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完成。
聞澤夢遊一樣坐起來, 從衣袋裡麵取出光腦。
刪除胖星星，動用權限清除所有記錄。
“很好。”林思明平靜的聲音在前方指引著聞澤，繼續下一步, “現在, 登陸那個隻有你我二人知道的帳號，用它給你自己的ID發送消息――【替我照顧首都生物大學研一PX班、祖籍綠林的女學生林瑤, 儘可能地予她方便，她若信任你, 會帶你找到你要的答案。西蒙。】”
聞澤依言照做。
林思明的聲音平緩無波, 如同電子音：“刪除操作記錄, 清除這段記憶。離開這裡,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清除所有相關記憶――記住，遭遇黑彈打擊之後，你的思緒不再連貫，這是正常現象。你需要集中注意力, 躲避潛在的敵人，回到安全的地方。如果留下頭痛的後遺症，那是輻射作用。”
“去吧, 我的朋友。”
雲悠悠躺在床鋪上, 一動不動地看著聞澤的背影一步一步走遠。
她的心臟像刀割一樣疼痛，痛到喘不過氣。
‘聞澤……’
他似乎感應到了身後的目光，腳步微微頓住。
林思明側移一步, 擋住了雲悠悠的視線。
懷表落到她的眼前, 他的聲音平緩地響起：“清除與林德、凱瑟琳、星魂相關的所有記憶。清除與聞澤相關的記憶。”
“嚶――”雲悠悠聽到腦海裡傳出斷弦的聲音。
一團團灰色的霧氣湧起, 它們遮蔽了記憶中清晰的圖案，像烏雲蓋住太陽。
當它們離開時, 那些地方隻剩下一片片空白，由無窮無儘的潛意識海洋自行填充――沒有人會記得逝去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自己是如何度過的，失去的記憶很快就模糊在平平無奇的日常生活之中。
記憶飛速清除，她聽到聞澤的腳步聲離開閣間、穿過走廊。
她不甘地掙紮，身體好像陷在冰凍的泥潭中，她發出細如蚊呐的聲音：“攔住……聞澤……”
她的心臟瘋狂地跳動，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渴望――掙脫桎梏，衝上去抱住自己即將失去的愛人。
她感覺自己的意識快要墜入黑暗深淵。
星空懷表在眼前旋轉。
“攔住他做什麼？”林思明冷漠地說，“創傷後遺症令你失控，倘若失去理智的枷鎖，你衝上去隻會像野獸一樣傷害他。”
她的眼睛裡浮起迷茫，肩膀向內收縮，身體不停地發抖。
借助她不願意傷害聞澤的想法，林思明成功讓她平靜下來。
灰霧繼續抹除她的記憶，她的眼角滑落酸澀的淚水：“男朋友……我要男朋友……”
記憶可以消失，情感卻無法抹去。
眼前晃動著炫美的星光。
“唔，悠悠想要長久留在我的身邊，所以申請成為我的女朋友――我同意了。”林思明微笑，“悠悠不是一直很喜歡哥哥嗎？哥哥答應做你的男朋友。”
“哥哥……”她眼睛裡的迷惑逐漸消失，記憶自行貼合補完。
是啊，她喜歡和哥哥待在一起，她有男朋友――哥哥答應做她的男朋友。
是這樣，沒錯。
兩分鐘之後，花園外麵起了風，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離地而起，決絕地離開了這裡，再不回頭。
*
雲悠悠陷入了深層昏迷。
太陽升起的時候，凱瑟琳發來了視頻通訊。
林思明淡漠地接起，聲音冰冷：“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讓任何人打擾我，包括你在內。”
電子音比他更冷：“那我該如何監督你這個不聽話的兒子？”
“嗬。監督？”
視頻畫麵中出現了複製粘貼一樣的詭異景象――隻見身穿占星袍的凱瑟琳身邊的能量池中，緩緩凝出另一道穿著紫色占星袍的身影，兜帽之下，是一張由數字和符號凝成的怪臉。
“我才是這一切的主宰。”視頻內外，林思明與虛擬怪人整齊發聲。
看著出現在身邊的逼真身影，凱瑟琳的電子音明顯發生了變化：“我明白！”
通訊掛斷，信息刪除。
林思明靠在藤椅上，托著腮，目光落向雲悠悠。
“我真是給自己添了好大一個麻煩啊。”
他用一點也不真誠的語氣歎息。
*
雲悠悠昏睡了整整三天，她醒來時，看到林思明一隻手敲著鍵盤，一隻手在給她擰冰毛巾，嘴裡還叼著一支體溫儀。
“……哥哥，”她發出輕啞的聲音，“我又病了啊？給你添麻煩了。”
他偏頭，彎起眼睛。
“醒來就好，怕你燒傻了變成大-麻煩。”他拖著藤椅湊近，“我看看傻沒傻。”
雲悠悠：“……才沒有！”
“嗯！”他飛快地把體溫儀塞到她的手裡，“那就自己測量體溫，過了黃線叫我，我給你換冷敷。”
說罷，馬不停蹄地趕回去做研究。
雲悠悠：“……”
哥哥可真是一如既往地“體貼”啊！
*
首都星。
聞澤麵無表情參加家宴，低沉的氣壓讓幾個弟弟妹妹大氣也不敢出，上首的皇帝與皇後表現倒是與往日一般無二――隻要不在鏡頭前，這兩位也懶得扮演恩愛夫妻。
聞澤維持著完美的用餐禮儀，慢條斯理地進食，時而冷漠地環視一圈。
正是這些人中的某一個，向他發射了那枚黑彈。
既然他死裡逃生，那麼對方的日子注定要難過了。
視線緩緩越過眾人的臉，從這些人的臉上倒是看不出絲毫端倪。
家宴結束，聞澤不等帝後起身便徑直離開了殿廳，引發了皇子公主們低低的呼聲。
今日他要赴一個約。
――【替我照顧首都生物大學研一PX班、祖籍綠林的女學生林瑤，儘可能地予她方便，她若信任你，會帶你找到你要的答案。西蒙。】
接到西蒙用公共帳號發來的消息之後，聞澤故意視察了首都生物大學，然後在今天中午讓侍衛長楊誠出麵，邀請研一PX班、祖籍綠林的女學生林瑤見麵。
西蒙的聯絡人？
聞澤對此次會麵很有期待。
為防節外生枝，他故意沒有讓人調查關於林瑤的任何資料，讓會麵的因由撲朔迷離，無從猜起。
他提前十五分鐘到達會麵地點，靜靜等待對方到來。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三分鐘，侍衛長輕輕叩響竹門，將一位年輕女士請入廳中。
侍衛長目光微垂，心下暗暗計較――這個女孩，乍看清湯掛麵沒有打扮，其實臉上覆有精致裸妝，衣飾清純之中滿帶著濃濃的女人味，很明顯在營造一種“嫵媚而不自知”的氛圍。
在閱人無數的侍衛長眼前，林瑤並無任何特彆之處。
“殿下，林小姐到了。”侍衛長的聲音渾厚平靜，沒有泄露自己的研判。
聞澤微笑頷首，視線落向林瑤。
目光凝滯。
一股怪異至極的感覺湧入心間，令他微微有一點恍惚。
他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但她的五官給了他一種微妙的熟悉感，又不儘然……
七秒鐘之後，他感覺到林瑤的態度發生了明顯轉變――從剛進門的謙卑忐忑受寵若驚，變成了壓抑著狂喜的故作清高。
聞澤：“？”
太子殿下並不知道民間有種說法，當男人不經意地注視女人超過七秒，那就是對她有興趣。
林瑤的雙肩端得更平，隱顫的脊梁幾乎挺成了一道後彎的弧。她從小就知道，想要吊住一個優質男人的心，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他難以得手。
“太子殿下找我有什麼事嗎？”她壓抑著激動的顫意，用矜持清傲的語氣問道。
聞澤：“……”
定睛再看林瑤時，那股奇異的感受已經蕩然無存。
怎麼回事？他微微沉吟，理智地分析自己的感官，很快就有了答案――與自己的理想型相比，林瑤的漂亮和可愛程度遠遠不夠。
得出這個結論，聞澤心下不禁對自己有點無語。
“請坐下說話。”
禮節的寒暄之後，氣氛陷入了詭異的靜默。
林瑤堅守“敵不動我不動，敵動了我矜持”的原則，揚著下頜表現出對權貴的不屑一顧。
聞澤試著將話題引向西蒙，卻如泥石入海，得不到任何反饋。
聞澤：“……”
心很累。
身處他這樣的位置，想儘方法擠入他視野的女人和男人猶如過江之鯽，像林瑤這樣的也不是沒有，恰恰是他比較反感的類型。
‘西蒙哪找來的蠢人？’
心中無語至極，表麵依舊風度翩翩。
為了揪出西蒙，他不得不禮貌地向林瑤詢問下次方便見麵的日期。
“我最近會很忙，我們科研人士，不比殿下清閒。”林瑤姿態矜慢。
聞澤：“……”
林瑤看了看表：“如果下周五之前我可以做完生物旋基A1弱磁力預測圖的話，大概能夠騰出一點時間。殿下的聯係方式是？”
聞澤：“……”
他露出溫文爾雅的微笑：“請與我的侍衛長聯絡。”
什麼東西也想要他的個人ID，做夢去吧。
*
雲悠悠這幾天總覺得自己有心事。
“哥哥……”她蹭到林思明身邊，“星網上說，如果男朋友不帶你去見他的朋友，那就說明他有大大的問題！”
林思明：“……咳。”他的問題可真是海了去了。
“我記得哥哥提到最好的朋友時，眼睛裡總是發著光――我對他好好奇呀！”雲悠悠莫名覺得這件事情非常非常重要。
林思明：“……我找個機會讓你見見？”
她立刻把眼睛彎成了月牙，用手指著他的光腦：“哥哥不是有班級合照嗎！我想看看那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