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清玄 鳳啼籠中,鴛盟破碎。(1 / 2)

遊廊內, 才離去不久的王清玄在侍女的攙扶下停了步,側耳聽侍衛小聲報來的消息。

“芙蓉泣露,昆山玉碎?確定她是這簽?”

侍衛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

王清玄喃喃道:“芙蓉泣露香蘭笑, 昆山玉碎鳳凰叫…”

“鳳凰叫啊…”

她低頭,麵色複雜地看了眼手中朱簽, 簽上以簪花小楷刻了一行字:【鳳啼籠中,鴛盟破碎。】

王清玄盯著那“鳳啼籠中”四字,忽而想起幼時發生的一件事。

於她六歲那年, 父親正執劍南道台,一穿著破爛的遊方道士不知怎麼地闖過院內重重防護、到她屋內, 指著年紀尚小的她癡狂大喊:“天生鳳命, 貴不可言!天生鳳命, 貴不可言!”

當即將她嚇得哇哇大哭,引得父親震怒, 將那滿口胡話的道士投入大獄,整整關了一年才放出來。

也因著這事, 府內人來了個大清洗,在場的人連同她奶娘,也都禁口送走了。

而如今,這簽文卻又變成了“鳳啼籠中”…

不過, 叫她更在意的, 卻是後麵四字——

鴛盟破碎。

遊廊中, 一身清貴的琅琊王氏嫡女就這麼安靜地站在那, 任樹影籠罩。

侍衛低著頭,一點兒都不敢往上看。

王清玄身邊的婢女卻是察覺了她的心思,忙道:“娘子莫要灰心,這簽也未必準。”

說著, 她便道:“娘子可還記得,前年府中放出去的王媽媽?王媽媽的小兒子,去歲去了劍南道、想參軍博一個功名,去之前,王媽媽還來這求了個簽。”

“簽上說是【燕終有歸】,可今年…”

婢女歎氣,王清玄素來不關注這些,聽聞這話,不由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婢女點點頭,帶了幾分同情道:“兵部的訃告都發到了王媽媽家裡,王媽媽哭得人都險些快沒了。”

“可見啊…這簽也未必準。”

王清玄也知此時不該鬆快,可到底因著這消息,心底那塊石頭輕了些,當下便揮退侍衛,領著婢子們往前。

她左繞右彎,順著遊廊走了一會,便到了一庭院。

方才還喧囂的院裡,人群漸漸散去,一穿著蒼藍寬袍、墨發簪玉的翩翩郎君坐於中庭樹下,一人獨酌。

王清玄過去叫了聲“二哥”。

這一聲,明顯便有幾分女兒家的嬌俏來。

王庭芳抬頭便是一笑:“阿玄來了?”

他麵如冠玉,這一笑,自然是瀟瀟灑灑,王清玄在心中暗讚一聲,以二哥這樣的人品,也不知將來要便宜哪家的小娘子。

王庭芳眸光在王清玄發紅的眼眶上停留了一瞬,而後舉袍對著對麵喊了聲“坐”。

“這可是上好的桃花釀,阿峰一大早便替我從清風樓那買來的,排了許久的隊。”

說完,又道:“桃花釀,當配白玉杯。”

他親取了一隻細薄如瓷的白玉杯,往裡注入桃花釀,推過去:“請阿玄一品。”

王清玄在他對案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嘴裡道:“二哥,你在佛寺喝酒,我怕淨空師父要趕你出去。”

淨空師父是這大慈恩寺主持,擅文墨,與王庭芳是難得的忘年交。

王庭芳聞言一笑:“阿玄這話不對。”

“你二哥我又不做和尚,何必拘泥。何況還有一言,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隻要心誠,何必拘於外物?”

說著,他若有所指一般,看向王清玄。

王清玄心知,他在說自己“拘泥外物”。

這外物…

王清玄心裡素來高傲,一腔心事對著母親都三緘其口,唯獨對二哥卻敞開,隻低了頭、捏著那朱簽,低聲道:“二哥,你自高來高去,不管人間風月,哪裡知道,這一心為外物牽引,不由身、不由己的苦楚。”

“既是苦楚,為何不能舍了?”

王庭芳奇道。

王清玄歎氣:“自是因為舍不得。”

想起心頭那人,便千回百轉,仿佛有一隻手在她心裡攪,一忽兒如登雲天,一忽兒如墜地獄。

哪裡有一刻的安寧。

看王庭芳還欲說,王清玄道:“二哥,莫說了,若哪一日你碰上了,便當知妹妹我的感受,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王庭芳不以為然:“這世上,能令我王敬之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唯書畫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