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chapter100(1 / 2)

黎喬見澹翮對輪迴鏡的口吻十分堅決,心想要是換成他自己,抽出七成魔骨隻為把一個人救活,結果那人一醒,就急三火四地要離開自己去另一個時空,那他肯定也不願意鬆口。

所以他本打算使個緩兵之計,等跟澹翮熟悉了再慢慢商量,誰知道人家一鬆領口,已經準備開始雙修了。

“停!”黎喬伸手抵住澹翮的胸口,牙酸地說,“我已經醒了,修煉就不急在這一時了吧?”

澹翮垂眸看著他的手指尖,嘴角勾起“果然如此”的自嘲笑容,聽話後退開。

黎喬望著他消沉的眉眼,正在搜腸刮肚應該說些什麼,誰知道澹翮沉默片刻,抬手“啪”地一按床頭,從劍匣中抽出一把雪亮長劍,放到黎喬手心:“你說得是。之前我是為了修補你破損的神魂,不得已而為之,卻也的確沒有問過你的意見。若你現在覺得惡心,可以刺我幾劍。”

“彆用神識了,我的神識境界還在,即便對你不設防,你也相當於以卵擊石,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值當。”

“等你重鑄仙骨那天,想怎麼樣,我都隨你。”

黎喬:“……”

雖然他通過“抽魔骨”這事確認了澹翮和沈堰、沈渢應該就是同一個人,隻是澹翮現在還沒有沈堰、沈渢的記憶,他突然提出雙修的確讓黎喬覺得有些彆扭……

但“有些彆扭”和“恨你恨到想殺你”中間,絕對還隔著十萬八千裡的距離啊!!澹翮到底為什麼會這麼想??

黎喬低頭看了眼澹翮塞到他手心的長劍,忽然發現這不就是當年玄天門劍塚中、自動飛到他手上的仙劍白虹麼?

這家夥原來曾是明苑真仙的佩劍啊……

黎喬手指剛一動,澹翮便以為他要動手了,自覺伸手寬衣解帶,好像生怕他刺起來不方便似的,轉眼間這魔修身上最脆弱柔軟的胸腹就已袒露在黎喬麵前。

他身材高挑挺拔,皮膚蒼白,肌理精健漂亮,唯一顯得有些醜陋的,就是上麵大大小小的陳年舊疤,如一道道虯結的長蟲,盤踞在他身上。

黎喬知道,這人身上最新鮮、也最慘烈的一道疤痕,卻不在麵前,而在他的背後。

仙劍白虹就抵在澹翮的皮膚上,凜凜然的仙氣對這魔頭來說是莫大威脅,偏偏他仿佛腳下生了根似的、隻顧垂眼望著劍尖,一動未動。

黎喬的劍尖忽然在澹翮胸口一道長疤上輕輕劃過,他是慣使劍的人,力道掌控得極好,就連一絲皮也未破,他問:“怎麼不把這些去了?”

澹翮身上的疤痕,多半是飛升前在下界拚搏廝殺得來的,不過修仙先煉體,就像黎喬晉級元嬰以後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捏了個青年臉一樣,大多數修真者都會早早將身上的不完美去掉,要麼說美若天仙呢,天仙都是自己捏臉捏身體,能不美麼?

偏偏這澹翮是個例外,他一身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陳年舊疤,都頑固地被他這堪稱上天造物的漂亮身體保留了,失去本應擁有的完美,留下一道道醜陋的疤痕。

“……隻是權作紀念。”不知道為什麼,澹翮發現他注意到這些疤痕,竟像有些慌亂似的,強撐著淡然道,“若是你覺得不舒服,我便將它們去了。”

黎喬微微一怔:澹翮話裡的意思,這些疤痕居然還和他有關係?

澹翮接上黎喬迷茫愣怔的目光,才發覺他其實並不記得那事,一瞬間隻覺得無地自容,匆匆折身往外走:“你既然不想刺,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來。”

他快步往外走,手腕卻突然被一把攥住。

明苑現在是無比脆弱的凡人身體,那細軟溫熱的手指抓著他的手腕,輕輕往下一扯。

“是我不好,我竟不記得了。”黎喬坦率又窘迫地摸摸鼻尖,另手繼續搖澹翮的手腕,“你就提醒我一下,成嗎?”

澹翮心裡無數遍告訴自己要走開,但黎喬現在那副脆弱不堪的身體反而成了他的桎梏,他無法掙紮,坐在床邊沉默半晌,才艱澀開口道:

“在我飛升之前,我們曾經見過。”他沒有轉回頭看黎喬,聲音沙啞,“我在凡間的名字,叫做沈風。”

經澹翮提醒,黎喬還是費力檢索了好一會兒,才從明苑的記憶角落中找到那段蒙著厚厚灰塵的碎片——

明苑真仙在纏上澹翮魔尊之前,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其他解除無聊的辦法,比如下凡體驗生活。

雖然打著體驗生活的旗號,但明苑就沒吃過苦,想扮平民,結果扮成了一看就在微服私訪的富貴人家公子。

那年正趕上凡間燈會,明苑搖著折扇穿梭在人群中,忽然身邊嗖地一道黑影路過,等他反應過來,腰間掛著的錢袋子已經被人搶了。

明苑覺得稀奇極了:就算他在走神,下界居然能有從他腰上搶走錢袋的凡人!他好奇張望,那搶劫的人像是不忙著走,卻也在回頭看他,兩人刹那間對視了個正著。

搶劫者是個穿著黑衣短打的少年,臉上蒙著黑布,鴉色黑發長到及頜,唯獨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他這副打扮,還頻頻回頭看被搶劫的苦主,明苑想不在人群中發現他都難。明苑隻覺得好玩,一邊模仿凡人高喊“抓強盜!!”一邊拔腿去追那少年。

沒想到沒用他追出多遠,那黑衣少年就被一群家丁逮住,按在地上拳打腳踢一頓胖揍,一個同樣搖著折扇的富家公子笑容可掬衝他打招呼,說自己見義勇為替他抓住了強盜。

明苑住了腳,反而有些悵悵然地哦了一聲。那富家公子將錢袋歸還給他,自稱姓柴,殷勤備至地要和他做朋友,聽說他是外地人以後還熱情地邀請他去身後府上小住。

幾人準備進府時,那地上的黑衣少年已經奄奄一息,他臉上的黑布掉了,露出青紫紅腫的臉,隻能隱約看出俊美秀拔的輪廓。

他明亮的眼睛此刻半睜著,漠然望向天空,明苑感覺得到凡人生機,知道如果無人救治,這家夥多半熬不過今晚。

明苑腳步頓了頓,說:“既然錢袋子已經回到我手上了,柴公子,能不能我出醫藥費,再給他請個大夫?”

其實這整場事件本就是一場仙人跳,裝扮成富家公子的柴姓一夥人覺得明苑是隻肥羊,想把他騙進府中儘情宰割,黑衣少年在這場局中、隻是個投石問路的小石子罷了。

他在“柴公子”眼中不值一提,要是明苑不提,第二天他若是熬過去了,那柴公子便再給他一口飯吃;若是死了,那便就地拿草席一卷,扔進河裡了事。

總之,要讓柴公子掏錢給黑衣少年診治,他是萬萬舍不得;就算明苑說了用他的錢,在柴公子眼裡,明苑的錢遲早也會是自己的錢,花錢打水漂,太虧了!

“明公子此言差矣,此人為非作歹、當街強搶你的錢財,卑賤惡劣,比路邊的野狗還不如,你何必浪費銀子診治他?讓他自生自滅,才是對其他百姓的善意……”柴公子為了省錢,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滔滔不絕、慷慨激昂,換個意誌稍微不堅定的人來,都容易被他洗腦到覺得救了這人就等於禍害天下蒼生……

黑衣少年眼睛仍睜著,隻是眸底沒有任何光亮,躺在肮臟不堪的泥地裡,對柴公子一口一個“卑賤”、“野狗”毫無反應。

“啊,”明苑眨了眨眼睛,說道,“其實,這個……我這個人好男風,這會兒仔細一看,忽然覺得他十分俊美啊!”

“咳、咳咳!!”柴公子和身邊家丁壓根沒想到還能有這個理由,猛地被嗆得一陣咳嗽,就連先前一直萬念俱灰狀的黑衣少年,都難以置信地扭過頭來看他,眼睛睜大,臉上騰起不知是羞是氣的紅暈。

“你看,他一生起氣來,是不是更好看了?”明苑在黑衣少年身邊蹲下,用指腹拭去他臉上的灰泥,少年似乎覺得自己臟了他的手似的,竭力將臉往地裡轉。

“你彆再擰了,這麼好看的臉,埋在泥裡多浪費啊。”其實少年鼻青臉腫的,明苑看不確切他到底長什麼樣,隻摸著他的臉安慰。

黑衣少年眼睫濃長,忽然嘶啞地說:“你彆跟他們進去,他們是……”

“噓!”在柴公子等人注意到之前,明苑在黑衣少年手心用力撓了一下,衝他眨了下單邊眼睛,揚聲道,“你的容貌太對本少爺的胃口了,等我找大夫治好了你,把你納進房中,保管叫你榮華富貴、盛寵不歇!——你就放心跟我走罷!!”

黑衣少年雖然知道明苑已經看穿了柴公子的陷阱,隻不過他平生被人辱罵過、輕賤過、鄙夷過,卻從未被這樣明目張膽地調戲過!他兩頰漲紅,臉偏到另一邊去,眼睫簌簌地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