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東坡素肉(2 / 2)

蓮月領著內膳司的人一俱進來,內膳司的人十分恪守禮節,沒等踏入寢閣,就先在門口跪拜一番,等真進來,又說了無數“打擾”雲雲,這才開了膳盒,呈出琳琅滿目的美食。菜肴香氣立刻飄散而出,饒是謝小盈在現代見多識廣,乍然聞到這樣的香氣,一時也被饞住了。她趕緊使眼色給荷光,“都拿來,我依次嘗嘗。”

謝小盈平日的飯都是從內膳司提,但從未達到這樣的水準。其中有一道東坡素肉,竟是用豆腐做的,甜而不膩,嫩滑爽口,比真肉還有吃頭!要不是惦記著裝病,她隻怕能一個人吃完一整道。蓮月荷光往日從不與她一起用膳,已經習慣了守著她吃東西。可這次,荷光還是很明顯地使勁吞咽了口水,大約也是禁不住香氣縈繞。

見謝小盈這樣滿意,內膳司的人個個都笑開了花,愈加討好地躬下身子,連連道:“才人喜歡就好,能讓才人開胃,那真是奴們莫大的榮耀!”

對方這樣姿態,實在不像是替人來試探。謝小盈福至心靈,突然想到——他們該不會是來討賞的吧?

她與蓮月對視一眼,片刻開口:“多謝諸位惦記我,真是辛苦了,蓮月,去拿幾貫銅錢出來,替我好好感謝。”

果不其然,內膳司來送膳的三個人當即喜上眉梢,又跪在地上連連拜謝,領頭那人壯著膽子望向謝小盈,“奴賤名宋福,在內膳司專事諸美人、才人飲食。往後才人若再有需要,儘管使宮裡貴人去吩咐奴,奴定為才人竭力伺候,定助才人早日恢複康健!”

謝小盈徹底明白了。

合著這些人是聽說她有錢,專門來拜山頭了!

她心情放鬆下來,笑著寒暄幾句,最後命內宦趙思明將人禮貌送了出去。蓮月虛驚一場,這時候也是禁不住帶笑,“天啊,宮裡的人怎麼都像老鼠聞了糖?這麼快就來獻殷勤?”

謝小盈眉梢輕挑,目露得意,“怎麼樣?我早說了吧?就算是裝病,也不礙著咱們的好日子。”

有了內膳司孝敬,謝小盈這裡便立刻顯得風生水起。一日三餐都是不重樣的美味佳肴,午晌趙思明還能去提一籃子點心回來。莫說謝小盈滋潤,就連底下人都跟著舒坦起來。蓮月再去造辦司取棋子,便更加通暢,還有匠人主動與她攀談,問她才人是否還要其他珍巧玩樂,以供病中消遣。

既然有人主動來問,謝小盈也不客氣,又命蓮月去請人木雕棋盤,還做了一副薄木板的撲克牌。

到了約定取牌那日,正逢室外放晴。謝小盈久居清雲館,從未出去過,一時也動了心思,便找了一身荷光的宮娥襦裙換上,假裝宮人,與蓮月攜手一同去了造辦司。

這還是謝小盈入宮以來第一次離開清雲館,看著雪後宮闈的景致,謝小盈禁不住四處張望,看哪裡都覺得新鮮。大晉內廷與她穿越前參觀過的紫禁城截然不同,它並非一個密閉性極高的宮廷,反而麵積恢弘,景致豐盛。非要類比的話,謝小盈覺得這裡更像頤和園、圓明園這樣的皇家園林。

謝小盈穿著宮娥裝束,又綰了雙環,發根處束著兩條桃紅絲帶,走路一飄一飄,透著少女的輕盈。

蓮月隨她一同走在宮內小徑上,見她出來轉轉,心情竟這樣好,不由得說:“娘子,去造辦司的路上,有一片結冰的湖,興許是天冷,那邊我也不怎麼見到有人去,但風景極好,你想不想去看看?”

謝小盈聞言,果然眼底一亮,“去,怎麼不去?”

因接連幾天的晴日,湖際冰雪消融。草木雖枯,但天水一色,明亮刺眼,讓人不由得心情暢快。謝小盈習慣了做宅女,每天在清雲館雖不覺得無聊,但猛然換了視覺風景,一下子還是激動澎湃,“這裡太漂亮了!可惜北方的冬天枯零零的,等春天一定更好看!”

蓮月嘴角跟著揚起,她比謝小盈年長近十歲,看她就像是個小妹妹,情不自禁伸手幫謝小盈彆了彆微亂的碎發,柔聲低語:“娘子喜歡,咱們春天自然還能再來。奴就怕娘子偏安一隅,不願看看這宮裡的風景。”

謝小盈聽出蓮月的弦外之音,跟著一笑,豁達朗聲道:“非我不願看,是有的值得看,有的不值得看而已。山水無情,那才是最值得的。”

她顧自與蓮月眺望湖儘山色,卻沒留意,不遠處的鬆林間,一直坐著兩個麵容相仿的青年男子。一人黑袍金冠,更偏沉穩矜貴,一人青袍玉冠,則更倜儻風流。

金冠男人聽得風裡卷挾來的狂言,搖搖頭,不禁輕笑:“這小宮娥說話真有意思,她這個年紀,不是正該喜歡多情郎君?怎麼喜歡無情山水。”

玉冠男人隨口道:“小宮娥?陛下不如再仔細瞧瞧。”

宗朔莫名其妙地瞥了眼身邊兄弟,站起身,眯眼又看了看,扭回頭說:“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豫王眼底閃過片刻訝異,下意識想說出真相,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緘默片刻,試探地問:“阿兄,那位謝才人進宮後如何了?”

“你突然問起她做什麼?”宗朔臉色閃過短暫的尷尬,“區區商賈女,朕封她才人,已是很給謝家麵子了。謝家總不會還癡心妄想,讓自家女兒誕育皇嗣吧?”

豫王聞言,扼腕頓足道:“那你好歹也要探望人家一次,走走過場啊!人家花季女兒,送進宮來,也不能年紀輕輕就要枯守。轉年南下,臣再找謝家借錢糧,人家問起女兒如何,要臣怎麼說?”

宗朔登基五年,已有些帝王氣勢。他眉目一斂,故作威懾,硬著頭皮道:“你怎知朕沒探望過她?”

焉知,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居然嗤笑一聲,根本不吃這套,甚至還敢拂袖而去:“反正臣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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