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2 / 2)

說起來他還覺得不好意思。

想他還比林見秋大幾歲,也跟著前輩見過不少大場麵了,然而同樣是直麵凶殺案現場,他這個年長的被嚇得直接吐出來,本以為是想作秀的人卻冷靜到不可思議。

不害怕不說,還那麼積極地去查找線索。

人總是對危險的事物報以本能的恐懼。

在還無法鎖定凶手身份的情況下,誰也不能保證凶手會不會是什麼窮凶極惡之徒。

最壞的情況之下,追查者的小命都會有危險。

往年因公殉職或者被凶手及其親友報複的刑警也不在少數。

單就這份心態來說,助手就對林見秋有些刮目相看、乃至肅然起敬了。

李澄心覺得助手想得太多。

林見秋奔著獎金提供線索的事也不是什麼秘密,上次在案發現場公然跟警察要錢,給在場的人印象都很深刻。

這次八成也不例外。

畢竟給她遛狗也許隻有這一次,不能給他帶來什麼隱藏的福利不說,還反給他帶來一身傷。

李澄心能理解他的選擇,換做是她遇到這種情況,說不準就直接甩臉走人了。

相較而言,林見秋也還算得上是比較負責了。

但他無意間表現出來的態度,卻讓李澄心無端覺得在意。

李澄心自己想不明白,便征詢助手的意見。

“你說,一個愛錢如命滿腦子都是從各個地方摳錢的人突然跟你說願意賠償精神損失費……會是什麼原因?”

助手不知道話題為什麼跳到了這裡,但他還是認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後試探著推測。

“難不成是他突然得了絕症?”

“因為覺得命不久矣,或者覺得這是上天的報複,所以臨死前良心發現——”

李澄心:“……”

應該還不至於……吧。

-

出租車上。

“前麵停一下車。”黎小姐忽然說道。

司機有些為難,下意識放緩了車速,卻沒有停。

“可是警察說了讓我把你送到家……前麵還有段距離呢。”

“我爸媽家就住在這附近。”黎小姐說道,“我想去他們那裡住幾天,而且我暈車。”

黎小姐捂住了嘴,扭頭對著車窗外,緊緊擰著眉頭,看起來隨時都會吐出來。

司機並不知道她是凶殺案受害人的親屬,透過後視鏡看到黎小姐確實臉色蒼白,看起來很不舒服,又聽到手機上的打車軟件“叮”的一聲,有人在附近叫了車。

他遲疑了片刻,還是接了單,在路邊停下車。

“你真的不要緊嗎?”司機客套地問了一句,又囑咐道,“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我把你送到家了可以嗎。”

黎小姐站在路邊,一手捂著肚子緩緩地蹲了下去。

暈車的人有時也會腹痛。

看起來這位乘客暈車症狀很嚴重,司機並沒有多想。

黎小姐朝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不會讓他為難。

司機鬆了一口氣。

先前那位警察是用現金墊付了車費,隻要黎小姐不主動說她提前下車的事,就不會有人知道。

而且這麼大個成年人了,又是光天化日的,總不會出什麼事。

“那你在這兒休息一會兒,記得早點回去啊。”

黎小姐虛弱地“嗯”了一聲。

司機沒有太在意,直接調轉車頭,一踩油門,將車開遠了。

黎小姐才慢慢站起身子,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她跟司機說了謊。

這附近根本就不是她父母家,自從她離婚,他們就搬到一起去住了,為了方便照顧女兒。

……女兒。

安安。

想起那些本來象征著美好與無限希望的字眼,黎小姐隻覺得心臟處傳來一陣陣絞痛。

隻有覺得不舒服是真的。

卻不是因為暈車。

安安的臉反複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活著的,笑著的、哭著的、歡喜的、惱怒的、撒著嬌、耍著脾氣……

眨眼間就被那冷冰冰的屍體覆蓋了。

閉著眼睛、血淋淋的窟窿、斷裂的肢體、黑色的袋子、碎裂的殘渣……

像是了無生氣的垃圾,被人隨意地丟棄在無人踏足的陰暗角落裡。

黎小姐穿過斑馬線,機械性地踩上台階,順著人行道往前走。

前麵是橋,橋上是川流不息的車流,橋外是望不到儘頭、奔流不息的寬闊河流。

橋下河岸兩邊則是兩道長廊,隱約能看到遠處有青磚黛瓦的河畔小院,周邊遍布著柳樹與草坪植被。

大片的迎春花開在河岸旁。

過去她走過這座橋很多遍,開著車的、走著路的,偶然路過、晚間特意跑來散步。

最近一次是在半

個月前,春天到了,她看到橋邊柳樹長出嫩芽,她在周末帶著安安來這裡踏青,還折下一支柳條做了花環。

枝條間裝飾的是路口盛放的迎春花和桃花。

那個花環還擺在家裡,桃花花瓣早就落儘了,剩下零星乾枯了的黃色小花,黎小姐嫌棄擺在桌上太礙事,不好看又占地方,毫無作用,順手便要丟掉,結果又被安安從垃圾桶裡撿了回來。

她們因此爆發了一小波爭吵。

黎小姐將之定義為女兒的叛逆期,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與讓步,特意買回來一個壁掛的收納支架,與安安商量好那些小物件以後要在支架上保持整潔。

支架的快遞才剛剛到貨,還沒來得及裝。

但安安已經不在了。

她的女兒,永遠地離開了她。

以後她再也沒有辦法對女兒生氣,也沒有辦法去承認、糾正自己的錯誤,取得女兒的原諒了。

她再也看不到女兒長大了。

黎小姐不知不覺就停了下來,抓住橋欄,呆呆地往下看著。

河浪翻湧著,嘩啦啦地拍打在橋柱和岩壁上。

猛的撞上去,然後又碎成無數的小水花,重歸於奔湧的河流之中。

一聲接著一聲,如同擂鼓一般,一下、一下地撞到耳膜上,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

黎小姐覺得一陣目眩。

“嘀嘀嘀——”

“叮鈴鈴——”

橋上汽車堵成一團,兩輛轎車直接追尾,司機匆匆下車,第一時間卻不是奔向對方討要賠償,而是衝向了人行道。

非機動車道上幾輛自行車被丟掉一邊。

行人驚駭地止住腳步,向著同一個方向看過去——大橋的頂點處。

失魂落魄的女人一臉恍惚地爬上了橋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