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振聾(1 / 2)

人人當楚昭冷淡, 楚昭卻自知,自己耐性實在不好。

他可以在冬日裡趴伏在草原上一整夜隻為等敵人的蹤跡,也可以為一爐窯瓷描上整整一月的樣, 卻萬萬不願為一個小娘子哪怕一眼的垂顧而浪費哪怕一點精力。

若非薑瑤的父親…

楚昭聞著近在咫尺那點苦喑的玫瑰香氣,突然想起了去歲舊部送到他府宴上的一位美人。

當時酒正酣, 羽林郎們正擊劍狂歌,他坐在案首, 就有一隊穿著輕紗的美人入場。

美人們著輕紗舞衣,露腰,赤足上鈴鐺旋轉作響——

這本是宴飲上司空見慣的一幕,楚昭便也懶洋洋倚著長案、執著酒杯欣賞。

誰知那其中一美人卻在轉到他麵前時,一個趔趄,那鵝黃飄帶便落到了他麵前——若楚昭順勢接了,那之後, 自然而然有一段佳話。

當時,年輕的羽林郎們都激動起哄了:隻因那舞姬露在麵紗外的一雙眼睛,實在是美。

而美人與英雄, 自然是一對。

可誰知,那飄帶落到楚昭麵前時,他放在案上的長劍便出鞘, 銀泓一閃,飄帶便碎成無數破布,而那雙有著水霧眼眸的美人, 更是顫顫巍巍地看著橫在脖頸的劍刃刃, 半點不敢動彈。

……

在楚昭難得想起這件舊事時,當年替他安排了美人兒的舊部,也還在長安某處酒肆喝酒。

說起此事, 舊部“啪的”就忍不住拍了下桌:“郎君不解風情若此!那般美人…”

“你瞧瞧那眼睛,那身段,這可是我花了重金令人特地從江南搜羅來的絕色!自小便由媽媽專門教養,琴棋書畫,歌舞技藝,無一不精,甚至自小便以牛奶滋膚、以鮮花潤體,養得一身的曼妙…這等絕色,哪個男人見了不軟骨頭?”

“偏咱郎君心硬得很,拿劍指了人家,要她速速離去!”

舊部悻悻。

那旁邊與他喝酒的聽聞,與另一邊的人擠眉弄眼:“莫非是那位郎君不好女色,反而好…”

他話還未說完,卻被那舊部“啪啪”兩下,甩了臉。

舊部酒壺一摔,罵了句:“郎君的閒話,也是你能胡沁的!”

那談論的兩人登時黑了臉,卻不敢反駁,這人雖已經被羽林衛踢出來,卻也不是他們這個人能得罪得起的,不一會就又帶起笑,哄起那舊部來。

舊部這才洋洋得意道:“你待怎的?”

“我後來問過郎君身邊的小侍,原來郎君是嫌那女娘脂粉味太重,熏著他了!”

哄他的兩人之中有一人是青樓常客,忍不住道:“女娘的脂粉味,怎會讓人嫌棄?那可是世間最曼妙…”

說著,還露出陶醉的表情。

舊部也同意這一點。

他出身勳貴,身邊自然從未缺過女人,早早就開了葷,隻覺得女兒家是世上最曼妙之物,玉體香軟滑膩,脂粉味怎會厭呢,且聞也聞不夠呢……

想著,難免為郎君擔憂:郎君這般,將來可如何找小女娘呢…

……

楚昭此時聞著薑瑤身上的香氣,倒不覺得熏人。

大約是這香是他親自調的。

但也因著那香氣,也或者,是他親自簪上的那朵花礙眼,那點壞脾氣就上了來,說完“與他有什麼關係”,又道了句:“還不放開?”

誰知薑瑤不放,還笑眯眯用那塗了丹寇的指尖輕輕滑過他暗底金紋的華貴白袍,抬眸,紅唇輕吐:“不、放。”

氣息微融。

楚昭眯了眼,過了會,他突然笑了下,道:“那你有本事一直放著。”

“來人——”

他聲音才揚起來,薑瑤忙伸手去按他唇。

帶著熱氣的吐氣到她手掌,兩人均愣了下。

薑瑤忙訕訕撤回手,道:“郎君誤會。”

臉上帶著笑:“我待郎君隻當是哥哥看待,方才托詞隻不過是想拒了金郎君,是萬萬不敢…肖想郎君的。”

說著話,雙手還擺了擺,一副萬萬不敢沾惹他的模樣。

那樣子,與方才的大膽,截然兩個模樣。

楚昭則用手拍了拍衣襟,看著薑瑤這樣,眯起眼不動聲色,過了會突然湊過來,那一瞬間湊得極近,熱氣一下拍到薑瑤臉上。

薑瑤臉紅了。

楚昭卻突地笑了,如一惡作劇成功的少年,朝她彎了眼睛:“既是當哥哥,那你臉紅做什麼?”

說著已直起身,擺擺手:“那妹妹,走了。”

一派瀟灑地往樓上走。

薑瑤:……

……

楚昭到了頂樓。

到得頂樓,蓮台燈已被點亮。

整個頂樓亮如白晝,一金身佛陀端居高處,慈眉善目地看向大地。

佛陀一手拈花,一手托了一隻今漆長盒,盒蓋的金蓮紋在燈下閃著熠熠泓光。

淨空方丈就端坐佛陀前,唱念《嚴華經》。

經聲與木魚聲在不大的空間縈繞。

楚昭沒去佛像前,而是繞到了端肅站著的長公主身後。

長公主前麵,還站著譽王妃和譽王妃兒郎。

後麵,則站著三弟,和琅琊王氏家眷等人。

一行人斂容肅目,認真聽淨空師父念經。

當《嚴華經》告一段落的間隙,長公主才回過頭來:“今日怎麼上來了?”

她目光在楚昭衣襟領口滑過,眉蹙了起來,也不等楚昭答話,又道:“上來也好,一會等大師念完經,你也上柱香。”

楚昭卻道:“兒子心不誠,上香恐怕佛祖怪罪。”

長公主:……

她瞪他一眼,還欲再說,淨空大師又念起經來。

罷了。

晚點收拾他。

長公主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