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長寧後,錢蓁蓁去了趟基地工坊。
滋滋滋、當當當……焊接聲、捶打聲不絕於耳,彌漫著焦灼氣息的空氣裡,技工們圍在安曦之行征用的車輛麵前,左敲右擊,時不時低聲商量,穩步推進著裝甲工作。
見到錢蓁蓁出現,眾人紛紛停下手上的事務,喊她:“社長!”
半缺和衛煙雨也招呼道:“社長,裝甲弄得差不多了,麻煩你檢查下吧。”
前段時間,因為裝甲樣式難以抉擇,員工們乾脆全都要,選了重型與輕型兩種風格的方案,分彆做在不同的車輛上麵。
外觀形狀已經定了,但噴繪的圖案還沒討論出結果,錢蓁蓁原本想著,交給專業人士來定奪,可這次見過索能武後,她心裡有了底,乾脆另辟蹊徑,提出了另一種思路。
“全都裝飾成巡遊彩車,輕型裝甲的那輛主題是花園,重型裝甲的那輛主題是田野。”
“啊?”對她提出的想法,眾人都很驚訝,紛紛提出疑問:“咱們弄成那樣,會不會惹人……笑啊。”
確實,很多幸存者勢力的領導者拜訪其他地方的時候,都會帶上一群龍精虎猛的青壯漢子,再配合裝載各類寒芒四射的武器,以此彰顯自家的實力。
長寧能做到嗎?答案是必然。
可是錢蓁蓁已經考慮過很多次了,如果想要展現長寧獨一無二的特色,光靠這種俗套的方式根本沒法兒吸引旁人的心神,必須劍走偏鋒,出奇製勝。
所以她說:“相信我。”
這三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態度,感受到她語氣中的自信與堅決,沒有人再質疑了,異口同聲地應答:“社長,我們相信你!”
錢蓁蓁留在工坊,跟半缺、衛煙雨,還有那些技工詳細討論了關於車輛的裝飾事宜,又列明材料清單,在商店裡采買了不少東西。
晚上見過阿淼之後,她照例乘坐快艇,乘著夜色去了孟仙湖。
明明小半天前才發生過爭吵,可再見麵的時候,索能武發現這位年輕姑娘又恢複成了彬彬有禮的溫和模樣,仿佛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產生任何齟齬,自始至終都是友好親切的關係。
感受著湧向體內的溫暖力量,縱然索能武再怎麼古板高傲,也不由自主地動搖了想法。
私下有一次,他跟孫子感歎:“綿裡藏針、以退為進,阿圖,錢蓁蓁小你好幾歲,可行事作風比你高明不少,你還有的學。”
學,怎麼學呢,在船上說開之後,錢蓁蓁刻意疏遠了他,兩人碰麵後隻是簡單的打聲招呼,再沒有先前的熱絡了。
索飛圖對她並沒有多深的感情,可想到自薦被拒,他還是非常受挫,下巴胡子拉碴的,都沒心情去刮。
望著灰心喪氣的孫子,索能武也非常惋惜,錢蓁蓁怕是做不成自己的孫媳了……
雖然被小姑娘當麵斥責很傷尊嚴,但他並沒有耿耿於懷,作為長寧基地的負責人,錢蓁蓁身居高位,有脾氣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她沒脾氣,懶得維護自己的男友,那才是真的可怕。
索能武仔細想過,錢蓁蓁願意為了一個實驗品東奔西走,甚至闖進柯羅隱的地下堡壘,足以證明她有情有義,而且她還想到了索飛圖回往安曦基地後的尷尬處境,實在思慮深遠。
跟這樣的人做交易,托付孫子的未來,他覺得自己可以放心了。
這位老人家的妥協,要比錢蓁蓁想象得更快。
第一朵迎春花綻放的時候,他們正式約見,就在彆墅花園的草坪上。
在死亡線上走過一遭,索能武也是元氣大傷,儘管陽光融暖,他依然頭戴棉帽,身蓋絨毯,躺在搖椅裡麵,從頭到腳都裹成了隆冬天的大粽子。
衛兵、仆人、管家、護工,全被他趕到了遠處,就連親孫子索飛圖也不得靠近。
錢蓁蓁坐在他身側的沙發椅裡,挨得很近,旁邊擺了個鐵架小幾,擺著香噴噴的熱茶。
在正式的交易談判之前,索能武主動道歉:“錢小姐,請你原諒我先前的冒犯,無論是對你男友的看法,還是有關我孫子的推薦……我知道,你當阿圖是朋友,所以才會不辭辛苦地趕到這裡,挽救我的生命,在此,我誠摯地表達內心的感激之情,多謝你的仗義出手。而接下來,我想和你談談阿圖的未來,至於你想要的消息,我也會給出答案……”
對於這位老人家來說,索飛圖是他僅剩的溫情,因為當初離開安曦基地的時候,他的另外兩位子女都不願意陪他,隻有索飛圖,義無反顧地舍棄了當時的職位,跟隨他來到了孟仙湖。
這些年祖孫倆待在這裡也賺到了不少貨券,攢下了一筆可觀的財富。可索能武時常擔憂,等自己死後,索飛圖應該何去何從?
他本以為自己身體還算硬朗,能夠多撐幾年,再找機會帶著孫子回一趟安曦基地,利用自己的人脈和積累的財富,為他安排好今後的道路。
可意外來得太快,一場風寒引發了陳年舊傷,讓他差點兒栽在了這個冬天,什麼計劃什麼人脈,他根本來不及安排。
多虧錢蓁蓁仗義出手,他才發現,長寧基地擁有另一種前途無量的未來,值得他嚴肅看待,尋找可能存在的第二條道路。
所以索能武希望錢蓁蓁能夠簽下一個承諾書,答應永久給予索飛圖特殊待遇,將他當作長寧基地的座上賓,保證他一輩子的人身安全。
“這不難。”
既然索能武開誠布公提出了條件,錢蓁蓁也直白地表示了自己的考慮:“如今的安曦基地繼承了前聯盟政府的遺產,在所有幸存者勢力中可謂一家獨大,那些組成高層的政要都不是什麼簡單角色,權力更迭、物是人非,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所以我有個建議,索先生照舊回到安曦基地,您也繼續幫他鋪路,但原本的十分力氣隻花六分,留下四分作為退路。”
“而我這邊,會以基地集社的名義出具一份永久聘任書,暗中聘任索先生成為我們長寧基地的特殊顧問,作為安曦與長寧之間的粘合劑,幫忙協調兩方的往來事項。他先前幫我談過技術培訓的事情,應該有些經驗了。”
索能武認真思考著她的話語,白眉擰起來,意有所指地說:“要是安曦跟長寧的關係變得緊張,阿圖怎麼辦?騎牆者從來都是被人架在火上烤的。”
錢蓁蓁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等到溫熱的水流潤過喉嚨,她才語氣平靜地回答:“你的顧慮我了解,但隻要你跟我做完這筆交易,我找霍爾娜談判的時候就會更有把握,索先生的前途也會更加光明。”
“你,找霍爾娜……”索能武猜不到她的計劃,但他莫名感受到了篤定的力量,默然片刻後,他抖著胡須笑起來,“哈哈,我老了,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錢小姐,我信你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既然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所以我接受你的建議,但請你務必保證我們阿圖的人身安全。”
交易初步達成,接下來就是重點事項——霍祈安的消息了。
在開口之前,索能武問了一個問題:“錢小姐,你為人靈慧聰巧,我實在很想知道,你已經猜出了多少,能不能滿足下老頭子的好奇心?”
茶香氤氳在鼻尖,花苞滿枝的迎春花叢前,錢蓁蓁仰起臉龐,望向了斜後方的五層建築,說出了她猜測的、最有可能的答案:“霍祈安沒死,就在你這裡。”
一陣冷風吹過,氣氛詭異地沉寂下來,頭發花白的老人緊閉雙眼,搖晃椅子,噶嘰噶嘰……仿佛已經酣然入睡。
許久後,他如夢方醒,雙手探出被子,哆嗦著抓起懷裡的保溫杯,想要轉開杯蓋。
錢蓁蓁見他沒什麼力氣,主動幫他倒了水,喂到了他的嘴裡。
喝完水後,索能武啞聲笑了,“謝謝你錢小姐,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