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1 / 2)

他是一個驅魔人。

行走於天堂與地獄的縫隙,維係著人間的平衡,將不屬於人間的東西一個個趕回他們應該在的地方。

他生來就是孤身一人,沒有人會關心他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

從很小的時候起,所有人就都說,他是個怪胎,一個能看見鬼神的、通靈的、神神叨叨的怪胎。

——為什麼隻有我能看見?

——為什麼大家都討厭我?

——我真的沒有說謊,它們就在那啊。

沒有人相信他,他們隻覺得他腦子有問題。

他得不到理解,每日每夜與他作伴的,隻有那些醜陋的、令人恐懼的、外形極其血腥的惡魔們,他們嗤笑著看著他,肆無忌憚地傷害他。

他終於受不了了,他想結束這一切,他選擇了在裝滿水的浴缸裡切割開自己的動脈,看著鮮血漸漸染紅了一池清澈的水。

然而他被儘職儘責的醫生搶救回來了。

瘦弱的男孩躺在病床上,看著冰冷的、蒼白的天花板,他的身邊沒有鮮花,沒有看望他的親人和朋友,隻有一群醜陋的惡魔在笑嘻嘻地嘲笑著他:“恭喜你啊,自殺過的人再也上不了天堂了,可愛的男孩兒,我們會在地獄等著你。”

那些令人作嘔的、軀體腐爛的、渾身長瘡流膿的惡魔趴在他身側,用極儘惡毒的語言嘲諷著他的無力,嘲諷著他的逃避。

地獄是什麼地方?

但凡是見識過地獄的恐怖的人,都不會願意在那裡呆上哪怕一秒鐘的時間,那是一個會讓你恨不得自己的靈魂從未被創造的地方。

地獄,代表著永生永世、沒有儘頭的折磨。

傷口愈合後,他去了教堂。

神父卻隻是用悲天憫人的表情重複著惡魔所說的話:

“自殺過的人再也上不了天堂了。”

男孩說道:“那如果我把惡魔都趕回地獄呢?”

神父依然是悲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於是,男孩學會了黑魔法,他遠離了人群,開始用自己的力量驅除惡魔。

他想,或許有一天,上帝會原諒他曾經自殺過的事實,因為他驅魔有功而赦免於他呢?

從那時起,他的人生好像就隻剩下了驅魔。

他看著那些醜陋的、令人作嘔的惡魔在他的魔法之下一個又一個哀嚎著化為灰燼,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在心裡數一數這是第幾個,後來不知道是忘記了還是數不清了,他就再也沒計過數。

彆人會感謝他,但更多的時候,他們看向他的目光裡還是夾雜著恐懼和不理解。

沒關係,反正他也不在乎。

他開始學會了抽煙。

他愛上了這種感覺。

他的生活開始變成了一團混亂的迷霧,每日每夜煙霧繚繞。醫生警告過他這不健康,長期這樣下去會出大問題,他點點頭,第二天依然過著相同的生活。

他驅逐的惡魔越來越多,越來越厲害,他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有時候為了驅逐一隻惡魔,他甚至要受很嚴重的傷,或者是背負詛咒。

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他開始接觸一些禁忌的黑魔法。

他好像越來越強大了,但相對的,他似乎也漸漸開始將自己當做了一種工具,一種行走於地獄與天堂之間的,麻木機械地做著驅魔工作的工具。

在這漫長的時光裡,他見過太多太多的家破人亡、生離死彆的人間慘劇。

剛開始或許他還會覺得同情和悲傷,但時間久了,他也漸漸麻木了,就像是有人關上了他心裡的那扇門,將所有的情緒都藏了起來。

好在,他在漫長的驅魔生涯裡,總算還是認識了一些能夠稱得上是朋友的人。

然而這些朋友卻一個個地離他而去了。

有的朋友成為了他在彆無選擇之下用來封印惡魔的容器,他眼睜睜看著朋友被無數的蛆蟲啃噬內臟,死亡的時刻,眼睛裡流出的血幾乎染紅了他的夢境。

有的朋友被他借走了驅魔的道具,等他完成了自己的委托回來的時候,就隻能看見朋友被惡魔剁成碎片的屍體和一顆滾落到他腳邊的眼球。

有的朋友被他曾經得罪過的惡魔報複詛咒,被剝了皮倒掛在他家的窗外,鮮血淋漓的屍體瞪大眼睛看著他,那雙眼睛裡全都是怨恨和不解,死不瞑目。

可是他能怎麼辦呢?

如果不用他朋友特殊的體質進行封印,那隻惡魔會將整個會場的人類都屠殺乾淨,那些人類的體內都會變成蛆蟲的孵化巢,整個城市都會被徹底汙染成人間煉獄。

如果不借走道具,那隻惡魔就會入侵人類的靈魂,將一座城的人變成隻知道殺戮的怪物。

如果不驅趕那隻窮凶極惡的惡魔,或許被剝了皮掛在窗外的,就是那一整個無辜的小鎮的居民了。

他隻是個人類,他隻是個血肉之軀的、再普通不過的人類。他無法憑借自己的力量解決所有的事情,所以在這條路上,他必然會付出代價。

有些代價確實沉重到難以承受。

但是承受不了又能怎麼樣呢?

他也會憤怒、也會不甘、也會怒罵上天的不公。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他付出的代價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無數的絕望堆積起來,壓在他肩膀上,他終於學會了低頭。

他漸漸地開始學會了沉默。

他的生命逐漸變得荒蕪。

他的血液逐漸冷卻成冰。

他漸漸開始在睡夢中看見那些被他害死的人,這種症狀愈發嚴重,到了後來,他甚至不需要睡著,就能看見那些人的靈魂。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

仿佛在看著一個被隨手扔在街頭的廢棄物,那些眼神裡,有冷漠,有審視,甚至有憐憫。

剛開始,他還會去教堂裡祈禱和詢問,想知道自己做這些到底有沒有意義,他到底還能不能進入天堂。

在得到了無數否定的回答後,他終於爆發,吼道:“那我他媽的到底要怎麼做?!”

他已經為這個世界做了這麼多。

是的,他自殺過,他也間接或直接害死過很多人。

但他救下來的人,是他害死的人的成千上萬倍。

可儘管如此,他依然無法進入天堂。

那次與神父的談話不歡而散,他徹底失望,再也沒有去過教堂。

也是從那一次起,他終於明白——

命運之神沒有憐憫之心,

上帝的長夜沒有儘期。

……

他的生活越來越混亂。

他靠給人驅魔賺取一些零錢,然後全都傾倒進那些販賣煙酒的店鋪。他晝夜顛倒地生活著,四處流浪。

他開始偶爾覺得呼吸困難,有時候會無緣無故暈倒,但他並不在意。

後來,他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宇宙被三宮魔入侵。

於是他搶在三宮到來之前封印了多元宇宙連接通道的入口,將三宮魔卡在了宇宙外圍。

然而,這並非長久之計。

在一次無緣無故地咳血之後,他終於去了醫院。

他看著自己醫院診斷的肺癌晚期的報告書,沉默地將它燒成了灰燼,扔進了垃圾桶裡。

他滅殺過無數惡魔。

卻要被一個小小的肺癌殺死。

他不想死。

他不想被拖進地獄。

他驅逐了那麼多的惡魔,一旦進入地獄,那些曾經被他照料過的惡魔會把他反反複複撕碎,永遠折磨他,直到他的靈魂徹底崩潰。

他突然想到了路西法。

路西法需要維護世間平衡,他不會願意讓三宮魔毀掉世界,或許他可以靠著封印三宮魔來換取路西法的幫助。

這樣,既能拯救這個世界,又能拯救自己。

一舉兩得。

於是,他開始尋找著能徹底解決三宮的辦法。

他想出了很多很多的辦法,但沒有一個能讓他自己滿意。

想要一勞永逸地解決掉三宮這個麻煩,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直到他無意間遇見了一個奇妙的外星生物——

一個名叫露比的共生體。

他突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或許,共生體是這道題的唯一解。

是的,他可以打開彼此幻境,將三宮魔扔進去永久封印,但三宮魔總不可能自己走進彼此幻境。

而共生體可以近乎完美地填補這個空缺。

之所以是近乎完美,是因為共生體必須自願帶著三宮魔進入彼此幻境,而“自願”這個詞,本身就是最不穩定的因素。

這個不穩定的因素,必須由他來排除。

於是,他看著那個天真爛漫、純潔地像一張白紙的小共生體,腦中的計劃迅速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