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宴/文
宗朔是盯著謝小盈老老實實穿上了白絹素袴才起身要走的。
謝小盈被皇帝搞得暈頭轉向, 實在算不準他的心,本以為她和楊淑妃“東窗事發”,皇帝不說震怒懲戒, 少了也得是沉默疏遠。哪料想宗朔人都要走了,還非拉著她的手, 一副親密恩愛的樣子,以至於她不得不跟著起身,一直把皇帝送下樓去。
趙思明還預備著衣服等皇帝換, 宗朔很給麵子,繞進謝小盈的寢間裡更了衣,才再度拉上謝小盈, 踏出屋子。
宗朔領著人到院子裡,仍有些舍不得撒手,他順著清雲館往外望出去,沉吟片刻, 說:“天氣暖了,多出去走走,宮裡性子好的小姐妹多交幾個。朕知道你貪玩, 大可不必在楊淑妃一棵樹上吊死。胡充儀雖刻板了點,但是個善性的,你嫌她無趣, 去找金婕妤玩玩也可以。尹昭容愛清閒, 你們未必合得來,不過她宮裡的孫美人與你年紀差不上幾歲, 興許能聊到一起去。”
謝小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忍不住小聲提醒皇帝:“陛下……那都是您的妃嬪, 又不是妾的, 妾同她們來往什麼。”
宗朔笑起來,他頗含深意地睨了謝小盈一眼,改口道:“原是為著這個,才不和旁人結交?也罷,等朕忙過這一陣子,親自來陪你。”
什麼和什麼啊??
謝小盈忍無可忍,把手從皇帝掌心裡抽出來,趁機行禮,下了逐客令,“陛下快去忙正經事吧,妾恭送陛下。”
宗朔眉梢唇角俱是愉悅之色,他滿意地負手,便要離去。
謝小盈目送著皇帝上了禦輦,正準備折身回去,誰知皇帝又從輦上下來,重新朝著她走了過來。謝小盈剛放下的手重新叉回去,搞不懂皇帝想做什麼。
她隻見男人一步一步走近,最後站在她麵前,輕輕俯身下來,貼到了她的耳邊。
謝小盈渾身發熱,尋思皇帝還挺野,大庭廣眾想和她吻彆?
宗朔暖洋洋的呼氣掃過謝小盈白皙的頸側,卻僅僅是對她說了一句話:“你這個清雲館……”
謝小盈忍不住避開一點,扭頭對上了宗朔的雙目。
男人眼神裡透著幾分鄭重,壓低聲道:“有一個人叛主,你自己查一查,把人料理了吧。”
???
說完這句話,宗朔轉回身,徹底揚長而去。
因他動作親昵,庭院裡所有侍奉的人此刻或低頭或轉身,無人敢直視,生怕犯了忌諱,是以這句話隻有謝小盈一個人聽見了。
……也隻有她一個人,被嚇住了。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是提醒她清雲館有人背叛她,往外走漏消息嗎?
謝小盈獨自立在原地好半晌才回過神,她沒察覺,自己臉色已被皇帝輕飄飄一句話駭得有些發白。日光刺目,謝小盈抬起眼的一刹那還覺得有些眼暈,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蓮月眼疾手快地將人扶住,緊張地問了一句,“娘子,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謝小盈看了蓮月一眼,話到嘴邊又忍了回去。
雖然她沒有攙和進後宮爭鬥裡的想法,但清雲館侍奉的這四個婢子與兩個內宦,謝小盈是知道要拿捏住的。正所謂上下一心,深宮詭譎,謝小盈想要保全自己,過好安生日子,就需要底下這六個人的配合與關照。單憑她自己一個,就算有錢也很難過得風生水起。不管是為了解悶,還是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質量,如今清雲館侍奉的幾個人,謝小盈都覺得不可或缺。
一個部門,必須要團結一致,大家才能一起混好日子,吃香喝辣。
因為她是帶著蓮月與荷光兩個人進宮,這二人身為奴籍,身契握在謝家手裡,對謝小盈而言,她們就像是抽卡係統給的開局卡牌,未必有多厲害,但至少可以信任,能支撐她闖過初始關卡。
謝小盈對荷光與蓮月從沒生過疑心,一開始更是讓這兩人去摸清其他宮人的秉性,等她二人都覺得這四個人可靠、堪用,謝小盈才漸漸與其他人親近熱絡起來。清雲館內大小事務,謝小盈更是放心大膽地交給了蓮月,蓮月年長,且性子算得上沉穩,始終備受信賴。清雲館其餘宮婢內宦,若想離開清雲館外出走動,都需要先報給蓮月知曉,得了她首肯,拿到腰牌,方能在宮內行走。
蓮月從未同她說過,這些宮人有誰行為異常。。
宗朔猛然捅破這件事,謝小盈整個人都一激靈,立時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連帶她看蓮月,都忍不住存了三分警惕和緊張的情緒。
但也隻是轉瞬,謝小盈強自平複下心情。
如果蓮月都會出賣她,那她在這宮裡確實也沒什麼底牌了。
謝小盈深呼吸,漸漸冷靜起來,她對著蓮月壓低聲說:“你把人都支出去,隨我進來說話。”
……
且說皇帝離開清雲館,倒沒急著回崇明殿料理政務。
禦輦順著宮道緩慢地行著,宗朔手攏作拳,拇指抵在唇邊,若有所思。常路從旁觀察著皇帝神色,一句大氣都不敢吭,悄麼聲兒跟在禦輦旁走路,琢磨著皇帝這是怎麼回事。
明明該在清雲館裡頭發脾氣,反倒和謝美人你儂我儂地出來了。可要說皇帝多高興?常路覷上一眼宗朔擰緊的眉頭,便知道這不可能。
禦輦一路進了永巷,皇帝終於開口:“先去飛霞宮。”
常路一邊應是,一邊打發個內宦先一步到林修儀處傳令命人接駕。內侍省當差的都知道,凡是替皇帝傳話給妃嬪,那都是一等一能拿賞賜的美差。被常路打發的內宦接了吩咐,立刻喜不自勝地往飛霞宮碎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