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夕陽將透過樹蔭間隙的光線染上淺金, 陸衍看著立在他身前垂著眸的小姑娘, 橘色調並沒給她帶來絲毫暖意, 她神情漠然,左邊頰上清晰可見的紅腫,在另一邊雪白無暇的襯托下, 愈加驚心怵目。
碰巧是飯點,從食堂來來往往的學生挺多,不少人懷著好奇,在經過時駐足打量。
他不知怎麼就有點煩, 抬手把她的兜帽重新戴好, 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了少女溫熱的額頭, 她朝後仰了仰頭,避開了。
一副不想和他有過多牽扯的樣子。
陸衍收回手,再看她一眼,又問了遍:“誰給你打成這樣的?”
梁挽雙手插在衛衣的兜裡,帽子垂下來,蓋住眉眼, 她眨了下眼,緩緩道:“這好像……和你沒關係吧?”
陸衍沉默,他心裡何嘗不知曉呢,確實是沒關係, 一毛錢乾係都沒有。他和這位花臉貓姑娘, 無關情愛, 充其量就是主雇,最多再加一條亦敵亦友。
當然了,這個亦敵亦友得這麼理解——她視他為頭號宿敵,他待她像逗弄小朋友。
可這個小朋友自從上回在暗夜的舞台裡綻放,悄然入了他的夢後,不知怎麼就有點變味了,回想起來是那種帶著誘惑的甘味,往往能惹出一身燥意。
陸衍也挺無奈的,她似乎還不滿二十歲,差了七年,他念大學的時候,估計小姑娘剛上小學六年級呢。
他雖然能分辨出來目前對她還沒到那程度,可這感興趣的危險信號跳動得一日比一日頻繁,他都沒把握能壓下日漸清晰的邪惡心思。
如果喬瑾和駱勾臣此時此刻能體會到陸少爺的心理活動,必然會大歎一聲,卿本禽獸,奈何裝人!
但陸衍看著眼前這張倔強冷漠的小臉,他是真不願就這麼貿貿然把這朵嬌花給折了,說不清道不明,他有點怕嚇到她。
另一邊,梁挽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的回應,她有點不耐煩了,臉上隱約的脹痛感還在,不想在這兒同他大眼瞪小眼,直接抬腳:“走了。”
下一刻,男人隔著衛衣布料,輕輕按住了肩胛骨,再使了點力道往回一扳。
梁挽跟個陀螺似的,又轉了回來,她壓不住火了。
老天爺非要這麼玩是不是?
她念了舞院,學到極致,甄選被最好的朋友坑了。
她喝酒消愁,走錯房間,第一次不明不白地丟了。
她離了牢籠,斷了生活費,連鹹菜就饅頭都吃不起,還得出去打工。
打工就打工吧,被個變態耍來耍去,一會兒要她每晚報道一會兒要她離他遠一點。
就連如今,好不容易挨到校慶等著在舞台上跳主角大放光彩,還被親媽趕過來結結實實甩了一巴掌。
真是操了。
她梁挽是不是上輩子殺人放火造了太多孽,所以這輩子要這樣子還債?
越想越氣,委屈夾著怒意,沒能找到合理的宣泄途徑,全從眼睛那兒出了。她當然知道這樣子很丟人,哭並不能解決任何辦法,可她太恨了,恨到隻想抱著被子痛痛快快嚎啕一場。
視線變得模糊,水光裡的世界看起來一片迷茫。
她死死咬著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良久,聽到男人隱約的一聲歎息:“彆咬了啊。”模模糊糊裡,他的手指伸過來,掐著她的下巴,逼她鬆口。
梁挽腦子一熱,想都沒想就張開口,惡狠狠擒住那根手指。
陸衍嘶了一聲,也沒躲,任由她肆虐,一邊還不忘自嘲,他什麼時候也變成了個爛好人,那早就丟到八百裡蠻荒之地的同情心怎麼就回來了呢?
他垂眸盯著正埋頭同他食指廝殺的小姑娘,她眉間都是戾氣,和陷入絕境中的小獸並沒有什麼不同。
直到感受到鐵鏽味的血珠滲出來,她才退開去,微微仰起了頭。
陸衍看一眼,心驚了下。
正是白晝與黑夜交替之時,傳說中的逢魔時刻。
少女濃密的眼睫濕漉漉,上翹的眼尾帶著紅暈,飽滿鮮妍的唇染著殷紅,她甚至還不自覺舔了一下。
陸衍突然就產生了錯覺,仿佛她是天地間純陰之地化成的精怪,天真魅惑又不自知,偏偏要吸男人的陽氣才能存活,至於他,沒有負隅頑抗的勇氣,隻能任其予取予求。
幸好,很快她就收起了那副惑人的樣貌,磨了磨牙齒:“再纏著我就咬死你。”
“你屬狗的吧?”他突然就笑了,朝C區出口揚了揚下巴:“去車裡,我有事問你。”
梁挽不動:“我要回寢室。”
陸衍盯著她:“去車裡。”
梁挽深吸了口氣,握拳吼道:“我說了要上樓,聽不懂是不是?”
聲音成功讓附近的學生們再度駐足。畢竟這戲碼,怎麼看都像是情侶鬨分手,一人糾纏一人心狠,這絕逼是吃瓜討論的大好時機。
陸衍甚至聽到了一句【長那麼帥也被甩】,他倒是無所謂背後被人議論,隻是對小姑娘的名聲確實不太好,他視線朝外掃了一圈,微微俯下身,看著她的眼睛:“你心情很糟,對吧?”
梁挽沒說話,又聽他嗓音低沉:“不跟我走,可能會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