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薑遊四下看了看,找到一塊相對平整的地方,對著唐不甜招了招手,“來畫個圈。”
唐不甜依言走到薑遊身邊,用神劍在地上劃出一個圓圈。薑遊在圓圈邊上蹲下,思索了一陣後,從挎包裡拿出一隻粉色的小球放在最中央。
“你在做什麼?”任慶寧問。
“做手工唄。”薑遊又挑出兩顆淺藍色的放在兩邊對角線上。
“這也是人類意誌的一部分麼?”任慶寧問。
薑遊用手量了量間距,又壘了幾顆小球上去,然後抬頭看了一眼任慶寧,一邊說一邊手上不停,“做老父親的,總想給孩子選一條容易的路,但孩子都有自己的主意,翅膀一硬,就飛了。”
圓圈亮了起來,似有能量在裡麵流動,一顆顆小球漂浮旋轉了起來。
薑遊欣賞了一會兒他的作品,說:“一代代的這麼飛啊飛的,地球就快裝不下了。”
任慶寧問:“你在說笑話?”
“我是在想……”薑遊將最後一顆金色的小球放至最高處,然後他看向任慶寧,“人類在探索這個世界,探索這個世界的規則,同時也在不停地創造著規則,物與物之間的,人與物之間的,人與人之間的,還有沉澱在其中的種種情感,熱切的**,不屈的精神,從此萬物鏈接,文明誕生,而精神世界的觸角又在不斷地向外探索著,將越來越多的東西,無論是可以被理解的,或者是暫時無法理解的,都先一股腦的吞進去,賦予各種奇奇怪怪的意義,特彆的有意思。”
“我認得的一個肥宅,天天都在奮力完結他的呢,這樣的精神氣在,不怕的,不怕的,”薑遊說著臉上泛起了笑容,“說不得,之後便會起一陣子七彩圓圈的潮流呢,所以你看啊,什麼神魔,什麼天道,都會被人類的意誌征服的——寫進裡。”
任慶寧看著不斷旋轉著的小球,還有縈繞在圓圈中的各色靈力。
是一個符號。
是一座祭壇。
任慶寧嘲諷說:“我還真當你是個聖人呢。”
聞言,唐不甜也望向薑遊。
任慶寧說:“你又和外麵那些神魔有什麼區彆呢,無非是你比他們更強大,或者說,你偽裝的更好罷了。你甚至還不如他們,他們至少敢於露出真身,而你呢,裝扮成人類的模樣,滿口的我們人類,人類的意誌,人類的文明……但你敢說出你的目的來嗎?”
“我有什麼目的?”薑遊反問。
任慶寧冷笑,“你開的那個店,你賣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薑遊說:“明信片,可開紙製文具及辦公用品發票。”
任慶寧臉上的嘲諷之色愈濃,他扭頭看向唐不甜,說:“我也許是錯了,但他卻決然不會是他表現出來的這幅和善的模樣,他隱匿在人群裡,刻意地結交你,混進特科,知道了研究所,山上……你看他說的話,口口聲聲的人類多麼強大,他在麻痹你,他的圖謀的有多大,你想過嗎?”
唐不甜抿了一下嘴。
“是蟲子啊。”薑遊說。
任慶寧唐不甜與林順安三人的目光聚集在了薑遊身上。
“一隻蟲子罷了,弱小,無助,浮遊在混沌裡,過了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長到我幾乎忘記我是誰了,”薑遊稍稍站直了些,他往洞穴外望去,“再過那麼一段時間,也許就沒有那麼一段時間了,就會消失了,當你以那個狀態存在的時候,在你經曆的每一個瞬間都有無數世界與文明誕生與湮滅的時候,甚至,它們是疊加在一起的,因為時間也不過是一種規則吧了,那個時候,去尋找意義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什麼法則神魔存在終極,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我來到了人間,疼痛是真實的,饑餓也是真實的,站在門外的同學,他們的擔憂也是真實的,我的存在也是真實的,我寄居在這裡,和真實的人發生著聯係,做一些小生意……”
薑遊轉過頭。
光在他的身後。
他說:“於是我做了選擇。”
任慶寧追問:“你做了什麼選擇?”
“好好做人唄,”薑遊的表情又恢複了一貫的平和懶散,“這就是我所有的圖謀了。”
任慶寧說:“我不信。”
薑遊說:“你可以自己看的。”
任慶寧視線再一次落在了祭壇上。
深吸了一口氣。
做了決定。
他說:“那就試一試吧,要怎麼做?”
薑遊手伸進了挎包裡。
“薑遊!”唐不甜出聲了。
任慶寧向她站的地方看去。
唐不甜手握著神劍,眼神極為認真地看著薑遊,似乎一有不對她便會毫不猶豫地拔劍相向。
她的身體細微地顫抖著。
但持劍的手很穩。
洞穴外氣浪奔騰,任慶寧卻突然感到一派寧靜,那些左右拉扯著他的念頭似乎都消散了。
他說:“唐科長,我若不做這個交換,你們恐怕是無法回去的。在此地,你我也許尚能堅持些時日,但林博士……”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我做的事,即便回去了,也是被鎮壓在山底,再看不見天光。而若是薑老板沒有騙我的話……”
他的表情與語氣也漸漸變得平和,“我在山上修煉的那些日子,也曾如你一般心無旁騖。下山後,我見過很多人,做過很多事,我一直認為自己沒有變,依然在尋找自己的路,但現在想來,我卻是被心魔所惑了。”
他伸出手。
接過薑遊遞給他的一張空白的明信片。
……
暴雨還在下著。
戴琦保存了一下文檔,喝了口楊枝甘露,拿下耳機,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她望著窗外,說:“這雨好像比剛才還大了一點。”
坐在她對麵的男同事說:“你還不知道啊?有好多人失蹤了,我們都討論了好久了,”他詭秘地壓低了聲音,“可能要末世了。”
“是什麼失蹤?我剛才戴著耳機寫文案的,沒注意。”戴琦問。
男同事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後說:“我轉你了。”
聞言,戴琦也拿起了手機,看到了男同事轉來的群聊。大意是有人從一些渠道得到了消息,各地天氣都很異常,都有人失蹤,還配了一些圖,說有人就是在這裡失蹤的雲雲。
看完聊天記錄後,戴琦又一次往窗外看去。
黑壓壓的天空中,似乎有巨獸遊走。
這時,公司的廣播響了起來。
“大家好,接到園區物業的通知,現在請大家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不要隨意走動,行政為大家準備了一些零食與飲料,會逐一發放到工位上的。”
廣播仿佛證實了某種猜測一般,辦公室裡的討論聲一下子大了起來。
……
看了文化街管理處短信後,小方齋老板走到大門前,他朝隔壁望了一眼,透過厚厚的雨幕,看到院子裡似乎站著幾個撐著傘人,他大喊了幾聲,“喂,喂喂,喂!”
林昱聽到老尹的聲音,他走了幾步走到門邊,然後就看到老尹朝他揮手說:“回去,回去,看短信,管理處的短信!”
於是林昱也大聲說:“知道知道,你進去吧,放心!”
老尹便點點頭,身體收了回去,關上了門,再把窗也都關了。
風雨似乎都被隔在了外麵。
老尹打開了抖音,進去直接轉到了一個直播間,一個和尚與一個穿著灰色夾克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知名的主持人,三人坐在一起。
這不是金光寺的弘真法師嗎?前陣子好像出去遊曆了。
這個男的,老尹看到了名牌,哦,是一個物理學家,盧彬,名字有點熟啊,好像得過什麼獎的,以前聽到過。
有點意思。
主持人總結了之前的內容,說:“所以我們在很久以前,就製造了能夠探測識彆靈力的儀器了,並且這些儀器,已經開始分發到基層的各個部門,很快那些地方,就都會被找出來,目前也拜托大家,暫時呆在原地,不要走動,如果有困難,有需求,可以……”
……
楊萱搓著胳膊,她隻穿了條裙子,為了有科幻感,裙子還是塑料的,半點不保暖。
也是這個導演,為了追求真實的廢墟感,把他們都拖去了澤骨鎮的廢棄村落裡。誰知這暴雨突然就來了。
徐歡找出了條臟兮兮的毯子遞給她,說:“裹一裹吧,暫時回不去了。”
楊萱接過了毯子,說:“把我的包給我。”
拿到包後,她找出手機,看到了短信。
劇組裡其他人也看到了信息。
“這裡沒水沒吃的,我們得困這裡多久啊!”一個劇務說。
“這種情況我熟,”楊萱開口了,所有人都朝她看來,她說:“遇到這事,報警就對了,真的,我可是……”
她看到那個劇務的表情變得驚恐了,其他人也是,他們看著她,仿佛她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一樣。
“你們彆不信,那時候我還在搞女團呢……”
她的身後,斑駁的牆麵上,有一個黑色的影子緩緩得籠在她的身體上。
徐歡伸手就要拉她。
這時候,一道粉色的光向著那黑影而去。
是她掛在包上的粉紅小獨角獸。
楊萱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她轉過身,看著那黑影在牆麵上扭曲掙紮著,卻最終消散了。
她喃喃地說:“真的,有事,打,醬油……”
……
一輛黑色的車停在蟲屋前。
常立章與金澄從車中走出,走進了店裡。
孫宇站起來說,“你們來了?研究所那邊怎麼樣了?”
常立章說:“我帶他過來的,”他指了指金澄,“現在隻能是死辦法,發現有異種靈力,就圍起來,找人看著,後續說不得還有什麼變化呢……”他歎了口氣,“還得找出解決辦法才行,哎……你們也辛苦了。”
“隻要不亂,肯定能解決的。”孫宇說。
常立章點點頭,“現在也是在和時間賽跑了,莊先生和唐科長都在山上,若山上肯傾力出手,那也許……哎,怎麼就突然的……”
……
山上。
莊澤坤轉過身,他對鐘明鴻和張仙人說:“我要立刻下山。”
鐘明鴻說:“澤坤兄,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此時事態不明,加上傳送陣才出過問題,目前也是關閉狀態,此時下山……”
莊澤坤解釋說:“謝老師走之前提交了一個提案,其中有一部分,便是應對突發重大特殊事件的,正好用的上。隻要穩住了,我們不怕的。”
蘇望舒回憶起了那份提案,他說:“謝老師真是把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不知道他想了多久了。”
張仙人說:“謝東曾為你的事來找過我。”
莊澤坤有些茫然,“什麼事?”
張仙人回答:“胡躍峰的事。世俗的爭鬥,山上不會插手,但一旦超出世俗,便是我們的責任,”他向前走了一步,又說:“事不宜遲,我便送你們回去吧。”
莊澤坤點頭,“那便麻煩張仙人了。”
風聲愈緊。
草葉嘩啦啦得翻過來又扭回去。
薑末坐在懸崖上,晃著腿,草球在食指上滴溜溜地轉著。他望著天邊,似有一雙手撥走的雲層,天幕更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