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心病(3)(1 / 2)

拿玫默默地看著滿牆的“死”字。

它們看起來年代相差甚遠。大小不一, 深淺也不一。有的是用圓珠筆寫出來,筆鋒還在顫抖;有的卻像是被利器刻鑿在牆上。

“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拿玫幽幽地說。

“少了什麼?”背後一個人問。

拿玫思考了一會兒。

才終於反應過來。

——少了萬祺的尖叫。

少了一個烘托氣氛的人……頓時感覺這所謂的恐怖場景,變得更加平淡了。

拿玫索然無味地想。

不知道這時候路顯揚和萬祺在哪裡呢?

他們也在另一座病房裡嗎?

還是已經被嚇傻了?

還是……他們根本不在這個遊戲裡?

但她對著牆麵發呆的樣子,似乎讓身後的人產生了什麼誤解。

那個人繼續冷冷地說:“沒錯, 這是你寫的。

拿玫轉過頭:“不可能。”

“為什麼?”坐在地上的四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像是四個連體嬰兒。

鐵窗上的陰影投射在他們的臉上。

那是四張慘白的臉, 但每個人看起來都不太一樣。

有人的一隻眼睛高高地腫脹起來, 整個眼眶裡都爬滿紅血絲,雙眼像兩條細細的絲絛蟲。

有人的臉是扭曲的, 五官以奇怪的方式抽搐著。

還有一個男人的額頭異常寬大,如同一個畸變的嬰兒。

四個人都對著拿玫露出了奇怪的、如出一轍的笑容。

陰影之下, 這笑容像刀鋒一樣劃開了他們的嘴角。

拿玫:“因為我的字沒有這麼醜,我好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

“……”

四張笑容裂開了。

他們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地……羞愧。

其中一個人不情不願地說:“好吧, 這是上一個人留下的。”

拿玫:“哦。”

“你不想問問他去哪裡了嗎?”對方不懷好意地繼續道。

拿玫:“不想。”

對話再一次僵住了。

那人再次翻了個白眼。

過於突出的眼白, 讓這張臉變得更加古怪, 像是強行將兩隻煮爛了的壞雞蛋塞進眼眶裡。

壞雞蛋順著眼眶又滑進了喉嚨裡——

畢竟他想說的話沒能說出來, 被拿玫強行塞了進去, 差點一口氣哽死。

他又恨恨地看了拿玫一眼。

但拿女士對此全然不知。

她低下頭,自顧自地打量起自己。

她發現她也穿著一件白色的、寬大的病號服。

後背是空的,僅僅用布帶連接在一起, 裸露的皮膚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哇哦, 簡直有點像病號服y。

拿玫暗搓搓地想。

她的手腕上貼著一個黃色的手環,上麵還有一串模糊不清的編碼。

她試圖用手去將手環的表麵擦拭乾淨,手指碰到的一瞬間,卻感到某種輕微的、電流般的針刺。

“不要碰它。”那個人說, “這是不被允許的。”

拿玫:“哦。”

她又幽幽地說:“感覺自己像一頭待宰的豬。”

然而沒人接她的話。

單機遊戲就是如此寂寞。拿玫在內心歎息。

剩下四頭被宰的豬對此毫無異議, 並且依然乖巧地在地上坐成一圈。

他們轉頭看著她。

最開始說話的人又開口了。

“今夜的病房活動是:講故事。”

“我們每個人都要講一個與自己有關的故事。”

話音落下, 這四個人十分整齊地對拿玫說:“你快來呀。就等你了。”

他們飛快地分開,圓圈中間出現了一道縫隙。

恰好足夠容納多一個人坐進去。

拿玫:“我不來。”

“為什麼?”這些人的臉色瞬間變了。

猙獰的臉上寫滿了山雨欲來的陰沉。某種陰沉可怖的東西,要從顫抖的皮膚下呼之欲出。

拿玫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地上太臟了。”

“……”

四個人都震驚了。

他們十分尷尬地坐在原地。

直到有一個人突然動了。

他將病號服的一角提了起來,像塊抹布一樣,突然開始小心翼翼地擦地板。

白色的病號服立刻變成了深灰色。

拿玫感到很欣慰:“你們看看,地板果然很臟。”

另一個人則對此再次翻了個白眼:……我們中間出現了一個叛徒。

她在床邊又磨蹭了一會兒,接著說:“這裡好暗,你們不先開個燈麼。”

擦地板的人抬起頭,十分困惑地看著她。

旁邊的人說:“燈壞了。”

拿玫遺憾地搖了搖頭:“太傷眼睛了。你們這裡一定是眼科吧。”

“……”

“我們這裡是精神科。”他冷冷地說。

拿玫:“精神眼科。”

“……”

對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終於他咬牙切齒地說:“開始吧。”

地板算是白擦了。

拿玫最終也沒有坐到他們身邊,她依然快樂地在鐵架子床上踢著腿。

坐在最左邊的是個短發的女孩,那個五官畸形的人。

仔細看來,她的五官其實很清秀。可怕的是,她的嘴始終在不由自主地往外翻,似乎完全無法控製自己舞動的四肢。

她的手握成了拳頭,說話的時候一直在不由自主地翻著白眼。

隨著她的講述,這張抽搐的嘴不斷發出了呼哧呼哧的怪聲,和吞咽口水的巨大聲響。

“那是我……呼呼,第一次來這家醫院的時候。”

“那天晚上,護士帶我去辦住院。我們走進電梯裡,正準備上樓,突然之間,一個男人低著頭走了進來。沒想到護士看到他臉色大變,立刻按了關門鍵。”

她一邊說話,一邊無法自控地抽搐著。

握成拳頭的手不斷地朝外扭動,像是沒有骨頭一樣。人類的手臂根本無法彎曲成這種形狀。

“呼呼,我問她,為什麼不讓那個男人一起坐電梯?”

“她說,你沒看到嗎?他的手上有一根紅絲帶。而在醫院的太平間裡……每個人,咯咯,手上都會綁一根紅絲帶。”

她發出了無法自控的怪笑。

另一個病人打斷了她:“咦,就是你手上的這根嗎?”

那女孩輕輕點頭。一邊用力翻著白眼,一邊又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

她的手還在朝外翻動。

那隻手瘦得隻剩皮包骨,像是一根從土裡拔出來的枯枝。

這隻手腕本該和拿玫一樣,貼著一隻黃色的手環,上麵寫著一長串模糊不清的編碼。

但她空蕩蕩的手腕上,卻赫然綁著一根紅絲帶。

下一個人迫不及待地說:“那麼,輪到我了。”

那隻腫起的眼睛眯了起來。凝視著拿玫。

充滿紅血絲的、細長的眼睛,閃現著非人的光芒。他像是將一根霓虹燈管硬生生地塞進了自己的眼眶裡。

“我講的故事也和電梯有關。”

“那是在我已經住進了這家醫院之後。”

“那天晚上,我要去醫生的辦公室裡複查。”

“可是恰好電梯故障了,我需要一個人下樓,我覺得好害怕。”

“於是我就給認識的護士發了短信,拜托她陪我一起下樓。我們一直往下走,走到了醫生所在的四樓。但就在正要打開樓梯間的門時,突然我的手機又響了。”

“我掏出了電話。”

“是那位護士發給我的短信。她說:我在你的病房門口,你人呢?”

“啊————!!!!”

就在此時,他們卻聽到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叫聲來自剛才講故事的短發女孩。

她拚命撕扯著自己手腕上的紅絲帶,一邊撕扯一邊大喊道:

“是她!!是她!!我不要她!!我不要她!!”

講故事的男人陰惻惻地一笑:“沒錯,就是她。”

那女孩一邊哭著一邊大喊著,鼻涕、眼淚都飛了出來,臟兮兮地糊滿了整張臉。比這更可怕的是,她尖利的指甲,在手腕上撕扯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但很奇怪的是,無論她如何撕扯,紅絲帶依然牢牢地纏在她的手腕上。

不……

仔細看去。

她在手上劃出的並不是血痕,而是新的紅絲帶。

無數根紅絲帶狠狠地勒著她的手。

但似乎無人在意她的突然發瘋。

眾人的頭顱齊刷刷地看向第三個人。

第三個人很平靜地說:“那麼,現在輪到我了。”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的額頭異常寬大,擠壓著下麵的五官。這碩大的額頭,仿佛吸收了這具身體的全部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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