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瑾活到二十七歲,從沒這麼腳不沾地地忙過,為了太子爺的求婚儀式,日夜奔波,幾乎是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在見到梁挽的第一時刻,他真是忍不住想叫她直接答應算了,否則他都不知道還要再被夜半的電話驚醒多少次。
從沒料過心比天高的陸衍會是他們三人裡最早要踏入婚姻墳墓的那一位,也從沒預見過會有女孩子能叫其輾轉反側忐忑不安。
過去浪到無邊的歲月裡,喬瑾私下還和駱勾臣討論過,並且意見相當統一,一致認為能嫁給陸少爺的女人,要不還沒出世要不已經滅絕,誰知道今時今日就被狠狠打臉。
這一天居然這麼快降臨了。
碼頭邊,他不動聲色打量麵前一身露肩白裙的小姑娘。
論長相,古典精致,猶如畫中美人兒,一顰一動屆是風景,隻是這些年他們什麼驚世絕俗的妞沒見過?也就能排個前十吧。
論身材,太清瘦了些,那腰細得一隻手都能攏住,脆弱得和琉璃娃娃有什麼區彆?這讓衍哥怎麼放心折騰啊……
唯一佼佼的隻是氣質了,那纖細的天鵝頸和漂亮的鎖骨確實可以。
腿也不錯,又長又直,果然不愧是練芭蕾的。
他想再多看兩眼,和曾經的鶯鶯燕燕們再好好對比對比,誰知被後頭的駱勾臣踹了一腳,重心不穩差點跌到海裡去。
喬瑾黑著臉:“我操,乾嘛呢?”
駱勾臣衝他下巴一揚,暗示陸衍的位置。喬瑾跟著看過去,一身黑色休閒裝的男人眼神陰鷙,神情不善,像是隨時要舉槍把他給滅了。
他隻能轉移視線,笑著打哈哈:“衍哥,早飯吃了沒?”
陸衍盯著他:“溫嬌嬌怎麼沒來?”
一聽這名字,喬瑾頭皮發麻,連連討饒:“彆彆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高抬貴手,不要趕儘殺絕。”
想到這對歡喜冤家打鬨的名場麵,梁挽沒忍住笑了一下,不過她很快被碼頭上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
今日沒有接駁的遊艇,取而代之的是小型貨輪,甲板上堆了很多蓋著黑布的設備,有點像是演唱會現場音響的形狀,又有些像舞美燈光,她好奇道:“喬哥,你們帶了什麼過來?”
“哦,這個啊……”喬瑾被這一聲哥喊得異常舒適,差點就要全交代了。
陸衍直接打斷:“就是一些水果,島上吃不到的那種。”他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拉過她的手朝餐廳走:“彆看了,你早飯還沒吃。”
梁挽總覺得哪裡有古怪,但又說不上來,隻能跟著他的步子前行。
半晌,四人在最接近拖尾沙灘的那座西式餐廳裡齊齊落座。
外頭大海碧藍,陽光穿透落地窗前半遮掩的杏色紗幔,配著餐廳裡舒緩的小提琴曲,心情莫名就添了幾分愉悅。梁挽咬了一口三明治,感覺裡頭的培根煎得有些老,就放下了。
陸衍側過頭:“不好吃?”他很自然地將自己的餐盤裡的鬆餅切了一塊喂過去:“嘗嘗這個,你應該會喜歡。”
兩人最近親昵舉動太多了,梁挽沒想太多,張口就咽了下去。再抬頭時發現桌子對麵的年輕男人們表情都有些微妙,她愣住:“怎麼了?”
陸衍麵無表情:“彆管他們,你吃你的。”他把盤子同她的換了個,隨手招來服務生又要了一份火腿西士多。
喬瑾微微一笑,突然戲精上身,掐著嗓子賣萌:“臣臣,人家不想吃這個美式炒蛋了啦,你這份看起來比較好吃喔!”
這可真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駱勾臣差點沒吐出來,搬著盤子直接坐到鄰桌去了,留下喬瑾還在原地扭捏,對著小姑娘眨眼睛:“為什麼我遇不到衍哥這麼好的男人呢?好羨慕你呢。”
梁挽忍笑:“對,不過要是遇到了,你要做攻還是做受?”
“……”喬瑾眼角抽搐了下,直男實在無法想象那種畫麵,立馬悶聲吃飯不作妖了。
陸衍從頭到尾都沒說話,手搭在小姑娘的椅背後麵,一邊繞著她的長發玩,一邊從桌下不輕不重踹了下對麵那位的椅腿。
喬瑾正喝牛奶呢,沒留神嗆到,咳得撕心裂肺。陸衍似笑非笑盯著他,臉上明晃晃寫了兩個字:【快滾】。
做電燈泡也太卑微了。
喬瑾心裡苦,替大佬做牛做馬,結果連頓安穩的早餐都吃不上,他沒轍,放下杯子退出了秀恩愛現場,離開時順手捎上了還在啃吐司的駱勾臣。
短短幾分鐘,閒雜人等全走完了。
沒有了聒噪的嗓音,背景樂曲重新變得明朗。梁挽抿了口橙汁,有些困惑:“他們是來度假的嗎?為什麼精神狀況看起來那麼糟糕……”
陸衍笑笑不語。
梁挽還想問,忽而手機震了一下,她低頭,解鎖了屏幕,看清聯絡人後,笑容凝在了唇邊。大概有三四秒的功夫吧,她腦子一片空白,而後猛地把電話麵朝下丟到桌上。
陸衍挺詫異,他有很久沒見過她這副模樣了。
先是茫然與煩躁,最後化為麵無蒼白的頹喪,這變化太突然,仿佛就在一瞬間,光明從她身上完完整整剝離開來,剩下的隻有無邊陰寒。
他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怎麼了?”
小姑娘垂著眼,睫毛顫了顫:“我媽給我發消息,我不想看。”
陸衍嗯了聲:“我幫你刪了吧。”
他對這位生了重病還不忘在女兒心上捅一刀的母親,真是半分好感都無。
陸衍拿過她的手機,隨手點開微信界麵,最上邊的對話框的備注是【戈婉茹】,他手指頓了下,再掃了眼聊天記錄。
應該是被清空過,就一條顯示兩分鐘前發來的消息。
內容挺耐人尋味,不過他也懶得多看一眼,直接乾淨利落把記錄給刪了,對方也沒再發來,小插曲暫時告一段落。
隻是回沙屋的路上,陸衍很敏銳感受到了女朋友的心不在焉,小姑娘整個人頹喪得厲害,眉心皺著,隱約透著煩躁。他歎了口氣,腳步停下來:“問吧。”
梁挽沒看他,聲音很輕:“她發什麼了?我就好奇。”
陸衍將人抱到懷裡,一點點摟緊,俯下身貼著她的耳朵:“她說你很久沒回家了,然後……”他頓了頓,指腹撫平她的眉心:“戈婉茹買了abt秋季演出的票,問你是否同意她來紐約。”
梁挽的麵容變得蒼白,短促地笑了一聲:“我七歲練舞,登台無數次,十五年了,這是她第一次說要來看我演出。”
“說來荒謬,我同她住在一塊時,明明每次比賽都拿頭名,卻自卑得厲害。”她強撐著唇角的弧度,語調裡有一些不易察覺的哽咽:“如今和她母女情分散得七七八八,反而活得順風順水,可能是注定命裡不合。”
“每次她來找我,總說些刻薄鄙夷的話,那時我都覺得自己活得很悲哀,有家歸不得,至親形同陌路,就好像……”她深吸了口氣:“就好像我在這世上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誰會愛我,也沒有誰能帶我走出黑暗。”
陸衍靜靜聽著,手扶到她腦後,揉了揉:“現在有我。”
他想到初遇時的她,瞧上去驕傲到不可一世,自尊心如銅牆鐵壁,一旦被碰觸到領地就張牙舞爪要反擊,何曾想過這隻是她虛張聲勢的最後倔強,原來內裡早就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記憶退回到滂潑大雨的那個晚上,小姑娘蹲在街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無助到了極點。
陸衍笑了笑,抬起她的下頷,同她的額頭貼在一起,很慢地道:“你說你無家可歸,我那時答應你的,生生世世都不會反悔。”
梁挽愣住,那時他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她仔細想了下,冥冥中,仿佛又見到了男人為她撐著傘的模樣,雨那麼大,他一身狼狽,眉梢眼角卻都是笑意,很理所當然的口氣:
【沒事啊寶貝兒,以後我養你。】
梁挽反應過來,眼眶紅了。女孩子總是感性的,她吸吸鼻子,就要落下淚來。
“彆啊。”陸衍撫摸她的眼角:“不是,你現在彆哭,還沒到感動的時候。”
梁挽睜大眼:“啊?”
“眼淚挺值錢的,彆浪費。”陸少爺彎了彎唇角,在她頰上落下一吻,而後刻意岔開話題,拉著她去室內泳池玩鴛鴦戲水。
梁挽這一天的心情如坐雲霄飛車,忽上忽下,中午跟著陸衍同喬瑾還有駱勾臣吃完飯後,徹底被治愈了,原因無他,姓喬的太能耍寶了,單口相聲講得那叫一個溜。
她笑得臉頰都發酸,一直在哈哈哈哈沒停過,飯都沒顧得上吃幾口。
陸衍送她回沙屋後,說集團有些事,下午晚上都要臨時開視頻會議,梁挽乖巧應了,自己在房間整行李。時間過得太快了,十天功夫轉瞬即逝,明天就得痛苦地回去麵對真實世界了。
念及巴蘭欽的魔鬼訓練,說不心慌是假的,她連午覺都夢到自己在他的摧殘下瘋狂旋轉,跳得鞋子都掉了。這一覺睡了很久,醒來後天色已近黃昏,她一身粘膩的汗,掀開毯子去浴室衝澡。
出來時,露台上的圓桌已經擺了燭台和晚餐,梁挽坐下,糾結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給陸衍發了條消息。
男人回得很慢,消息半小時後才姍姍來遲:
【在忙,晚上估計會很遲,你不要等,先睡。】
習慣真是一樣很可怕的事情,天天有他陪伴,突然幾個小時不見,也足夠叫人失落,梁挽隻能自娛自樂撒玫瑰花瓣進露台池子裡泡澡賞月,順便打開ipad翻翻最近有什麼熱播劇。
隨便找了部最火的點開,出乎意料的是男主的側臉竟然有那麼一點點神似陸衍,她來了興致,將自己帶入女主,美滋滋地追起劇來。
很腦殘的劇情,傻白甜去了霸道總裁的辦公室,撞翻了他的水杯,引起了他的注意,從此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梁挽全程陪著彈幕吐槽,又雷又快樂。
十點來鐘時,突然傳來敲門聲,伴隨著喬瑾焦急的呼喚:“梁挽,睡了嗎?”
他很少連名帶姓喊她,要不是嫂子,就是小仙女,這麼嚴肅的語氣,還是頭一回。
梁挽從床上翻身坐起,匆匆換了衣服,小跑著去開門,屋外的男人滿臉慌張,她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追問:“發生什麼事了?”
“衍哥不太好。”喬瑾大步朝外走:“你先跟我來吧。”
他說得模糊,步子又很大,梁挽心急如焚跟在後頭,不受控製地往最壞的部分揣測,是不是did症狀又發作了,最近都沒有見他吃藥,會不會第二人格又要跑出來作妖……
她苦著一張臉胡思亂想,沒注意到自己已經穿過了北島的廊橋。
越往前走,光線就越暗,南邊竟然尋不到半點燈火。她出來得匆忙,手機也沒帶,身上沒有照明的工具,隻能求助喬瑾,無奈喊了他半天,都沒回應,再停下來分辨腳步,才發現前邊帶路的人不知何時消失了……
這他媽簡直是現實版的孤島驚魂啊。
梁挽寒毛直豎,曾經看過的恐怖片在腦子裡瘋狂重播,全是最刺激的鏡頭,她雙手抱臂,顫著聲音道:“有人嗎?”
一連喊了三遍,周圍死一樣的寂靜。
忽而有什麼奇怪的動靜,從不遠處響起,隨後就跟有牽引似的,一點點朝她這裡蔓延。
梁挽嚇壞了,捂著臉朝後退,一邊放聲尖叫:“陸衍!陸衍!”
“彆怕,我在。”下一秒,熟悉又低啞的嗓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寶貝兒,睜開眼,跟著它走。”
似乎有微弱的光線透過指縫,梁挽定了定神,小心翼翼挪開了手,藍色的半透明燕尾蝶就停在她的鼻尖,翅膀撲騰,每一下都帶出閃爍的熒光。
她驚呆了,手指點了點,輕鬆就穿透了它的身體,果然不是活物。
全、全息投影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