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評論3k加更】(1 / 2)

小宴/文

凰安宮中再度恢複了昔日的井然有序。

顧言薇其實早幾日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每天照常起身,理一理自己宮中庶務,將病倒這些時日用心侍奉的、偷懶耍滑的, 依次獎罰教訓了。隻是顧言薇與高恕民都很清楚,她的病其實全因辛苦二字而已, 氣血耗費,就須得靜養調息。所以她故意又拖了些時日,待得自己在鏡中也能看出麵孔的好氣色, 才終於讓高恕民去回稟皇帝,自己是真正的“痊愈”了。

是以宗朔再次見到顧言薇,她已梳著優雅慵懶的倭墮髻, 戴著飛鳳銜花的金冠,再度成為了他印象中那個端莊富麗、從無差錯的顧皇後。

皇帝龍顏大悅,立刻將凰安宮從上到下賞了一個遍。從高恕民到顧言薇貼身的婢子,一律賞俸加官。

胡婕妤這段日子直接挪進了凰安宮的側殿暫居, 眼下顧言薇特地把她叫到了身前,替她向宗朔表功,“臣妾病著的時候, 這凰安宮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是胡婕妤為臣妾料理。不論是進藥還是進膳, 胡婕妤都是不假他人地為臣妾盯著。陛下知道的, 這主人一病,底下的奴婢最容易失了主心骨, 迷了方向不知如何侍奉。宜茹雖跟了臣妾多年, 但要論起掌理這些大事小情, 還是多虧了胡婕妤的決斷。”

胡婕妤聞言忙跪了下去, 滿麵恭謹:“妾隻是行分內事,能夠侍奉殿下,是陛下與殿下信任妾,妾不敢居功。”

宗朔頭一回將目光認真地落到了胡婕妤身上,許是為皇後侍疾辛苦,他印象中的胡氏本是個有些豐腴的女子,此刻再看,倒是瘦得顯出幾□□形了。他打量的視線這樣落過去,胡婕妤立刻縮起頭,眼眉低垂著,生怕被皇帝久看似的,還有些緊張的微微顫抖。宗朔見狀,隻好轉過頭,望向皇後,變成公式化的微笑:“皇後說得是,胡婕妤也辛苦了。身為嬪妃,六宮諸人都該如婕妤一般誠心侍奉皇後。胡婕妤為六宮做了表率,朕理當重賞……常路,去傳朕的旨意,即日便晉胡婕妤為嬪位,居充儀,一應用度先提上來,再命尚服局製服製寶,定個吉日,把冊禮補上。”

顧言薇聞言笑起來,很滿意似的,“陛下想得周全,正該如此,胡婕妤,還不快謝恩?”

胡婕妤跪在下方,一向老實守禮的她,這會卻沉默下去,而且不知為何,她身子顫得更厲害了一些。

宗朔先前與胡婕妤不算親近,就是總覺得她太膽怯,什麼事都放不開,視帝王如洪水猛獸,敬畏之心已不僅僅是因為君臣之彆。但想著胡婕妤終歸是侍疾有功,宗朔耐著性子等著,臉上勉強保持了一點溫和神色。

然而,片刻之後,胡婕妤忽然頓首,哽咽道:“陛下與殿下的恩典,妾愧不敢受……妾侍奉皇後,原是存了私心,妾隻是無過,並非有功,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宗朔立刻擰起眉頭,顧言薇也有點急了,柔聲輕斥:“妹妹糊塗,陛下既說你有功,你若再一味謙虛,便有犯上不敬之嫌了!”

皇後用餘光觀察皇帝神色,一副恨不得起身去扶胡婕妤的樣子。但她剛要動,宗朔便伸手攔住,沉聲開口:“胡婕妤,你先告訴朕,你存的是什麼私心?”

胡婕妤淚已落得滿麵,此刻隻是深深垂首,不敢抬頭,強自鎮定著回答:“回稟陛下,妾原本居於玉瑤宮,受楊淑妃管束。妾侍奉淑妃夫人,從無不恭不敬,然而殿下病倒的那些時日,因妾的父親在前朝似乎與英國公爭風,淑妃夫人不忿,日日懲戒妾,夜黑不許點燈,晨未明便令妾跪在殿外聆訊。妾若無召擅自在玉瑤宮走動,夫人便給妾扣上衝撞皇子的罪名,命妾或罰跪,或抄宮規……偏夫人不許妾天黑用蠟……是以妾抄也抄不完,便又有不敬、不馴之罪,如此反複,妾苦不堪言。那日妾聽聞皇後殿下鳳體抱恙,妾才爭著想為殿下侍疾,隻要侍疾妾便能留在凰安宮中,再不必回去受楊淑妃的磋磨了……”

她這一番話是忍著哭腔說完的,宗朔臉色隨著她一字一句,顯得越來越差,幾乎有些陰沉了。

胡婕妤或許不知那陣子前朝究竟發生了什麼,可宗朔對此卻是了然於心——二月初,工部胡尚書正為著豫王修壩通渠的造費,和英國公楊守一黨竭力斡旋!!

楊守庸碌無能,滿腹貪念,在前朝好不容易被宗朔壓得吃了回悶虧,他女兒倒在後宮裡逞起威風了?

宗朔冷笑一聲,一時未發話。顧言薇斜覷一眼,但見宗朔瞳仁裡都泛著冷光,便知他此刻分明是怒極了,因在嬪禦麵前,才不願發作出來,免得失了體麵。

帝後二人何其默契,見皇帝是這個態度,皇後便立刻擺出關切,對著胡婕妤說:“可憐見的,竟有這事?你怎麼不早些與本宮說?楊淑妃跋扈,本宮也能為你做主啊。”

她一邊說,一邊拿了自己的帕子,命宜茹給胡婕妤送過去。胡婕妤勉強擦了擦臉上淚痕,抽噎道:“妾沒什麼實證說自己無辜,楊淑妃又萬事占了理……妾位卑,本就該受淑妃夫人訓誡……妾不敢……不敢擅自稟報殿下。”

顧言薇深深一歎,“是了,她畢竟是一宮主妃……”

說到這裡,顧言薇便知自己點到了位,不再多言什麼。

自從楊淑妃誕下皇嗣,莫說宮內,便是朝野中,人人都覺得她這個中宮皇後總會做點什麼。因此任是誰都能去罰楊淑妃,唯獨她不可以。即便她占了正統道理,落在旁人口中,那也是忌憚之心、陰私之念。

顧言薇望向宗朔,說話帶著點幾分請示的意味,態度則是想息事寧人,“淑妃既與胡妹妹相處不睦,陛下也給妹妹升了充儀的位分,依臣妾看,不如先將胡妹妹移去綺蘭宮?綺蘭宮是去年新修葺過的,原本是為著今年采選備著的。胡妹妹侍奉陛下也有年份了,如今有九嬪之位,合該獨掌一宮。這樣來日宮裡再添新人,由胡妹妹約束教導,臣妾亦能放心不少。”

宗朔壓根沒心思聽皇後說的這些細枝末節,隨口應:“皇後看著辦。”

他仍沉著眉,麵孔緊繃,大抵是為楊淑妃行事十分不快。皇帝明顯靜默在想事,皇後與胡婕妤都不敢再說話打擾。顧言薇輕輕揚手,示意胡婕妤與殿內諸人俱退出去,待得人清退乾淨,她才主動開口:“陛下是為楊淑妃煩擾?”

眼下無外人,宗朔陰著臉,呼出一口鬱氣,嘲道:“憑她楊娉是什麼人,也敢在朕的後宮整治妃妾,當自己是皇後嗎?他敢拿皇子當筏子磋磨人,朕真該奪了她的名號,大郎也不必讓她養著了!”

“陛下何必與她置氣?”顧言薇柔聲開解,站起身來,繞到宗朔身後,輕輕將手指搭在了他太陽穴兩側,按揉起來,“淑妃榮貴,宮裡誰能為她的子嗣做養母?且陛下這些年對著英國公的勢力徐徐拆解,遠至南邊,近至延京,不都是卓有成效嗎?淑妃無非是秋後螞蚱,因英國公在前頭對著胡尚書無能為力,她在宮裡才拿胡婕妤撒氣……這些道理,陛下不是比臣妾更懂嗎?”

宗朔像是被提醒了什麼,緘默須臾,抬手握住了顧言薇,把人拽回了前麵,“你大病初愈,不必為朕做這些,朕沒氣到那個份上,隻覺得胡氏可憐了一些。”

顧言薇輕笑,“陛下若真覺得胡妹妹可憐,不如多去看看她。她也是咱們東宮出來的人,陛下很該給她一些體麵。往年她住在玉瑤宮,陛下不願走動就算了,待她遷去綺蘭宮,陛下不妨為胡妹妹設一次喬遷宴。”

宗朔聽完也笑了,仿佛楊淑妃的事已在他腦中煙消雲散。他攥住顧言薇,打趣道:“就你賢惠,這麼樂意把朕往外麵推?你身子到底好了幾成?朕今晚若不走,皇後可許?”

顧言薇臉霎然一下紅透了。

她微微掙紮,半真半假地問:“臣妾病著的時候,莫非旁人沒侍候好陛下?偏這樣急著來鬨臣妾。”

宗朔倒是很坦然地交代了,“朕往清雲館去的次數多了些,等你精神好些了,再看彤史也不遲。”

顧言薇根本不在意宗朔寵誰,或獨寵,或分寵,皆與她沒什麼乾係。重要的是皇帝這樣信任與坦誠的態度,令顧言薇心安又自得。她笑起來,伸手推搡宗朔道:“這有什麼可看的,陛下慣會拿臣妾玩笑……這時辰還早呢,陛下留膳嗎?臣妾好去吩咐一聲。”

“留。”

但天色尚早,宗朔便喊常路,“去金福宮,把壓著的奏章拿來,朕在皇後這裡看一會。”

……

皇後病愈,讓暗流湧動的六宮一夕之間平定下來。

胡婕妤侍疾有功,升至九嬪,且賜居綺蘭宮,主掌一宮的消息也在晨省第一日,就由皇後親自曉諭眾人,從此之後便要改口稱呼為胡充儀了。

胡充儀遷宮那日,動靜鬨得極大。

謝小盈原是見外頭天氣好,整日窩在清雲館裡吃喝玩樂,她愈發懷疑自己有些胖了,且體力下降得厲害。她對古人醫術沒多少信任,與其等病了再治,還是得多多強健體魄,提高自身免疫力。趁如今天氣也不算熱,她便叫上蓮月荷光一起相陪,決定去爬會兒“九霄天”那座山。

“九霄天”不算高,謝小盈順著北坡的石階山路爬到山頂,圍著摘星樓繞了一大圈,因還有些力氣,謝小盈打算不走回頭路,直接從南坡緩緩踏了下去。“九霄天”南邊下去正對著六宮之間的永巷,謝小盈不由得聽見了一片清晰的喧嘩爭執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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