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番外08(1 / 2)

小宴/文

那是一本再尋常不過的字帖,一筆秀麗卻有鋒芒的閨閣字,如楊娉其人,從未掩飾過她的棱角。

宗琪不可思議地看了半晌,抬起頭,愕然問宗瑤:“……這是哪裡來的?”

宗瑤挑眉,有些好笑,亦有些不滿地反問:“阿兄不記得了?”

宗琪滿麵茫然,宗瑤見他眼神裡藏著不同尋常的惶惶,便不再鬨哥哥,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認真答:“這約莫是成元十年時,你送我的呀!那會子我才三四歲,剛跟著你與二兄進學習字,阿兄誇我進益快,特地說要拿幾本好帖子給我。你瞧瞧,這些年過去了,我還把這本收得好好的,時常拿出來臨呢!”

“……我送你的?”宗琪不可置信,“這事兒我記得,可這本帖子不是我拿來的啊!”

宗瑤尚未明白,還以為哥哥隻是忘了,愈發耐心地細細解釋:“確實不是阿兄拿的,是易得奉你命送來的,不信你召易得進來,他定知道怎麼回事。”

易得現下是宗琪身邊最得力的內宦,鎮日裡跟著宗琪行走,宗瑤這樣一說,宗琪扭頭喊人,易得便弓著腰踏入閣內,俯身朝公主行禮。宗瑤擺手喊他起來,遞過那本帖子,脆生生地問:“易得,你可還記得這個?我小時候學字時,你奉大兄之命,拿來給我臨的字帖。那會子我阿娘應當還隻是昭儀,三弟弟也尚未出生,我們還住在頤芳宮呢。”

宗瑤說得這樣詳細,易得一下子便想起了舊事,然而,他並沒有立刻應答,反倒是遲疑少頃,糾結的目光掠向宗琪,吞吞吐吐,一時顯露猶豫。

宗琪微惱,一貫韜光養晦,在內宮中表現得沉穩平和的大皇子,驟然間瀉出真實之威,厲聲嗬斥:“易得,到底是怎麼回事?!”

易得當即跪地,朝著宗琪重重叩首,老實回答:“奴欺瞞主人,罪該萬死……奴當時確奉主人之命,來為公主送字帖。但其時咱們仍隨居楊……昭儀住在玉瑤宮裡,奴出門時被昭儀喚去問話,因得知奴是給公主奉字帖,昭儀便令奴加上這一本,一並送給公主,還叮囑奴,不可將這本來曆特地說明,隻混在其間,都說是大皇子一齊所贈。”

“那阿娘還說什麼彆的了?”宗琪脫口問。

易得卻搖頭。

宗琪臉上滿是悵然,一瞬間連遮掩都忘了。

宗瑤奇怪地左右看看,她雖不大愛讀先賢的四書五經,除了畫畫等閒坐不住,但她天性慧敏,十分機智,一眼便看透兄長罕見的失態,於是眼神示意易得先退出去,待人走了,才低聲關切問:“這字帖有什麼不妥嗎?大兄怎麼這副神態?”

“我……”宗琪對上妹妹探究的眼神,欲言又止。

他已很久不曾在人麵前提起母親了。

謝皇後也好,宗瑤也罷,便是算上如今侍奉他的一眾宮人、乳母,宗琪都始終克製,將母親的過往小心翼翼地隱於心底。

林賢妃薨逝之後,得以光明正大地葬入妃陵,二皇子宗璟封年節亦能堂而皇之地求旨祭拜。宗琪縱偶有豔羨,也竭力忍耐,即便被宗璟關心過問,他隻搖頭,從不深談對母親的思念。

楊氏一族,於他的父親而言是亂臣賊子。昔日跋扈的楊妃、而今隻剩個昭儀牌位的母親,於內宮中更是諱莫如深的存在。

宗琪固然不以母為恥,但他深知這是他身上隨時可能被千夫所指的、不忠不孝的罪名,為保全一生,他自然不能輕易提及母親。

可看著手中一整本帖子,裡麵字字句句,都是母親曾誇讚過的詩文,宗琪的情緒來回翻湧。

理智告訴他不能輕易訴諸於口,可感情卻瀕臨失控的邊緣。

宗瑤眨眨眼,她見哥哥這副模樣,已有了隱隱的猜測。她試探著輕聲開口:“阿兄,這字帖……其實是淑妃夫人送我的,對嗎?你看到它,想到你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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