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起來？
白煜深見她一顆腦袋嵌在被子裡似的，就是不出來。
好像意識到她在窘迫什麼。
微微一愣，喉嚨莫名其妙又開始有些發乾，“我……出去等你。”
裴穗眼睜睜看著白煜深峻拔修長的背影打開門，再關上。
艙房外麵是什麼情況，她還是沒看清楚。
隻看到了他的白襯衫睡皺了，領口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蹭了一點粉色唇膏印上去。
她臉一燙，但也顧不上害羞了。
趕緊起身換好衣服，打開門。
白煜深在門口等她。
但她還是被嚇了一跳。
因為此時此刻，走廊裡擠滿了鬼，全都蒼白浮腫，像是在水中泡了很久，散發著惡臭。
有些眼神空洞深幽，有些眼神怨毒不甘，都盯著不同艙房的門，機械地使勁拍著。
不是玩家，是NPC。
裴穗仔細辨認，從他們穿的快要泡得腐朽的衣服上，看出來了這些，是白天的賓客們。
白天，他們都穿著精致合身的衣服，打扮得十分貴氣。
而現在……一個個都成了落水鬼，浮腫得像快要被脹破的氣球，皮膚一塊塊地**潰散，搖搖欲墜。
裴穗心中咯噔一聲，臉色微白。
這艘船上的賓客都會死，而且死狀一模一樣。
意思是……這艘船會發生海難麼？
真想泰坦尼克號那樣？
“彆怕。”白煜深忽然伸手，牽住了她。
他的掌心溫熱有力，似乎將她心底的恐懼驅散不少。
他說：“你沒喝他們敬的酒，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裴穗眸光一動，看向毛浩南的艙房門口。
那裡隻有兩個NPC賓客鬼，正在機械而瘋狂地敲著他的艙門，想要進去。
她記得宴會的時候，毛浩南說自己隻喝了兩杯。
所以，隻有兩個NPC賓客去敲他的門。
可這一排，其他玩家的艙房門口，都擠滿了NPC賓客們，瘋狂敲著艙門。
有些擠得臉都變形了，趴在門上，有的被踩到了地上，還在爬著，不願言棄。
這哪是祝福啊。
明明是索命。
那些聽了小甜的話，睡在一個艙房的情侶鬼們更慘。
因為他們門口敲門的賓客成了雙倍，也更加尖銳瘋狂。
NPC女賓客們身上原本精致的裙角現在快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不斷滴著水。
走廊裡華貴的地毯都被打得濕透。
裴穗被白煜深牽著往前走，那些麻木僵硬的落水鬼自然而然地讓出一條道，讓他們通過。
果然，都是白煜深的小弟小妹。
裴穗一顆心放下不少。
她轉頭看向白煜深，小聲問道：“他們一直在這裡敲門做什麼？”
白煜深眸光清冷，淡聲回答，“拿了他們的東西，當然是要還回去的。在地獄裡，沒有白吃的午餐，你要記住這一點。”
裴穗點點頭，“他們白天是NPC，晚上就化成厲鬼？所以過了十二點之後不能出來走動？”
“嗯。”白煜深輕聲應道。
他沒多說，反正十二點以後，她都在和他睡覺，所以他不用擔心她會發生什麼意外。
兩人穿過了擁擠不堪的走廊，拐了個彎，往更寬闊的艙房區走去。
那邊，是升級後的豪華艙房。
白煜深叫來小甜，去幫他跑腿升艙。
他則牽著裴穗到了豪華艙房的門口才鬆開。
裴穗看著小甜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也是鬼嗎？”
“是。”
“但是她好像和其他NPC鬼不一樣。”裴穗看向白煜深。
他淺褐色的眸子裡映著她嫩生生的小臉，點頭承認。
“她的靈智和生前記憶恢複得最多。”
“NPC以前也是人？還能慢慢恢複靈智和生前記憶的嗎？”裴穗有些驚訝。
白煜深這次倒沒說遊戲規則不允許，反而告訴了她。
“是，NPC有兩種。一種是留在了遊戲裡的玩家，可以化為NPC，比如上場遊戲裡那個楊元，他現在就在那裡當引路的正式研究員。”
“還有一種，是死在了現實裡的，如果死的時候情緒特彆濃烈，也會被捕捉到，成為NPC。”
原來死去以後，不一定是進遊戲app裡當玩家，而是有直接去當NPC的。
裴穗疑惑，“NPC在遊戲裡，會忘記生前的記憶？和參加遊戲的玩家不一樣？”
“當然。不止是失去記憶，自我意識也會喪失，隻會根據遊戲設定的程序來行動。”白煜深輕飄飄的目光落向遠方，不知道在回憶什麼，“不過，隨著能量積攢，他們會恢複一些記憶，還有自我意識。”
裴穗了然，眸光微動，“所以小甜，就是這群NPC裡，自我意識恢複最多的。”
“嗯。”白煜深收回目光，落在裴穗的臉上，“你知道遊戲難度從SSS到F，是憑什麼劃分的嗎？”
裴穗搖頭，她才玩了一場，怎麼可能知道。
這是她以後都會知道的事情，白煜深沒有規則限製，可以直接說給她聽。
“遊戲裡，NPC自我意識的恢複程度，決定了那場遊戲難度的高低。”
“遊戲本身設置的難度，其實是沒有區彆的。”
“所有的困境和艱難，往往都來自NPC漸漸恢複的人性和人心。”
裴穗怔然，良久，才緩緩道：“遊戲是這麼覺得麼？人性可怕，人心難測，這才是玩家們要戰勝的東西。”
“差不多吧。”白煜深的眸光晦暗，意味難明，“在這裡越久，你就會越懷疑，到底什麼是人心，什麼是善惡。”
裴穗垂眸，指尖微微一動，“我不想探索人生的真理，我隻想快點離開這遊戲，回到正常的生活。”
“……那我呢？”白煜深沉默幾秒，忽然用一種被辜負的眼神看著裴穗。
和她說了這麼久。
她得出的結論就是，想快點離開？
裴穗一愣，探究地看著他。
“你到底需要我什麼？”
她從小到大，除了長得漂亮點，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種人。
父母普通，家境平凡，成績一般。
好像就是萬千人潮裡被生活推著往前走的渺小一員，一點特殊都沒有。
他到底，需要她什麼？
白煜深彆開眼，看到不遠處，小甜已經微笑著帶著房卡走了過來。
他沒接裴穗的話，而是朝小甜伸手，“給我吧，麻煩你了。”
小甜眨了眨眼，朝白煜深甜甜一笑，“能為船長效勞，是小甜的榮幸。”
“嘀！”豪華艙房的門被打開。
裡麵全是暗的，窗戶也關著，什麼都看不清。
白煜深似乎不打算開燈，摸黑到了床邊，“睡吧。”
裴穗站在門邊沒動，他這意思，不就是要她趁他看不見的時候把衣服脫了麼？
他每次都是口口聲聲地說需要她。
卻又不告訴她實情。
白煜深仿佛看出什麼，輕歎一口氣，“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難言之隱。抱歉，我以後再告訴你，好嗎？”
他的嗓音輕柔，好像浸在一片溫軟的月光裡。
隻是一聲輕飄飄的安慰和詢問，裴穗好像就沒了脾氣。
她認命地走過去，脫了衣服，上床，躺在他身邊。
誰讓她……喜歡他呢？
那就繼續，幫幫他吧。
兩人默契地都沒有再提起裴穗想要快些離開驚悚地獄這個遊戲的話題。
裴穗以為他會說，希望她不要走，希望她留下來。
可他沒有。
她明白了，他隻是暫時需要她。
不是一直需要。
等她要走的時候，或許他已經不需要她了。
心又像是被挖空了一塊。
難以形容的感覺。
她閉上眼，背對著白煜深，弓起身子，心裡默念著。
晚安。
……
第二天。
裴穗睡到中午才起。
白煜深不知去哪裡了，床頭櫃上留了張紙條，還有一張鑲金邊的粉色卡片。
【隨便去哪個餐廳，刷我的卡。】
裴穗撇撇嘴角，安慰自己。
雖然沒有和boss小哥哥的絕美愛情，但至少不用花昂貴的積分。
也挺賺的。
她洗漱完，走到普通艙房區，408，去敲毛浩南的門。
居然不在。
看來毛浩南還挺閒不住的，去船上其他地方逛上了。
就是不知道車禍女還有沒有纏著他。
裴穗隻好自己一個人去吃飯。
她選了個最近的餐廳，消費應該是船上五間餐廳裡最便宜的。
白煜深給她的卡，應該隨便去哪間都能吃大餐。
但是裴穗沒有亂花，隻點了一碗放魔鬼辣的豚骨拉麵。
她喜歡吃辣。
吃得滿頭大汗，似乎能把心裡頭各種各樣的情緒都釋放出去，隻剩下簡單純粹的酣暢淋漓。
吃麵的時候，旁邊一對NPC小情侶似乎還在鬨彆扭。
女孩想點什麼，男孩都說不想吃。
最後和裴穗一樣，點了兩碗豚骨拉麵。
女孩埋怨了許久，男孩聽著，不反駁，也不解釋，像個悶葫蘆。
裴穗不是有意偷聽，實在是他們說話的聲音大了些。
她抿起唇角，像是回到了久違的陽間現實，全是人間的煙火氣。
有爭吵，有笑鬨，才真實。
NPC賓客們白天裡不會變成他們死去後的鬼的模樣。
甚至似乎還保留了一些原本活著時的性格，還有在他們在船上這幾日的經曆，往複循環。
離開的時候，裴穗用白煜深的卡點了幾樣女孩剛剛想吃的東西，讓侍應生送給他們。
白煜深說得對，各人有各人的難言之隱。
她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雖然他們隻是NPC，但也是白煜深船上的小弟小妹。
裴穗回去洗了個澡，又睡了個午覺。
醒來剛好快到了小甜通知的，參加默契小考驗的時間。
下午三點。
裴穗精神滿滿，打開艙門，發現一隻蹲在門口的銀毛。
“裴穗，你總算出來了！”毛浩南站起來，扶住牆，“你搬到豪華艙房來了怎麼都不和大哥說一聲！”
“中午去找你，沒找到。”裴穗和他一起下樓，往中庭休息區走，“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去404找你，剛好遇到小甜，說你搬到豪華艙房了，還告訴了我艙房號。”毛浩南的語氣十分羨慕。
“行啊裴穗，你混得比你大哥好多了，不愧是和boss有一—”
腿字沒說出來，再次被裴穗無情地捂住了嘴巴。
“你來了，怎麼不敲我門？等多久了？”
“我敲了門啊，你沒聽到？”毛浩南奇怪地看著她，“你是睡著了，沒聽到吧？”
裴穗稍稍皺眉。
不可能，她睡眠一向淺，敲門聲她絕對能聽到。
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扇門能自動屏蔽敲門聲。
難怪船長守則覺得玩家可能會願意花積分升艙。
這樣的話，晚上那些NPC賓客們敲門的聲音，就聽不到了。
能睡個好覺。
不過，裴穗看了看毛浩南，他看起來精神飽滿，“你昨晚沒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沒有啊。”毛浩南搔搔頭，“我一覺睡到大天亮啊，你彆說，這豪華遊輪真是好，這普通艙房的床都舒服得不行，我從沒這麼爽過！有錢真好啊！”
毛浩南感歎著，到了中庭休息區，等待默契小考驗開始。
裴穗看到戀愛聯盟的鬼都在不遠處，黑眼圈極重，一臉憔悴，明顯是昨晚被NPC賓客們騷擾到天明的。
毛浩南：“他們昨晚乾嘛去了？一個個的，跟熊貓似的。”
裴穗：……昨晚那麼吵你都能睡著，你是心真大。
毛浩南沒再往那邊看，他又被車禍女纏上了。
左一聲毛哥你熱不熱，右一聲毛哥你渴不渴。
下一句就開始問他什麼時候娶她了。
毛浩南煩得很，又不能砍人。
憋屈得把一頭銀毛都撓成了雞窩似的。
小甜的出現，解救了他，吸引了所有情侶鬼們的注意力。
她拿著那隻鑲滿了粉鑽的愛心麥克風，wink一下，甜甜地說道：“歡迎各位來參加今天的第一個愛情默契小考驗！”
“請一定要全力以赴喔！如果與牽手對象不夠默契的話，是要被請下船的呢！”
中庭休息區漸漸熱鬨起來。
NPC賓客們來了大半，都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船上的其他娛樂項目，都沒這個可以現場直接觀看的相親活動有意思。
“我喜歡黑色。”一道酥沉的聲音從裴穗身後傳來。
她回過頭，是白煜深來了。
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來了句這樣沒頭腦的話。
裴穗盯著他看。
還是很絕的眉眼，既清冷，又深邃。
他忽然出現，她剛剛吸進去的那口氣都忘了呼出去，而是傻傻地一動不動，看著他。
像是傻了。
“你呢？”白煜深垂眸。
“白。”裴穗下意識回答。
還沒接著再聊，小甜主持的聲音放大了些。
“今天的默契小考驗是很簡單的小遊戲喔！名字叫做——”
“你知我深淺，我知你長短。”
“聽到這個遊戲，大家是不是滿滿的期待呢？！”
裴穗：……？
“啊咧咧，這位女士的臉怎麼紅了呀？可不要想歪了喔！”小甜捂住嘴角偷笑，眸子笑得亮晶晶的。
“這個深淺，是顏色的深淺。這個長短，是衣服的長短喔！”
“相親的第一天，當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約會呀！請為你們的牽手對象買一身既符合對方喜好又十分適合對方的衣服吧！”
小甜又“呀”了一聲，捂著嘴說道：“忘了提醒大家，從現在開始，不準再和牽手對象有所交流喔！不然就視為作弊，提前結束默契小考驗，直接請下船了喔！”
正準備討論幾句的情侶鬼們集體啞了聲。
裴穗：……所以剛剛她和boss小哥哥算是提前作弊了嗎？
不愧是他。
“好啦，男士走這邊，女士走這邊，分彆去兩個不同的商場購物吧！”小甜揮了揮手，又看了下手表，“挑選時間限製為一個小時，請大家快去快回喔！彆讓牽手對象等久啦！”
在場的四對牽手對象，分彆是裴穗和白煜深，毛浩南和車禍女，紅裙女和跳樓男，還有吊死男和吊死女。
男的一隊，女的一隊，分彆上了三層，朝東西方向的商場走了。
紅裙女的臉已經消了腫。
這回又是勝券在握，得意洋洋地朝裴穗挑了挑眉，“我們兩對都是相處多年的情侶，在地獄裡給對方買衣服早就買過很多回了，這默契小考驗，對我們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裴穗：......我怎麼覺得你們都挺像塑料情侶的？
......
另一邊。
毛浩南一進三層，就緊緊跟著白煜深。
抱大腿，不止裴穗行，他也會啊！
跳樓男和吊死男似乎也是這麼想的，像尾巴似的，不遠不近地跟著白煜深。
經過昨天晚上那麼一遭，他們心裡都有些慌，這船上有點邪門。
這個男人是船長，跟著他無論如何都有更多的安全感。
毛浩南跟得最近，也最不要臉。
一上去就湊著說了聲，“白船長，久仰久仰，裴穗天天跟我這兒誇你呢！”
然後來了個急轉彎，“對了，這商場哪裡的東西最便宜啊？您能不能給我打個折？”
主要是他隻有幾十積分了。
窮啊！
白煜深淡淡瞥了他一眼，沒理他，徑直走進了一家——
女性內衣店。
毛浩南呆若傻狗：？？？！！！
一上來就搞這麼刺激的？！
媽的這個也要買？！
行吧，玩還是你們會玩。
他這種母胎單身狗，不配。
毛浩南站在內衣店門外，孤獨、心酸且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