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阿淼的回答,錢蓁蓁的思緒亂了一瞬。
“等等。”她提出自己的疑惑，“如果很多人都知道，或者說猜測霍祈安……已經死了。底下的人先不提,至少安曦的高層,怎麼可能輕易接受一個新的霍祈安？”
“除了以霍爾娜為首的貝茵一族外,安曦不是還有以盛民安為代表的另一個派係嗎？你在光耀和破曉手裡待了十個多月，難道盛民安一方就完全不知情？他們能跟霍爾娜打對台，肯定也能在實驗所安排眼線吧？”
“還有更多的人——外麵那些來到柯羅隱的三營戰士，他們可是親眼見到了那些裝著克隆體的培育艙,難道沒有懷疑過你的來曆？”
錢蓁蓁覺得奇怪。
現在情況是，阿淼在安曦基地順利站穩了腳跟,至少她親眼所見，戰士們都很尊敬他,哪怕是當初親自來過長寧的亞米珊,對他的態度同樣謙恭。
所以阿淼是怎麼做到的？霍爾娜又是怎麼安排的？
“蓁蓁,你聽我慢慢和你說。”
帶著涼意的手指摸來,阿淼輕柔地整理她睡亂的發絲，重新坐直身體,向她解釋道：“安曦基地的高層會接受我，是因為霍爾娜走了關鍵的一步棋，她向盛民安坦誠我的來曆，推動兩方高層達成了同盟，當然,僅限於有關我的事情。”
“至於為什麼能夠順利達成同盟,其實有個前因存在，和銳納森本身，以及光耀、破曉兩個實驗組有關。很多人,不管是安曦基地外麵的幸存者，還是內部的大多數成員，譬如營地裡的那些戰士……都不知道在安曦高層內部，一直存在著不同的聲音。”
“有人想保持現狀不變，因為末世降臨快有七年了，各方幸存者勢力基本都穩定了，秩序也達到了新的平衡，沒必要再去破壞。”
“有人想重啟過去的秩序，希望實驗所能研究出真正有效的抗變異血清，至少保證幸存者不會變成喪屍……那大家隻要解決完現有的喪屍和變異野獸，就能回歸末世以前的生活。”
“還有人……”說到這裡，阿淼頓了頓，喉間發出了一聲低啞的嗤笑。
錢蓁蓁瞬間反應過來，順著他接話道：“還有人跟銳納森的想法類似，希望實驗所研究出能讓人類‘進化’的東西？”
“對。”他點頭，“這些人認為，末世降臨源於一場自然進化，隻是這個過程非常緩慢，現在隻是剛剛起頭，可能需要百年甚至數百年的時間才能完成。而人類變成喪屍，動物發生變異，都隻是進化的一個方向，談不上是失敗或者成功。”
“他們始終篤信，未來的植物也會發生變異，而幸存者要做的就是搶抓時間，研究出安全可靠的進化藥劑，開發人體潛能，使所有幸存者獲得更加強健的體魄、靈敏的身手、智慧的頭腦，然後一代代人類團結起來，抵擋未來可能出現的新危機，確保我們能夠繼續占據主導地位。”
這會不會太想當然了？還說得義正詞嚴，很像用來洗腦的話術，換成一些心智不定的，或者頭腦直愣的人，恐怕真的會相信“進化”才是大勢，人類必須防患未然，提前準備。
不過換個思路，回到十年前，誰也不會相信末世會來，可它來得猝不及防，等到大家回過神的時候，曾經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誰能保證以後不會發生更多的危機？
考慮到這一點，錢蓁蓁收起了輕視的心思，反問阿淼：“第三種人，真的和銳納森沒有關聯嗎？而且普通人也就算了，那些前聯盟政府的官員或者將領，難道他們也不知道末世的真正起因？”
話音剛落，她意識到話題扯遠了，忙說：“算了，還是談回你的事情吧。”
不過阿淼還是回答了她：“我聽說的消息是，當初的溯源小組在尋找答案的過程裡全軍覆沒，所有成員都變成喪屍，跟著收集的資料一起，消失在了大火裡。”
“至於第三種人跟銳納森有沒有關聯，蓁蓁，我無法定論，但你應該發現了，一些銳納森裡的關鍵性頭目，其實和安曦基地的高層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錢蓁蓁嗯了聲：“我聽說，銳納森的那個古博士，其實是霍爾娜的前夫，還有石毅跟一個教官模樣的男人，至少外貌來看，都是貝茵人……”
至於其他研究人員，跟盛民安一派的人有沒有牽扯，光從外貌就判斷不出來了。
她拿出手機，把拍攝的一張照片展示給阿淼，“你知道這個紅棕頭發的男人嗎？他中了兩支□□才倒，就在你來地下堡壘的那天，你們抓到他了吧？”
阿淼看了眼，應聲：“抓到了，他是霍爾娜的哥哥，霍爾摩。至於那個石毅，其實是倫韋笙的一個罪犯親戚，他們早就被逐出貝茵一族，加入銳納森了。”
錢蓁蓁感歎：“怪不得呢，我打霍爾摩的時候，總覺得他有點兒臉熟。”
阿淼怕她著涼，又扶著她窩回毯子裡，然後自己也重新躺下來。
“總之，安曦的水很深，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也錯綜複雜，一兩句難以說清。舉個咱們都知道的例子——裴耀楊的叔叔裴泓，他雖然歸屬盛民安一派，但也始終和霍爾娜保持著情人關係，這在其他高層眼裡是公開的秘密。對那些勾心鬥角慣了的人來說，隻要利益一致，就沒有永遠的敵人。”
“但幸好大部分安曦高層還有理智，強烈反對並且厭惡銳納森的行徑，認為他們是玩火**，而且極具危險性，很可能掀起另一場人類浩劫……所以安曦才會計劃清剿他們，當然，準備工作就做了好幾年，其中還涉及到派係間亂七八糟的人員爭鬥、利益切割之類的糾紛，這方麵我不清楚，就不多說了。”
錢蓁蓁想到了索飛圖和他爺爺，就是因為厭倦了安曦的生活，才會單獨住去孟仙湖。
而當初，阿淼也是在見過索老爺子之後，才變得滿腹心事，越來越沉默。
想到成天“機密機密”的索飛圖，她恨恨咬牙，抓著阿淼的手問：“然後呢，有前因在，他們就被霍爾娜說動，接受了你當霍祈安？”
阿淼捏了捏她的指尖，輕聲說：“蓁蓁，你知道嗎？在所有實驗品裡，不論是動植物還是人類，我是迄今為止存活最久、能力也最強的一個。雖然我還沒記起來，當初究竟是誰訓練了我，但倫韋笙說，我的戰鬥力遠勝其他戰士，也超過了霍祈安本人。然後我又奇跡般地挺過了中毒事件，這讓大家越發覺得我有價值……”
“所以在霍爾娜的推動下，包括盛民安在內，幾名安曦地位最頂層的領導人一致決定，讓我成為他們的共同實驗對象，他們想看看我到底能堅持到什麼時候，能不能通過我研製出抗變異血清，或者強化藥劑，也許那就是人類未來的保命手段。”
“他們——”錢蓁蓁想要說話，阿淼抬手，虛虛地蓋了上去，“彆急，你先聽我說完。”
“接下來，霍爾娜編織了一套完整的說辭，並且以極為高調的方式，將我曝光在整個安曦基地麵前。她說我是霍祈安本人，並沒有死去，之前因為事故失憶，加入並低調地生活在長寧基地，被她找到後接回了安曦。同時，倫韋笙派人傳播消息，提到我和你談戀愛的事情，用八卦來增加可信度。一來，要是有人想去長寧基地打聽，確實能得到相近的答案。二來，倫韋笙答應了給長寧物資補償，他去領物資的時候，正好借口說是分手費。”
話到這裡，阿淼停了停，做了些補充解釋：“蓁蓁，那隻是倫韋笙的說辭，在我心裡，我們沒有分手……不管你現在還當不當我是男朋友，我隻想告訴你，我好感激你的溫柔，因為你沒有主動放棄我，當時再怎麼生氣都沒說要跟我斷絕關係，這讓我在心底保留了一份幻想，至少幫助我熬過了最開始的一年。”
錢蓁蓁沒吭聲，他繼續說了下去：
“回歸正題，當時霍爾娜宣布我就是霍祈安後，其他幾位最頂層的領導人也跟著高調現身，公開承認了我的身份。剩餘的高層和底下的成員就算心懷疑惑，也不敢明著質問，至於所有知情人員，都被下了最高等級的封口令，也因為暗樁拔除及時，我的事情並沒有泄露到銳納森，所以我從幕後順利走到了台前。”
“離開你的第二年，霍爾娜指派手底下的得力軍官帶我，除了日常訓練外，還教我如何指揮作戰。當然，光有理論還不夠，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指揮官，就必須有實戰的支撐。所以，當安曦展開針對銳納森的清剿行動後，我就跟在隊伍裡從底層乾起，以霍祈安的身份，每次都衝在最前線，在積攢一段時間的實戰經驗後，我開始上手指揮了。”
“也因為這樣近距離且長期的接觸，加上我的戰鬥力又強，戰士們在發現那些壽命短暫、身體虛弱的克隆體後，並沒有懷疑我也是實驗品，隻覺得銳納森罪大惡極，必須得到正義的裁決。至於裴耀楊和施川，他們在旅館見過我沒錯，但他們並不認識以前的霍祈安。而在我憑借戰功上位，擔任清剿行動總指揮一職後，幾乎安曦的所有人，都徹底接受了霍祈安的存在。”
“蓁蓁，我知道你心疼我受傷，右手也殘了。可你明白的，戰士的傷疤就是榮譽和勳章，想獲得彆人的尊敬，得到更高的位置，肯定要付出代價。相比於那些犧牲的戰友，我已經很幸運了，因為我還有你對嗎？跟你分開的日子裡，我時常想，肯定是你在默默地念著我支持我，所以我才可以活到現在……”
“你自戀。”錢蓁蓁挪開他的手，背過身轉向了另外一邊，飛快地抹了下眼睛，“長寧的事情很多，我天天忙得要命，根本沒空亂想。”
篤篤篤……
躺床被拖動，床腳在地上輕震摩擦，原本半臂長的距離再次被縮短，兩張材質不同但高度相同的床拚在了一起。
“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