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長寧後的第四天,錢蓁蓁帶領三名員工乘坐快艇，通過流霞水電站的船閘，全程走水路抵達了孟仙湖度假村。
時間已是下午,陽光正好,索飛圖不在他的會客書房中,出麵招待的是管家薛海。
“錢社長，您真是太客氣了，來就來了，怎麼還帶這些東西……實在不好意思,麻煩您和三位朋友稍等片刻，我們少爺正陪著老爺子呢,可能要晚些時間再過來……”
兩年沒見，薛海老了很多,但他似乎是被愁出來的,眼角眉梢都往下壓著,眼袋又重,顯出一副深深的苦相。
他引著錢蓁蓁一行入座，親自泡茶,閒聊了幾句有關前段時間，幸存者勢力結成的互助小組。
那個小組是漣市牽頭的，聯合了蘇綸基地、長寧基地、貢市等勢力，名義上說要結成危機應對同盟，事實上更像隨手拉的一個聊天群,並沒有實際意義。
在錢蓁蓁勇闖柯羅隱海島的時候,夏暢帶人去萬博商埠參加了會議，回來後形象地做了個比喻：住在水邊的鴨子一號，發現村裡的鵝老大攆雞追狗,到處打架，就擔心自己也會挨打，想去鵝老大那裡問問情況又不敢，就拉上隔壁家的鴨子二號、三號給自己壯膽。
總之，互助小組成功和安曦基地進行了對話，鵝老大也安撫了一眾鴨鴨，而作為鵝老大的一位親戚，住在孟仙湖的索家自然也聽說了互助小組的事情，拿來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不算突兀。
錢蓁蓁回到長寧後，也從員工口中得知了這件事，隨口跟薛海聊了幾句，見他全程心不在焉，便讓他先去忙了。
薛海一再抱歉，又喊來仆人守在廳裡，這才匆匆忙忙離開了客廳。
萬明雁瞧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落地窗外，抬手摟住錢蓁蓁的脖頸拉進懷裡，小聲道：“該不會是索老爺子出事了吧？否則單獨甩下客人離開，這也太失禮了。不過嘛，換成某些遊戲關卡，一般都會有這種觸發隱藏劇情的前置線索。妹子，等索飛圖來了，你問問他呢，萬一……”
錢蓁蓁點頭，“嗯。”
雖然她從來沒見過那位老人，但也知道他的身子骨不算硬朗，而且對食物的要求非常嚴苛，孟仙湖裡配備了頂級大廚就是佐證之一。
當初索飛圖也是為了討爺爺歡心，才會跟長寧基地達成長期交易，購買時令的米糧和蔬果。
一轉眼，距離索老爺子和阿淼談話的那天，過去了將近三年的時間，當初那位老人還擁有清晰的思維，能夠理智地分析利弊，現在……可就難說了。
過了二十分鐘，索飛圖終於姍姍來遲，他脫掉厚重的風衣遞給仆人，瞥一眼坐在客廳裡的三名員工，看向錢蓁蓁問：“你怎麼來了？”
錢蓁蓁瞅著他蹙起的眉心，隱約感覺到了他的抗拒之意，似乎並不歡迎自己的出現。
她微抬下頜，示意他看向地上的兩隻竹籃，直截了當地回答：“過來談筆交易，順帶給你和你爺爺送點東西。”
竹籃一大一小，裝著不少食材，大的裝了蘿卜、菠菜、水芹之類的新鮮蔬菜，小的裝了草莓，嬌嫩欲滴，散發出香甜清新的味道。
索飛圖知道這籃子草莓有多貴重，無奈地歎了口氣：“跟我來。”
錢蓁蓁轉過臉，示意三名員工原地等待，隨後跟在他的身後，從另外一道門走進了專門的會客書房。
書房裡還殘留著暖意，桌上的水壺還處於保溫狀態，索飛圖打開暖氣，坐到桌前給她衝了杯茶，“你想談什麼交易？”
雖然兩人見麵的次數並不多，但認識也有三年的時間了，錢蓁蓁先問候了他的爺爺：“老人家情況還好吧？”
索飛圖歎口氣，想了想，答：“我爺爺年紀大了，年輕時上戰場落下了不少傷痛，冬天太冷就會複發，不太好受……”
錢蓁蓁握緊了手裡的茶杯，追問：“請醫生了嗎？”
他點頭，“我這兒有長期護工，安曦基地那邊也會定期派醫務團隊過來探視檢查。”
“哦~”錢蓁蓁若有所思地點頭，略過這個話題，開門見山道：“索先生，我剛從柯羅隱回來。”
索飛圖皺了下高挺的鼻子，灰金色的眼睛充滿了質疑的神色，“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我不管你是從哪裡知道的這個地名，彆想套我的話。”
錢蓁蓁猜測他消息滯後，可能還不知道那裡發生的事情，畢竟三營戰士還留在柯羅隱沒有離開，有什麼緊急的消息也是第一時間傳回基地。
她從兜裡摸出手機，打開相冊遞了過去，“你自己看吧。”
屏幕照片上是兩個人，其中一個當然是錢蓁蓁，穿著卡其色的外套，頭發散在肩後，臉龐被頭頂燈光照得有些發白，她對著鏡頭比耶，展示身側餐桌上的菜肴，後方背景很明顯是軍用帳篷。
而另外一個人是剔著寸頭的戰士，穿著暗綠色的軍用外套，坐在小號的折疊餐桌後麵，顯得分外高大。
他的臉上帶著些許擦傷和紅腫，眼窩因為瘦削而微微凹陷下去，但是那雙灰金色的眼睛分外溫柔，還帶著笑意，他沒有直視鏡頭，視線偏向一側，定定地落在了錢蓁蓁的身上。
索飛圖沉默地看著那個男人，片刻後隨手一翻，翻到下一張……是泡腳的視頻。
藍色的超大塑料盆，裝了大半盆熱氣騰騰的水，畫麵裡麵是兩雙腳，小巧白皙的那雙踩在寬大發紅的那雙上麵，張著腳趾來回搖晃。
鏡頭是往下拍的，所以很大一部分畫麵都是對麵長了毛的健壯小腿，還有隨意卷起的褲腳。
錢蓁蓁的嘶氣聲傳了出來：“好燙啊，你熱水倒多了！”
隨後響起一道沉啞的煙嗓：“那我加點冷的。”
有隻帶著紋身的手出現，握著杯子傾倒冷水。
錢蓁蓁抬腳躲開，踩在對麵的小腿上，又笑了起來。
索飛圖單身很久了，瞬間受到一萬點暴擊。
他本來還想多檢查幾張照片，現在隻想關掉手機，結果他心煩意亂之下按錯了鍵，按到了音量鍵，反而讓視頻裡的笑聲更大了。
錢蓁蓁麵不改色地收回手機，按滅屏幕揣回兜裡，“這下你信了嗎？”
索飛圖皺眉，終於從愁悶的心緒中回神，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她幾眼。
確實，有什麼不一樣了，他能明顯感覺到。
過去的錢蓁蓁也這樣，長發垂順在肩頭，眉眼柔和，一副嫻靜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她，認識她。
可現在的她在看似溫婉可親的外表下，多出了幾分疏離與鋒銳，就像荊棘的刺，明晃晃地展示在那裡，向麵前的人無聲宣告著她的勇氣與危險。
索飛圖端起麵前的茶杯灌了一口，“你進銳納森的老巢了？”
錢蓁蓁抿了口茶，微笑：“我不想自吹自擂，等過段時間你應該就能從安曦基地得到消息，或許我應該晚點再來孟仙湖，等你聽說那些事情之後，好增加商談的籌碼……但索先生，我當你是朋友，所以提前來了。”
“我已經知道了阿淼假扮霍祈安的事情，所以你也沒必要再說什麼機密不機密了。現在我想得到的東西很簡單，兩個問題的答案——第一，霍祈安本人是否在世？第二，霍爾娜到底為什麼要阿淼假扮她的兒子，做你們貝茵一族的少統領？關於這兩點，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訴我。”
話音落下的刹那，索飛圖倏然變了臉色，“錢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問什麼嗎？”
錢蓁蓁第一次看到他生氣，他和阿淼都是高眉深目類的臉龐，但他的五官線條更板正，仿佛被尺子左右量過，再根據長短切削而成。這就導致了，他生氣的時候，整張臉黑得像是一隻方形的牛排煎鍋。
“我是誠心來談交易的。”她坦然地回視，“不隻是跟你，包括你的爺爺在內，隻要你們願意解答我的疑問，我可以提供對等的報酬。”
索飛圖霍地站起身來，武器就在手邊抽屜裡，他可以現在就拿出來。
可望著眼前泰然自若的錢蓁蓁，他連拉開抽屜這麼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