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賀還沒有過來嗎……”
“趕緊找個人去看看……”
“這個周賀, 果然是年紀大了，這都什麼時辰了？”
隆盛帝第N次看向旁邊的沙漏——
明明昨兒個跟自己保證，今日就會把做好的第一件羊毛衣給送來, 把自己興奮的，一夜做夢都是騎著羊毛飛。
結果眼巴巴等了這麼久, 都這會兒了還沒個人影。
“不然奴婢再去催催？”旁邊王全湊趣道——
事實上從早上到現在，派出去的侍衛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 可惜帶回來的消息都是快了。
瞧瞧把萬歲爺給心急的喲, 這才多大會兒啊, 就提了不下二十次。
隆盛帝也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些太毛躁了。
可這能怪他嗎？
毛線雖然紡出來了, 織出的衣物到底如何, 還有待商榷，隆盛帝真怕啊，萬一效果不好, 畢竟那麼輕飄飄的一團, 真就能比一般的棉絮還保暖？
要知道春日裡，那飄落的柳絮和楊花瞧著可也是和棉花團似的，可就是要是你真填充到衣物裡，冬天時可不是要凍死你。
隆盛帝擔心，這所謂的羊毛絨線, 會不會也和柳絮啊, 楊花啊似的, 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真是那樣的話, 他昏聵無能讓那些無恥小兒給坑了的事，怕是再也瞞不住了！
一想到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昏君，隆盛帝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不能死, 不然列祖列宗肯定會拿鞋底抽他——
這段時間做的夢不是被羊毛山砸，就是被老祖宗舉著棍子攆，以致隆盛帝對睡覺這件事都產生抵觸了。
正自坐立不安，周賀佝僂著腰疾步而來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視野中，連帶的還有激動到不自覺放大的聲音：
“皇上，皇上，妥了……”
“在哪裡？快，拿過來，讓朕看看！”這麼說著，竟是親自迎了過去——
是不是能把這些羊毛再換成上千萬兩的銀子，可就看這些羊毛衣了。
“這兒呢，皇上您看。”周賀已經抖開手中抱著的包袱，一件金燦燦的羊毛衣頓時出現在眼前——
能坐上工部尚書的位置，周賀也確實不簡單，比方說這毛線染色的想法，就是他提出來的。
最後由蕭瑢拍板，引了染坊進來，參與這件事，現下瞧著，效果還不錯。
“哎呦，這顏色染得挺均勻……”隆盛帝也是讚不絕口，直接抖開羊毛衣，發現明明瞧著挺大的一件，結果卻是意外的輕薄，用手摩挲著上麵細細的絨毛，觸感更不是一般的好。
要是保暖效果能趕上一般的布帛或者絲織品，那就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了——
隆盛帝並不敢奢望，真的能賺回番邦進貢的數目，可好歹能有個七八成，不，五六成，他也能向天下人交代了不是？
“羊毛變成毛線，再做成衣服，耗費的羊毛有限，”周賀一邊詳細介紹著相關情況，“比方說皇上您這件等身長的羊毛衣，統共也就不到二斤重……”
總算那些番邦小兒做事不敢太過分，送來的羊毛全是上好的，出線率不是一般的高。
周賀和蕭瑢大致估算了下，如果一件羊絨衣能賣到五錢銀子，那除去耗費的人工，朝廷應該能把虧空的銀兩收回九成。
當然，前提是這羊毛衣真的能賣出去。
“朕就說如此輕盈……”隆盛帝已經迫不及待要試試了。當下就招呼宮娥過來幫他換上。
“皇上您這夾衣還是穿上吧。”看隆盛帝一副裡麵就套件羊毛衣的意思，王全忙勸道，“皇上萬金之體，這會兒又是秋冬之交，眼瞧著外麵的天氣一天天變冷了，皇上可千萬莫要凍著了才好。”
不但王全，周賀可不是也趕忙阻止？
實話說，這羊毛衣實在是太輕薄了，保暖效果如何，周賀可真是不敢太過樂觀。
要是因此損了皇上的龍體，那可就是莫大的罪過。
拗不過兩人，隆盛帝隻得又把夾衣給套上——
他年齡也大了，還真是受不得丁點兒涼。即便眼下秋老虎的威力猶在，他卻是已經穿上夾衣了。
嘴裡卻是嘀嘀咕咕的：
“周愛卿，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不信朕的眼光？這羊毛衣保暖效果即便比不上棉花，可也不會差了……”
“而且這麼輕，即便取暖方麵比棉絮差些，可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也不知是不是心裡感覺的緣故，這才穿上不大會兒，隆盛帝就覺得身上有些燥熱了。
一開始隆盛帝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心想仙家的手段即便好使，可要說見效這麼快，他也是有點兒不大敢信的。
便依舊沒做聲，隻繼續和周賀討論有關事務。
可說著說著，他就坐不住了——
這也太熱了吧？總覺得就好像偎著個小火爐似的，隻覺得這哪兒是深秋，簡直就和盛夏差不多了。
陪侍在下首的周賀也覺出些不對勁來——
眼瞧著皇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臉色也是潮紅一片，莫不是發了急病吧？
一時嚇得魂兒都要飛了，忙讓王全趕緊去喊太醫來。
太醫來的也很快，太醫令第一時間給皇上診了脈後，卻是更加一頭霧水，翻身跪倒，趴在地上就磕了個頭，哆哆嗦嗦道：
“皇上恕罪，下官瞧著，皇上您，有些像是，要中暑的症狀啊，皇上……”
可雖然口中這麼說著，卻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
這樣的秋季，也就早晚有些涼意，卻遠不是盛夏時天氣可比，甚至空曠的大殿中，還有些冷絲絲的，皇上他老人家，怎麼可能會出現中暑的症狀？
繼太醫令後，其他幾個太醫也紛紛上前診脈，最後得出的結論竟然和太醫令完全一致，一時地上跪了一地都是——
嗚，肯定是他們學藝不精，怎麼診來診去，除了中暑症狀越來越明顯之外，其他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啊。
皇上病了之後，就喜怒無常。偏偏他們診出了這樣匪夷所思的症候，總覺得下一步，就是丟官去職，被趕出去的節奏啊！
而事實也證明了他們的猜測，就在大家惶恐欲死時，龍椅上的隆盛帝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朕竟然熱到要中暑了嗎？好，好，真是太好了！”
地上跪著的一乾太醫，好險沒嚇死——
還是第一次瞧見有人因為會中暑，開心成這樣的！
啊呀，是不是僅僅丟官去職還不夠，皇上還會砍他們的頭哦？
沒想到一念未畢，隆盛帝已經大聲道：
“來人，看賞！”
旁邊的周賀這會兒也回過神來，無比震驚的看向隆盛帝——
會熱到中暑？這就是那羊毛衣的威力嗎？
不是親眼瞧見，根本無法相信，這樣的取暖效果真的存在！
那邊兒王全已經疾步上前，抖著嗓子道：
“哎呦萬歲爺啊，奴婢這就幫您更衣……”
等手忙腳亂的脫掉外麵的龍袍，才發現皇上的裡衣已經濕透了！
好在及時換下乾爽的衣服，才沒有最終釀成深秋季節，皇上卻熱到中暑的大笑話。
當日晚間，隆盛帝捧著那件羊毛衣，簡直百感交集，臨睡了又捧著跑到祖宗牌位前磕了三個響頭：
“列祖列宗在上，求列祖列宗顯靈，讓天氣趕緊變冷吧……”
真是寒冬來臨，試問這樣的取暖利器，誰能拒絕的了？
那之後除了下旨蕭瑢和周賀敦促著招來更多的紡織工，隆盛帝每天必做的事，就是禱告上蒼，讓寒冬早日來臨。
而據周賀的稟報，全城的紡織女已經全部投入到羊毛衣的加工中，每天做成的羊毛衣就有數千件。
眼下第一個庫房已經堆滿了成品。
然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禱告生了效，旬日後的早上，隆盛帝剛剛升朝，外麵就刮起了大風，伴隨著疾風，一場陰冷的秋雨也從天而降。
到了午間，整個金鑾殿就變得一點兒熱乎氣都沒有了。
一眾大臣因為起來的早，根本就沒有準備多餘的衣物，伴隨著外麵的淒風冷雨，大殿裡的各位，頓時凍得和鵪鶉似的，一個個不停吸溜鼻子。
這樣的情形往年也出現過，隆盛帝是仁君，自然不會虧待了這幫臣子，往往會最快速度讓人送到殿中一些火爐之類的幫著取暖。
還想著今年也會和往年一樣，可沒想到等來等去，都沒有等到火爐，一時殿中議論紛紛：
“今天是誰當值，怎麼不快些把事情安排下去……”
“皇上剛才帶著幾位老大人離開了，是不是處置這件事了？”
就在所有人都手腳冰涼，不得不跺腳取暖時，金鑾殿的大門卻豁然洞開，笑眯眯的王全手持拂塵跑了進來：
“今兒個天氣大寒，陛下擔心各位凍著，特意讓內務府送來了取暖衣物借於大家，大家儘可以取來先穿上。”
隨著王全話音落下，便有小太監兩兩抬著一筐又一筐衣物進來。
“吾皇萬歲，臣等謝主隆恩。”大家夥早就凍得不成了，聽王全這麼說，可不全都高興壞了。忙按照官階排著隊上前領取。
及至到了近前才發現，每個隊伍前麵都是放著兩筐衣物，一筐是夾衣，一筐是根本沒見過的衣物。
“這是朝廷剛織出的羊毛衣，和旁邊的夾衣，隻能各取一件。”看他們疑惑，王全笑著解釋道，“諸位大人還是趕緊選，等穿上了，皇上可還有其他吩咐呢。”
聽王全這麼說，大家也不再猶豫——
這還用想嗎，當然是選厚厚的夾衣了。旁邊那什麼羊毛衣，用手一掂就輕薄的很，能保暖才怪。
當下七手八腳，就紛紛揀了自己能穿的夾衣給套上。
隻是很不巧，因為早上來時，天氣還暖和著呢，大家就都是穿的春秋天的單薄朝衣，夾衣倒是也能套進去，可就是勉強係了帶子後，瞧著不是一般的臃腫。
大楚的朝堂上，俊偉男子頗多，可等裡麵又加了一層厚厚的夾衣後，卻是一個個的顏值直接下跌了好幾個層次，一個個瞧著，不像國之棟梁，倒是有幾分逃難父老的意思。
不過大哥不笑二哥，反正大家都是一樣，雖然彼此瞧著有些不順眼，卻還能忍受。
也有幾個特彆愛美的，比方說三公主的駙馬秦融等人，在溫度和風度中間掙紮良久後，還是屈服於對美的狂熱追求，忍痛放棄了夾衣，改選旁邊的羊毛衣——
這什麼羊毛衣，他們全都是平生第一次見。可摸著手感不是一般的好不算，上麵繡花更是精美至極，這麼一上手，簡直就不想放下來。
到底頂著一眾夾衣大臣鄙夷嘲笑的眼神，以視死如歸的精神，選擇了羊毛衣——
寧肯凍死，也不要醜死。雖然羊毛衣輕薄，可穿上好歹聊勝於無吧。
對眾人的選擇，王全一邊一直冷眼旁觀，倒始終不說什麼，看所有人已經收拾停當，這才上前招呼大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