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心病(20)(1 / 2)

隔著數個遊魂般的病人,拿玫突然大聲問道:“你說什麼?”

Maxi平靜道:“我說——我快要死了。”

她抬起了那隻空蕩蕩的手腕。

這個遊戲永遠拿走了她身體的一部分。

她若有所思道:“也許……我應該直接躺進冰櫃裡比較好。這樣至少不會死得太難看。”

Maxi朝著冰櫃的方向走去。

她被裹挾在了人潮之中。無數個冷冰冰的身體和她擠在一起,破舊的病號服,光裸的背部,糾纏的衣帶,粘稠的、潮濕的、令人窒息的觸感……

要將她徹底吞沒。

直到一束光出現在她腳下。

手電筒幽暗的光。

太平間裡……唯一的光。

Maxi遲疑地回過頭。

拿玫就站在她身後,她手中拿著手電筒。

Maxi:“你乾嘛?”

拿玫用一種幸福的詠歎調說:“拯救一顆迷惘的心靈。”

Maxi:“?”

拿玫晃了晃手電筒:“彆放棄嘛。還沒結束呢。”

幽暗的光線照亮了麵前無數個死去的身影。

他們的身影因為痛苦而扭曲交疊。

拿玫:“死了多疼啊,活著不好嗎?”

“活著當然好。”Maxi喃喃道。

她也漸漸感受到某種眩暈。

毒氣是沒有味道的。

它像水一樣溶進了空氣裡,但是她卻感到胃部一陣痙攣。

她惡心,頭暈,想吐。大腦的一片昏昏沉沉裡,拿玫對她所說的話,似乎也都帶著回音。

“可是還有什麼辦法?”她重複道,“已經沒有希望——沒有,希望了。”

拿玫:“希望還是有的。”

Maxi:“什麼。”

拿玫:“你猜?”

Maxi:“……滾。”

她的眼皮昏昏沉沉。

頭沉重到幾乎要站不起來了。

她好想……就這樣倒下去。

拿玫:“?都這樣了還有力氣罵人。”

她轉頭對Valis說:“看得出來是個有態度的人。”

Valis困惑地低下頭:“你在說什麼?”

拿玫:“……一看你就沒有freestyle。”

她手中的手電筒一轉。

強光直接照在了Maxi的臉上。

刺眼的光直直照進對方的眼睛裡。

渙散的瞳孔像貓一樣聚攏了起來。她清醒了。

拿玫定定地看著她:“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毒氣室的毒氣,是從哪裡來的?”

Maxi:“……什麼意思。”

拿玫幽幽地說:“還記得嗎?安非他命。空調的通風口。”

Maxi暈乎乎地說:“所以毒氣……也從通風口裡來?”

拿玫:“BINGO。而太平間需要通風良好,肯定有一個巨大的通風管道。”

“所以,找到它,我們就能出去了。”

Maxi:“那你還等什……”

她沒能說完剩下的話。

她彎下腰,用力地咳嗽起來。

拿玫一把抓住她,推開前方的病人們,走到牆邊。

“啊……”

“好痛……”

耳邊是哀鴻遍野。是無數人的哀求,呻/吟和祈禱。

是死亡的聲音。

而湊近看去,這麵牆也顯得更恐怖了。

那上麵不僅有深深的抓痕,還有瀕死的遺言與瘋狂的囈語。

垂死的病人們,在牆上用抓破的指甲寫下了血淋淋的、意味不明的話語。

“逃”

“殺”

“救我”

甚至還有……潮濕的人形。

仿佛有人的身體融化在了水泥牆裡。

拿玫的手電筒一寸寸在牆麵上挪動。

幽暗的光線照亮的俱是無比可怖的畫麵。

Maxi的眼前也開始出現無數的疊影。

幻覺如同殺人的嗜血蝴蝶上,紛紛吸附在她額角的傷口上。

“找到了。”拿玫突然說,“在上麵。”

這聲音令她清醒過來。

他們都抬起頭。

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方形的黑洞。

Maxi喃喃道:“真的有。”

拿玫:“是啊,而且這裡肯定不會封死。”

他們再一次回憶起空調裡的安非他命。

同樣是將毒氣藏在空氣裡……

殺人於無形。

原來這遊戲處處都在提示著他們。

但站在通風口下方,他們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更強烈的眩暈和痛苦。

Maxi遲疑地說:“管道……也是毒氣的來源,我們真的能爬得出去嗎?”

拿玫點了點頭,十分嚴肅地說:“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轉頭看向Valis:“你還可以嗎?要不你把我抱上去,我看看裡麵的情況?”

Valis輕聲道:“我可以。”

他們虔誠地望著彼此。

口罩之下的兩雙眼睛,在黑暗裡亦在閃閃發光。

Maxi:“?”

她無比震驚地看著這兩個人。

“等等,你們口罩是哪裡來的?!!”

Valis:“剛才在手術室拿的。”

拿玫:“剛才玩製服py拿的。”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Maxi:“嗬嗬。”

隻有拿玫毫不尷尬,甚至十分熱情地問Maxi:“你要嗎?”

說著她又非常熟練地伸手進Valis的袖子裡,拿出一個新的口罩。

“醫用外科口罩,檢測標準符合FFP2/FFP3標準呢。”拿玫繼續熱情地說。

Maxi懷疑地望著這薄薄的藍色口罩:“口罩還能擋毒氣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拿玫:“李寧。”

Maxi:“???”

拿玫:“一切皆有可能。”

Maxi:“……”

從來沒玩過這麼可笑的遊戲。

*

最後他們決定讓拿玫先爬上去。

於是她被一雙手臂托了起來。

Maxi:……一看這對狗男女動作這麼熟練,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了。

兩雙眼睛突然幽幽地看向她。

拿玫:“確實不是第一次了。”

Maxi:“?”

拿玫:“你把你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

“……嗬嗬。”

即使隻是靠近通風口,拿玫已經開始感到很不舒服。

強烈的刺痛感透過口罩朝她攻擊而來。她的大腦昏昏沉沉,懸空的半個身子都是失去了支點。

但她之所以還站在這裡,是因為……

Valis還扶著自己。

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這讓她感受到安全感。

拿玫搖了搖頭。

隻覺得自己像一根飄飄欲仙的風箏,被捏著了,反而會感到這麼滿足。

她探頭向通道裡看去。

那並非是一望無際的、深淵般的黑暗。

手電筒清晰地照出一條狹窄的甬道,破敗而滿布蛛網。一條真實的道路。

她試探地伸出手。

摸到滿手的灰塵。

她猜對了。

拿玫嘻嘻一笑,涮肉對下麵的人說:“通風口可以出去。”

Maxi正緊張地望著自己。

她的瞳孔像貓一樣放大,甚至隱約透出幾分可憐巴巴。聽到這句話時,頓時鬆了一口氣。

拿玫從未在這張臉上看到這樣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快樂也感染了她。

她嘴角隨之上揚。

——但就在此時,手電筒一晃。

她似乎看到了什麼。

拿玫一臉懵逼地轉頭望去。

她看到通風管道裡有一個人在對她招手。

那人有一頭棕色的蓬鬆卷發,和一雙笑眼彎彎的眼睛。

即使在黑暗中,這張精致的臉依然閃閃發光。

那是她自己。

“拿玫”對她露出了一個快樂的笑容。

接著她又轉過身去,繼續在通風管道裡爬行。

一邊爬一邊回頭看拿玫。

與可愛的動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

奇快無比的高頻動作。

如同一隻巨大的昆蟲。

拿玫:“?”

感覺有點微妙。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背影……還爬得這麼快。

拿玫:“呸,什麼鬼,我又不是香港記者!”

在對方下一次回頭的時候,她惡狠狠地對著自己的臉做了個單手抹脖子的動作。

對方花容失色,爬得更快了。

蹭蹭蹭消失在了黑暗裡。

拿玫:“……”

怪怪的呢。

Valis在下麵問:“你在跟誰說話?”

拿玫沒有回答。

回頭再去望空無一人的甬道,她突然產生了某種不好的預感。

於是她的手電筒又往旁邊照了照。

在牆根處,極為隱蔽的地方。

有什麼一閃而過。

幽暗的光追過去。

她看到了一行小字。

【承重不能超過50KG】

*

拿玫回到了地麵。

她覺得頭很疼,眼睛也很疼。

她出了很多汗。黏糊糊的汗順著額頭一直流下來,她渾身都像泡在水裡。

突然一隻手伸到她麵前。

溫柔地沿著口罩的形狀,擦掉了她鼻尖上的汗珠。

是Valis。

拿玫眼巴巴地看著他:“你一定超過50KG了吧。”

Valis:“是啊。”

她頓時變得很憤怒:“這狗遊戲怎麼不直接說‘男人與狗不得入內’呢?!哪有這麼脆弱的通風管道,開什麼玩笑,講不講基本法了?!”

那隻手卻又沿著她臉部的輪廓向上。

溫柔地碰到她的額角,將她的汗珠一一拭去。

拿玫感到一陣戰栗。

她看到一雙赤紅的眼睛。

不知何時,Valis的眼睛已經變得如火焰一般。

但他的聲音卻依然很平靜。

“寫了什麼內容並不重要。”他說,“這隻是遊戲設置的限製而已。”

“在最後一個關卡,它排除了所有的男性。並且規定一次隻能通過一個人。”

Maxi:“那我們……”

“時間不夠了。”他說。

Maxi梗住了。

她第一次發現對方是如此地誠實——誠實到殘忍。

Valis:“即使有口罩,剩下的人也不可能等那麼久。”

在他們身邊,病人們已經倒了下去。

他們的身體痙攣著,折疊成人類根本無法做到的形狀。

仿佛無數根燒焦的樹枝在地麵蜿蜒曲折。

而那些臉龐……

也扭曲著。

甚至不再是人類的臉了。

他們發出了生命最原始的、痛苦的嚎叫。

在這恐怖至極的聲音裡,隻有Valis依然還顯得如此冷靜。

“時間隻夠一個人爬下去。”

“這就是遊戲所設定的‘終極限製’。”

“隻能有一個人活著離開。”

Maxi:“如果我們強行要衝過去呢?”

Valis:“最大的可能是,管道直接塌陷,所有人都死在裡麵。”

拿玫:“這遊戲真夠狗的。”

Maxi的臉卻灰白下去。

命運仿佛同她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拿玫剛剛給了她希望。

又被遊戲給掐滅了。

“所以,圭莉說得沒有錯。”

“這確實是……隻能有一個幸存者的遊戲。”

她轉頭看向身旁的兩人。

眼中數度掙紮。狠厲,瘋狂,憤怒,算計……種種複雜的情緒都出現在她的眼裡。

但最終Maxi卻後退了一步。

她緩緩地將口罩摘下來,扔到了地上。

顫抖的腳狠狠地碾了過去。

“算了,你救過我。”她說,“我不跟你搶。你去吧。”

拿玫:“?”

Maxi的身體在搖晃。

她頭痛得快要裂開。一千根針在同時紮進她的血管裡。

但那張向來隻有偽裝的臉上,卻露出了釋然的神情。

她感到鼻子下一片濕潤。

她流鼻血了。

視線也開始模糊。

她真的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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