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弦將小草芽放出來,小草芽四處轉溜了一圈,嫌棄巴巴地飛了回來,在沈知弦肩頭站穩,唧唧啾啾了一頓,搖了搖葉子。
沈知弦低聲道:“這些植物都是真的,隻是生機微弱漸無……”一陣涼風吹來,拂動了他的衣擺,他抬眼凝視天邊:“天色暗了。”
確實是暗了。
大片的烏雲從天際湧來,黑沉沉低低地壓著眾人頭頂飄過,上頭影影綽綽地也不知藏了多少魑魅魍魎,緊接著一聲悶雷,烏雲驟散,那上麵的東西就嘩啦一聲,全落下來了。
半透明的影妖,黏糊糊的魔物,還有不少方才見過的淚妖,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歡呼雀躍地從烏雲上蹦下來。
烏雲散去,這兒仿佛成了妖魔鬼怪的遊樂場。
影妖們在枯草堆裡捉迷藏,魔物們黏糊糊地撿著骨頭啃,淚妖彈來彈去,撞在一起後又咕嚕咕嚕叫著,骨碌碌地分彆滾開。然而其中一隻淚妖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隻無頭魔。
無頭魔是一具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骸骨,脖頸之上空蕩蕩的,被淚妖狠狠撞了一下,僵硬著嘎吱嘎吱地轉身,似乎很憤怒。
淚妖察覺不妙,趕緊要蹦躂著彈開,然而無頭魔轉身時看著很僵硬,抓淚妖的動作卻是很迅速,抓到了一把捏碎的動作更是迅捷。
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地上,很快融進了土裡。
這場景,著實詭異。
段沅撿起一截枯枝,在一個影妖麵前晃了晃,影妖恍若未聞,一腦袋紮進草堆裡,隻撅起半透明的屁股搖搖晃晃。
段沅戳了戳它的屁股,眼前畫麵微微晃動,蕩漾出一圈水紋,那枯枝並沒有碰著影妖——有透明的屏障將他們和妖魔鬼怪們隔了開來。
段沅隨手將枯枝扔掉,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碰不著。”
沈知弦回身望去,他們來時的那扇石門已不見了影,一座枯黃色的山沉默地立在他們身後,上麵也是爬滿了各種妖魔。
遠遠望去,有些許朦朧。
晏瑾彎腰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輕輕一擲。
他看起來隻是很漫不經心隨手一扔,那石塊在被拋出去時忽然就碎成數十塊碎石,四麵八方散出去。
四周景象如水麵蕩起無數漣漪,片刻後才恢複正常,屏障另一頭的妖魔們恍若不知,喧鬨依舊,沈知弦他們卻是看清楚了,他們是被一個封閉式的屏障給圈起來了。
不打破這個屏障,他們就會被困在這裡無法出去,打破這個屏障,他們就要被外頭那黑壓壓一片的妖魔鬼怪包圍。
這看著似乎是個兩難的選擇,但眾人卻是不約而同露出會心的笑容——他們來這兒,本來就是為了將這群妖魔消滅掉。
秘境外界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霜回劍靈定不了秘境太久,他們得速戰速決。
隻是外頭那群妖魔鬼怪還是多了些,他們得想個法子,能不動聲色地破了屏障,又能一舉震懾妖魔們。
屏障並不難破,隻是如何破得悄無聲息,是個問題。
沈知弦和晏瑾的武器是劍,薛慈的武器是個藥杵,連琴的武器是個……拿來砸的琴,段沅的武器是個……也許也是拿來砸的塤。
看起來似乎哪個使起來都是驚天動地。
段沅將塤拿在手裡,躍躍欲試:“我可以試試,以塤聲震碎屏障。”
見眾人沒有反對,他將塤抵在唇邊,輕吸一口氣。
低沉的塤聲響了起來,聽著略有些蒼涼,段沅的衣袍無風自鼓,獵獵而動,靈力隨著聲音四散開去,竟也是氣勢非凡。
沈知弦隻聽過一次段沅的塤樂,是之前同行時,段沅替廚鬼吹的安魂往生曲。
安魂往生曲溫和而安寧,沒有什麼殺傷力,而近日接連看著連琴砸琴、段沅砸塤,他恍恍惚惚中都忘記了,樂器,該是拿來奏樂的,音修們的樂,也是能殺人的。
屏障無聲地布上碎痕,外頭的妖魔,仿佛在支離破碎。
沈知弦幾人都做好了準備,隻等屏障一碎,便立即出手,以最快最凶的招式迅速震懾外頭的那些妖魔鬼怪。
隻有連琴眉頭微動,心頭忽地泛起不詳的預感。他往段沅身邊靠了靠,一手抱琴,另一隻手在琴身上微微一拂,靈力凝成的五根冰絲琴弦浮現,他輕輕按壓在其中一根上,似乎隨時就要撥動。
屏障上的碎痕越來越多,外頭妖魔鬼怪發出來的聲音越來越大聲,在喧鬨聲中,隱約有輕微的、如浮冰輕碰、又如厚雪消融的聲音響起。
音修對聲音都很敏感,連琴又是一直在全神貫注地關注著四周,聽見這聲音,也不知他想起來什麼,神色大變,幾乎是厲聲喝道:“段沅停下!”
他劈手就去奪段沅的塤——音修以樂施法時最忌被奪樂器,輕則輕傷,重則半殘,可連琴竟是連這都顧不上了!
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段沅已經將最後一個音吹完了,那浮冰碎雪之聲突然變得清晰,段沅回過神時,隻覺腳下一股寒氣上湧,有輕微的震動感。
緊接著眾人身體猛然下墜,原本滿是枯草的泥土驟然間被冰封,那冰層很薄,承不住眾人的重量,清脆的碎冰聲中,它乍然碎裂,露出底下的巨坑。
鵝毛大雪從天空飄落,無數手臂粗細的縫裡冰錐,從四麵八方飛射而來。
冰錐尖泛著殺氣和凜冽的冷意,卷著一縷魔氣,誓要將眾人紮成刺蝟。
沈知弦拔劍而擋,與晏瑾背對背,將劍光舞得密不透風,削斷了無數冰錐。
四周冰壁離得太遠,無法攀附而上,巨大的壓迫力從天而降,要將他們壓進坑底。他們隻能謹慎而小心的,足尖在被削斷而餘勢不減的冰錐上連點,緩了緩下落的衝勢。
冰錐太多太猛,像是無窮無儘,幾人被衝散開來,沈知弦和晏瑾在一邊,薛慈獨自在一邊,連琴和段沅又在另一邊。
連琴臉色要比這漫天冰雪還要冰冷幾分,他緊緊抿著唇,手指連連撥動琴弦,錚然琴聲化作無形氣勁,將襲向他與段沅的冰錐都擊碎。
或許是秘境感應到了段沅就是破屏障之人,有意報複,漫天雪白中,無數根小冰錐聚攏在一起,凝結成一枚格外粗實的大冰錐,帶著凜冽殺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段沅衝來!
段沅方才吹塤破屏障費了點力氣,現在雖然還能自保,但也僅限於自保,動作間有幾分倉促,怕是沒法全身而退。
正當段沅自歎這回不死也得半殘之時,連琴擊碎了一大片冰錐,回頭瞧見這場景,想也不想地就一腳將段沅踹開,自己舉琴迎麵而上,五指狠狠地在琴弦上撥過,力氣之大,五根琴弦應聲而斷,爆發出磅礴的靈力,與大冰錐相抗。
靈力與大冰錐相碰,發出刺耳的聲音。那大冰錐是秘境特意凝結出來要報複段沅的,哪能那麼容易就抵抗住,段沅被踹得一個踉蹌,站穩身後也立刻反應過來,吹響塤聲,協同連琴一同抵抗。
那冰錐到底還是抵不過兩人聯手,很快又重新碎裂成無數小冰錐,隻是它似是心有不甘,將兩人的靈力都反彈了回去。
段沅隻覺得胸口被打了一拳,又悶又痛,眼前一陣眩暈,憑著本能將周身的小冰錐擊碎,才勉強睜開眼。
然後他便看見了,那大冰錐碎儘之後,僅剩的一枚小冰錐,趁著連琴全力抵抗靈力的反彈,無暇顧及它,狠狠地刺入連琴的胸膛!
血色一瞬間飛濺,染紅了段沅的眼,驚得他險些要魂飛魄散,差點兒連自己的塤都扔了,顧不得自己疼痛得幾乎要炸裂的胸膛,朝著連琴撲過去。
無數冰錐擦身而過,他也顧不得抵擋,隻滿心想著去救連琴。
連琴額頭冷汗瞬間就落下來了,他喘息著,伸手握住自己胸膛上的那根冰錐,幾乎是毫不停頓、果決地就將它拔了出來!
緊接著,他用最後的力氣,將那冰錐用力捏碎。
漫天風雪驟然消失,半空中的小冰錐忽然都卸了氣勢,化作冰冷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連琴將冰錐捏碎後,連古琴都抱不住了,身子無力地往下墜,被奮不顧身撲過來的段沅接住。
段沅此時也是狼狽得很,血色染紅了衣裳,有他自己的血,也有連琴的血。
他目眥欲裂,抱著連琴落地時差點兒都站不穩,嘶啞著嗓音喊了聲:“師兄!”
連琴麵如金紙,微微閉著眼,喘息著,半晌,嗆出來一口血。
一枚墨玉從他懷中掉落,碎成了兩半。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可能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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