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以前沒覺得自己這麼點背過, 但是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 簡直流年不利, 先是被最好的朋友擺了一道甄選失敗, 而後糊裡糊塗和人一夜情了,到現在連對方長什麼樣子都不清楚。
如今更誇張, 連玩個真心話都能抽到這麼驚悚的題目, 明明其他人撕開的膠布都很友好,為什麼輪到她就直接上十八禁了呢?
梁挽很無奈。
現場氣氛也相當火熱。
在座大部分人在看到膠條撕開的一瞬間都懵了兩秒, 回過神後是此起彼落的口哨聲, 帶著點善意的幸災樂禍。
這也可以理解, 他們現在的心態大約就是看完一部冗長無聊的文藝懷舊片後, 突然發現彩蛋是一部活色生香的愛情小電影,簡直太勁爆了。
左曉棠笑得尤其誇張:“挽挽呀挽挽, 你是黑手黨對吧?”她舉著兩根筷子,比作指揮棒在半空中揮了兩下,滿臉陶醉:“啊,我終於要體會到這遊戲的快樂了。”
梁挽嗬了一聲,沒理她。
其實左曉棠純粹是為了活絡氛圍才這樣說的, 兩人認識了七年, 相互之間的感情史早就摸透了,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梁挽那點兒破事。
一個專注於足尖藝術的舞蹈狂熱愛好者, 男女之情遠遠排在她的理想抱負之後, 這種人能有什麼性生活?
彆說為愛鼓掌了, 就連初吻都在。
左曉棠壓根覺得這道就是送分題, 沒什麼好糾結的,端起飲料杯子優哉遊哉喝了一口。然而片刻之後,她又忽然想到什麼,一下子嗆到氣管,咳嗽個不停。
黎文開玩笑:“你這也太落井下石了吧,為了聽你朋友的八卦,興奮成這樣。”
左曉棠沒辯駁,隻是和梁挽對視了一眼。
兩人同時想起了一個多月前的那一晚露水姻緣,表情都有點僵。
幾個項目上的小年輕酒意上頭,反倒是等得有點心焦,連連催促:“來啊妹子,彆斷節奏,你選真心話還是喝酒?”
梁挽沒吭聲,心裡煎熬到不行,不自覺就啃起了指甲,這是她焦慮時候身體下意識的反應。
隻是有人見不得這種壞習慣。
陸衍側過頭不鹹不淡掃了她一眼:“彆咬了,你幾歲。”他臉上的神情很冷,也不知是聯想到了什麼,淡淡道:“你要不想回答就遵守遊戲規則。”
梁挽猶豫半晌,硬著頭皮取下了中間的那杯白酒。
多麼可惜啊,要是兩個月前玩這個遊戲,她可以落落大方說一聲【抱歉,能引誘我犯罪的男人還沒出生呢】,可如今呢,為了不分享那麼私密的事兒,還不是要乖乖認慫。
江白道的味兒很衝,還沒湊近唇畔,鼻子就被熏得皺了皺。她長這麼大還沒喝過白的,幸好杯子很小,估計兩口能解決。
她抬高手,故作輕鬆:“願賭服輸啊,我乾了。”
周圍一陣叫好。
唯有陸衍遊離在外,他的眼睛迅速褪去了殘存的溫度,沉默地看著少女仰起脖子喝乾淨了那杯酒。
腦子裡兜兜轉轉就兩句話。
她在掩飾。
為了她那個男朋友。
陸衍忽而就沒了興致,在徹底意識到她屬於另外一個男人後,他覺得自己卑微又低劣得可怕。素來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受到了與事實大相徑庭的打擊,顯得可笑,可悲,又可憐。
他就在一桌歡聲笑語裡站起身來,疏離禮貌地同眾人點了點頭:“抱歉,突然想起公司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他從錢包裡抽出一遝紙幣,放到桌麵上,“你們都辛苦了,這頓應該我請。”
黎文有點慌:“陸總,你喝了酒,要不我找人送你吧?”
“沒事,我喊司機了。”陸衍笑笑:“你們玩得開心點。”
語罷,沒理會大家的挽留,徑自走了。
大BOSS離去,剩下的員工們麵麵相覷,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導致其中途退場。
左曉棠看出了點蹊蹺,湊到少女耳邊壓著嗓音:“我怎麼覺得你和陸總怪怪的?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好過?”
梁挽眼皮一跳,立馬否認:“少看點言情,腦子裡都是什麼有色廢料啊。”說完,她做賊心虛地招呼:“我都喝完了,你們彆愣著呀。”
於是重回happy hour。
一群人嗨過頭,連連中招,酒一箱接一箱,連左曉棠都喝得雲裡霧裡,不知今夕是何年,傻嗬嗬地哼著小曲。
梁挽倒是愈發冷靜,後邊一滴酒都沒沾,到散場時,全場除了她,就剩下那個應屆畢業生還清醒。
她不得不幫著黎文買了單,指揮小年輕把醉鬼們架上的士,而後和駕駛員囑咐送他們到最近的賓館。
至於後麵的事兒,一幫大老爺們,想來也不會被劫色吧。
她搖搖頭,攙扶起還坐在塑料凳上賞月的左曉棠,也叫了輛出租車,準備送其回家。
左鐵公雞喝醉酒後異常安靜,全然沒了平時的話癆屬性。
梁挽任由好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行過綠水橋時,聽到一聲響亮的酒嗝。她側過頭,看到醉醺醺的蘑菇頭姑娘抬起頭來,鏡片後的眼睛裡滿是淚水。
“挽挽,是我不好!”左曉棠抽抽噎噎地道。
梁挽彈了下她的腦門:“乾嘛?發什麼酒瘋啊你。”
左曉棠倏然放聲大哭:“要不是……要不是我那天回去加班,要是我能陪著你,你的清白就不會……”
“臥槽,你可彆說了。”梁挽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尷尬地看了眼司機:“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
司機很淡定:“沒事,彆吐在我車裡就行。”
梁挽連連保證,死命壓著蘑菇頭的腦袋在懷裡,對方掙紮了一會兒,漸漸傳出輕微的鼾聲。
竟然睡著了。
她指尖碰了碰左曉棠的劉海,輕聲道:“原來你一直在自責嗎?”
梁挽鼻頭一酸,有點控製不住淚腺,她十年的老友,嘴巴壞得要死,好幾次差點鬨崩,可每一次在她喪到不行的時候,總是能第一時間風雨兼程趕過來。
對比之下,她曾經睡過一張床,討論過同一個男孩子,掏心掏肺對待的室友,卻在她離夢想最近的那一刻狠狠捅了她一刀。
人心險惡,想起來便如芒刺在背。
梁挽轉過頭,望著窗外掠過的風景,一想起孟芸此刻在寢室裡,有可能正用著她買的筆記本,聽著她送的耳機,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時,不由得一陣惡心。
思緒混亂間,目的地到了。
梁挽付完錢,拖著神誌不清的左曉棠下了車,臨走時,司機喊住了她。
“小姑娘,早點上樓哈,剛才我好像看到有輛車一直跟在後麵,你最好小心點。”
梁挽愣了愣,立刻警覺地環顧四周,然而小區附近的馬路空蕩蕩,連條狗都沒有。她伸長脖子,發現十米開外還有個警衛崗亭,放下心來:“謝謝大叔提醒,我會注意的。”
司機和善地頷首,沒急著離開,用遠光燈幫兩個小姑娘照明,等她們進了小區大門,才掉頭開走。
梁挽吃力地扶著左曉棠上樓,替她脫了衣服擦了臉,再拖到床上蓋完被子,折騰完後沒待多久就下電梯了。
她不打算在公寓過夜,一來明早還有課,二來孟芸的事兒,也是時候好好算算賬了。
步出門廳,寒氣激得脖子一涼,梁挽沒戴圍巾,凍得半死,把毛絨外套的拉鏈又往上拽了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