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陸清澤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因病去世了,留給孤兒寡母的,是一筆筆未還清的債務。
為了兒子的學業和丈夫的債務,陸母不得不一個人打幾份工。
她沒有護膚品化妝品,也沒有漂亮衣服。本來貌美的女人被生活所迫,看上去比同齡人要老上好幾歲。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兒子陸清澤的成績非常好,幾乎每次都是班級第一。
有段時間,債主頻頻上門,看到母子倆的情況也隻有歎氣。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肯定會還的。”媽媽經常對著來人低聲下氣地懇求。
小小的陸清澤坐在小凳子上寫作業,麵上沒有表情,筆尖卻用力地幾乎戳破紙張。
這討債的場景是在太常見了,常見到他可以麵不改色地繼續做功課。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必須努力學習,以後才能賺錢,幫家裡改善生活。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陸母經常這樣說。
中考之後,陸母將房子賣了,大部分的錢還了債。
還剩下一點,她帶著陸清澤搬去了平城,那裡是陸母的老家。
陸清澤的外婆在鄉下,為了方便陸清澤上學,陸母在長安巷租了一個房子。
老式的樓梯房,60多平米,兩室一廳。
安頓好兒子後,陸母又匆匆踏上了打工的行程。
當時的陸清澤16歲,已經可以完全獨立照顧自己了。
對於陸清澤來說,在哪裡都一樣,隻是換一個地方讀書而已。
他的人生是一列隻能精準前進的列車,容不得任何的意外和差錯,當然也包括了早戀。
高一,他是老師任命的班長。
一次體育課,他被叫回去發作業。
路過教室的後門時,裡麵有兩個借口不去上課的女生。
——尤念和她的朋友。
他本想直接經過,可在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止住了腳步。
尤念的朋友驚訝道:“你真的要追班長啊?”
尤念坐在桌上,校服外套搭在一旁,白皙纖細的手臂撐著桌麵,筆直的小腿晃啊晃。
她笑眯眯地點頭:“有沒有什麼建議?”
朋友想了想:“要不然你送班長東西吧?拿錢砸就完事了。”
陸清澤抿著唇,低頭看了眼自己洗得發白的球鞋。
十幾歲的年紀,自尊心和自卑心都很重,壓得他難受。
下一秒,隻見坐在桌上的少女皺起了好看的眉,嫌棄不已:“這好俗啊。”
陸清澤愣了下,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5點多,陸清澤照常在公交站台等車。
尤念竟然也出現了。
她穿著秋季校服,拉鏈敞開,長發束起,露出乾淨明豔的臉。
“早啊!班長!”她神采奕奕地打招呼,明亮眼睛彎得像月牙。
陸清澤對她的行為不以為意。
她這麼一個嬌小姐,習慣了私家車接送,能堅持幾天早起呢?
可誰知,她愣是從秋天堅持到了冬天。
每天早上精神飽滿地和他打招呼,上了車就坐在他的旁邊開始打瞌睡。
“班長到了叫我。”
她的腦袋如小雞啄米,馬尾的發梢被風吹著拂過他的臉頰。
陸清澤沒由來地心煩意亂:“困就坐自己家的車。”
尤念一口回絕,“不要。”
表情坦蕩極了,“我還在追你呢。”
陸清澤於是不再說話,隨她去了。
後來有一天,她遲遲未來。
陸清澤看著旁邊空蕩蕩的站台,鬆了口氣。
放棄了嗎?
這樣最好。
公交車按時到了,他上了車。
車子發動前,後麵傳來些許聲響。
他下意識回頭,隻見一個纖細的身影跟在車後麵跑,尤念清脆的聲音也隨之而來:“師傅等等我!”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甚至來不及阻止自己上揚的嘴角。
司機是認得這兩個相貌出眾的學生的,隨即停下來等她。
她氣喘籲籲地上了車,趕到他身邊不由分說地坐下。
“天啊,累死我了。”
陸清澤動了動唇,聽見她委屈巴巴的聲音:“我十五年都沒起這麼早過呢……”
他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你怎麼那麼難追啊?
陸清澤側頭,看向她皺著的臉,胸口震了一下,竟然感覺到了一絲心疼。
*
陸清澤前十六年的生命如同電視上放映的黑白電影,規規矩矩,陳舊中伴著喧嘩的噪音。
不是沒有女生追他,他的抽屜裡常有彆人送來的早餐、零食或是情書卡片之類的小東西。
可隻有尤念,追得這麼明目張膽又肆無忌憚。
她長得美,做事高調,朋友很多,興趣也豐富。
她還特彆喜歡寫東西給他表白,洋洋灑灑就是一千字,古今中外的情詩情話信手捏來。什麼紀伯倫、泰戈爾、聶魯達……每天都有一張紙條出現在自己的桌上。
拜尤念所賜,陸清澤那段時間在這方麵的知識麵得到了極大的擴展。
她像一團烈火,帶著光和熱強勢闖進他平淡無趣的生活。
即使知道她做事隻有三分鐘熱度,對他的青睞也不會長久,他還是不可避免地一點點陷了進去……
在遇到她之前,他從來沒想過早戀。和她在一起以後,他甚至開始幻想婚姻。
事實證明,他果然是想多了。
隻是談戀愛而已啊,她想結束就可以結束了。
大二的暑假,陸清澤留在學校趕一個項目。
他每天住在實驗室,搭平台,跑流程,緊趕慢趕還是沒來得及在尤念生日前回去。
好像總是這樣,他真的太忙了,很難抽出時間來陪她。
尤念的20歲生日,是和她的朋友們一起過的。
好在,尤念一直不缺朋友,對他抱怨幾句也就過去了。
8月初的時候,他們實驗室的項目終於成功完成,拿到了省一等獎。
省裡的獎勵和學校的獎勵加起來,是一筆不小的金額。
那時候,家裡的債務已經還清。他所有的獎學金除了用作學費和生活費外都被他攢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