來。
魚魚鬆了口氣,毫不客氣地就將照顧小孩兒的重任托付給他,然後又回了海裡,開始當回一條小藍魚。
後來的幻象,就像個充滿狗血的電視劇,沈知弦就這樣看著殷辭在這裡消磨時光,看著他望向魚魚的眼神逐漸產生變化。
歎了口氣。
哎,落難的可憐鬼要愛上救他的漂亮美人魚啦。
果不其然,某天夜裡,對魚魚產生彆樣情絮的殷辭,在魚魚難得地留宿木屋時,終於忍不住了。
他悄悄地,在那張絕色麵容上,落下了滾燙的一個吻。
然後便倉皇地,像逃跑似的,奪門而出,連回頭也不敢。
於是他便也不知道,在他離開後,原本沉睡的魚魚長睫輕顫,睜開了眼,冰藍色的眸裡,又浮現熟悉的憐憫。
魚魚要走了。
不管是殷辭還是小拾,都以為他說的是暫彆,可魚魚說,他要去彆的地方啦,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他本是無拘無束的一條魚,不屬於任何一個地方。
他想得很好,小拾有殷辭照顧,他們是普通人,更適合一起生活,他隻是一條不屬於這裡的魚,擁有漫長的生命,本就不該在此羈絆如此之久。
魚魚毫不留情地走了。
然後在很長一段時間的壓抑之後,殷辭瘋了。
到底曾是個修士,有各種門路重拾修煉,可這回殷辭沒有走舊路,他入魔了。
他帶著小拾找過很多片海,找那條漂亮的小藍魚,找那個精致絕色的男人,找了很多年。
執念越來越深,入魔之後,他時常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渴望占有的**被放大了無數倍,他的眸逐漸變作殷紅,小拾有時候都不敢和他說話。
不知第幾年後,他們終於在一片海域邊見到了他們朝思暮想的魚魚。
化作原型的鮫人正倦倦懶懶地趴在岩石邊歇息。有座城爆發了疫病,他費勁心思才止住了悲劇的發生,因此耗費了大半的靈力,正倦怠著,半闔著眼,修長漂亮的魚尾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水麵。
入魔已深的男人看著那一抹冰藍,瞳孔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抬手,五指張開,一隻精致的環扣浮現其上,扣身上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符紋,每一道都附著禁錮的術法。
魚尾驟然被穿刺的疼痛讓鮫人劇烈地掙紮起來,他蹙眉喘息著,猛地一回頭,就撞入了一雙冰冷的赤瞳中。
“我找到你了。”赤瞳男人半身浸在水裡,將那禁錮的環扣徹底鎖死在那漂亮的魚尾上,沙啞著嗓音道。
鮮血從受傷的魚尾處散溢出來,將一小片海水染得微微發紅。
鮫人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著,張了張嘴,似乎說了什麼,可沈知弦聽不見了,一道劍破虛空聲倏地響起,幻象頓時碎作千千萬萬片,男人、魚尾、環扣、鮮血,驟然消散了個一乾二淨,唯有那一聲“我找到你了”,還清晰地縈繞在耳邊。
——不對!
沈知弦悚然一驚,有人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身後,將他抱住了。他倉促抬手,手中花枝仍未扔,他頭也不回地就要出招,感受到那滾燙熟悉的氣息才猛地頓住,手腕一轉收勢。
“阿瑾?”
晏瑾的氣息有些不穩,眼底隱約浮現淡淡的赤色,不太明顯。他附在沈知弦的耳邊,輕聲重複著方才男人說的話:“我找到你了。”
他的語氣有些怪,沈知弦敏銳地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什麼,偏過頭去看他。
晏瑾抱得太緊,他已微微後仰了頭了,可轉頭時嘴唇還是輕輕地從晏瑾臉頰上擦過。
柔軟的觸感之下,兩個人齊齊一怔。
作者有話要說: 啊已經在儘力壓縮魚魚的故事了,
走完秘境副本兩隻崽就要往前一大步遼。
——————
謝謝小闊愛們的地雷:宋靜怡x1、沃奇明亨遂便德x1、不及你x1;
謝謝小闊愛們的營養液:農夫三泉x1、他竟然x1、丟丟x1;
(づ ̄3 ̄)づ╭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