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晚風- 02(2 / 2)

全靠兩個人押著才叫陸晚風喝了點溫水,讓他安分一點,菜還沒上完,請客的那個就昏睡過去。

兩人商量了一下,覺得陸晚風這樣子不太適合回去,林見秋便給鐘新月發了消息說了一聲,就把他帶了回去。

到家的時候,鐘新月給林見秋打了個電話,簡單交代了一下白天發生的事。

陸晚風下午去片場看望拍戲的鐘新月,結果被來劇組裡串門的小演員認出來,陰陽怪氣地說了些不好聽的話,不止針對陸晚風說他沒用,話裡話外都在說鐘新月不乾淨。

陸晚風氣不過,當場衝上去跟他打了一架。

好在劇組那邊的導演本來也看不順眼那個小演員,沒等小演員發作,倒是把他出口成臟的錄音和視頻展示了一下。

小演員臉色一白,不敢再說什麼,轉頭就走了。

導演還安慰了一下鐘新月,這件事算是過去了,陸晚風說不打擾她工作,打了聲招呼也走了。

畢竟之前流浪的時候什麼場麵都見過了,鐘新月看他雲淡風輕的樣子,還以為他是真不在意,沒成想他是把那些話聽到了心裡去,還正戳到了痛點。

大晚上的總不能再跑出去揍那個小演員一頓,陸晚風隻能借酒消愁。

鐘新月連聲給林見秋道歉,說給他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林見秋倒不是很在意,陸晚風跟他關係還不錯,這也就是順手的小事,並不算麻煩,隻不過那個醉鬼自己醒了之後如果還記得,大概會恨不得從樓上跳下去。

可惜跟醉鬼不能講理。

不過就是順著他的話安慰了兩句,陸晚風就把自己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了個徹底。

大概是憋在心裡憋得太久了。

林見秋早就猜到他以前也是個名人,很體貼地沒去戳過他的傷口,這會兒聽他自己提起來也不算太意外。

葉懷霜倒是有點意外。

陸晚風小時候是個童星演員,葉懷霜還看過他演的電視劇,不過算起來也有十幾年沒再出現過了,長大了模樣又有變化,自然認不出來。

如今就算再提起名字,也未必有多少人能記得他。

不過這也不是他失意到自暴自棄出來流浪的根源。

陸晚風當流浪歌手不是想當流浪漢,而是想要當“歌手”,說是體驗生活也不要緊。

事實上他父母俱全,要從生死離彆的角度來看,他的身世也並不悲慘,父母並不苛刻他,給他自由,就算不帶分文出門流浪,他們也沒有橫加乾涉。

而且他家境不錯,父母隻有他一個繼承人,光是以後的遺產就夠他一輩子吃喝不愁。

但這個各自恪守著自己責任的家庭缺乏了一些溫情,連這個世界的“林見秋”都不如。

他父母門當戶對,通過熟人介紹,相親結婚,跳過了戀愛那一步,直接生子,時間流程卡位精準得如同既定的程序。

兒子生病,他們必定會空出一個請假帶他去醫院,學校家長會一場不落,在外住宿時一個月兩次電話,定時定點,問候過了打點錢,算是任務完成。

幾乎沒有爭吵,沒有出軌沒有小三,環境寬鬆,如果讓他的同齡人來評論,一半以上都要報以羨慕的眼神。

但要陸晚風自己來說,卻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

小時候當演員出道隻是個意外,陸晚風去拍學校要求的證件照的時候被導演看上了,父母問了他自己的意見,見他沒有異議便答應下來。

突然銷聲匿跡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他發現演戲不是自己的真愛,唱歌才是,於是回去好好讀了幾年書,考上了國外的音樂學院,父母二話不說便出錢送他出國。

結果學還沒上完,陸晚風先是遇到車禍,後來又被查出有遺傳病。

父母第一時間趕到國外陪床。

都不算太嚴重,隻是需要住院的時間長了一些,父母確認他沒有大礙之後相繼回國,說等他出院了再來接他。

在他們離開之前,陸晚風避開醫生護士偷偷出去買吃的,半路偷聽到父母在外麵無人的角落裡吵架。

一個指責另一個把病症遺傳給了兒子,一個抱怨另一個不夠嚴厲,讓兒子變得散漫,如今高不成低不就,未來會叫人笑話。

沒有激烈的言辭,隻有冷言冷語地擺事實,陸晚風聽得心都涼了半截。

他早就知道父母之間感情寡淡,乃至對自己也沒有真的那麼上心,卻沒想到他們在背後原來還有這麼多的不滿。

當初當演員他們覺得是不走正道,但聽旁人誇獎,把他們一家當做名人,他們便勉強接受並引以為豪,後來好不容易才闖出了名聲,兒子卻又要放棄,去當什麼虛無縹緲的歌手,他們其實並不高興。

沒有拒絕他的原因是旁人都誇他們開明,而且他們也不願意跟兒子吵架,讓家庭變得不和睦,叫外人看了笑話。

於是隻能強迫自己不去關注,假裝不在意。

實際上他們有太多的不滿意、太多的不甘心、太多的耿耿於懷,也太在乎彆人的眼光,每一天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生怕出了什麼紕漏叫旁人嘲笑。

明明是一家人,卻仿佛戴著麵具在演一出和睦的戲碼。

陸晚風剛從眾心捧月的中心位置上走下來,走在異國他鄉無人注意,後來放假回國也漸漸無人問津,他正在適應這樣的落差,嘴上說著追求夢想,心裡還是會控製不住有些失落悵然。

原本他以為家人會是後盾,卻沒想到他們的支持也不是真心。

最在意的人在意的其實是他身上亮眼的光環。

即便他們從未當著他的麵說出過口,但陸晚風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另一個打擊是他麵試了國外好幾家唱片公司都被退回,幾乎看不到什麼希望。

完成學業之後回國沒多久,陸晚風便說要獨自出去闖蕩。

當著一眾親朋好友的麵,他看到父母的臉色微微僵了僵,但很快又恢複成得體的笑容。

旁人都說小夥子趁年輕出去闖闖是好事,他父母便也跟著應和了幾聲,叮囑幾句之後便答應了下來。

陸晚風甚至沒跟他們告彆,除了一個以前淘汰下來的舊手機和從國外背回來的吉他,什麼都沒帶。

他一開始並不是漫無目的地流浪,而是去最基層到處打工,做些體力活,看過了人生百態,某一日突然想去更遠的地方,就走了。

捫心自問,他身上確實有跟父母較勁的那點叛逆作祟,後來卻是迷茫。

他寧願強行把自己逼近絕境讓自己跌進穀底,好不去想過去的榮光和理想,也隱隱期待著把自己徹底敲碎重組,能讓他變回個正常的人樣來。

俗稱破罐子破摔。

隻是時間久了,他對漫無歸處的流浪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直到遇到了鐘新月。

有些不懷好意的人在背後說話說得很難聽,說鐘新月未婚先孕生了個野種,說她下賤,說陸晚風吃軟飯,說他撿破鞋……不乏故意在其中挑撥離間的,陸晚風時常會被激怒,有人又說他是心虛,惱羞成怒。

當然也有些狐朋狗友存了幾分真心,問過陸晚風或鐘新月怎麼看孩子的事。

那個女孩兒畢竟不是陸晚風親生的,他們倆難道就真的都一點不在意嗎?

鐘新月當然有過隱憂,陸晚風卻早就跟她剖白內心。

坦誠來說,鐘新月並不是陸晚風見過的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有才華最有能力的,但她卻是堅韌的,野草一樣在岩縫裡向上生長,還要將腳邊的幼芽護在身下。

這是一個並不完整的單親家庭,卻並不缺乏溫情,比很多健全的三口之家更像一個“家”。

陸晚風羨慕、向往,不自覺地靠近,投諸過多的目光,漸漸就看到那個人的好來,於是心生愛慕。

他開始想要留下來。

但當他停下腳步的時候,過去那些未解決的陰影依然如影隨形。

不過這就是需要他自己去麵對的事情了。

那天晚上陸晚風說了很多,林見秋聽到最後險些熬不過倦意,本來還有些擔心,然而隔天一早起來,陸晚風依然活蹦亂跳,不見絲毫的尷尬窘迫。

林見秋以為他不在意,送他出門的時候卻聽到他說了一聲“謝謝”。

“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他最後是這麼說的。

聽起來是敷衍人的話術格式,但語氣倒是很堅定。

林見秋“嗯”了一聲,說:“祝你好運。”

有些事情旁人不大好插手,就算是林見秋也隻能給一聲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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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三天以後,陸晚風那邊又有了動靜。

晚上林見秋跟葉懷霜吃完飯正在河邊散步,陸晚風突然給他打來電話,語氣嚴肅,語速飛快,聽起來神秘兮兮的。

一通監控到了安裝完了之類的鋪墊之後,他才切入正題,聲音輕得幾乎隻剩氣音,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麼。

“我好像看到那個往我們家信封裡塞信的人了,你什麼時候有空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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