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好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總之把虛送回去之後,栗花落說了一聲,踏著月色去了鎮上。
夏目正在寫作業。
斑趴在窗台上曬著月亮,抬眼就看見嬌小的青鳥在月光中飛進來, 落在臥室的地上, 化作身材高挑的女性。她微微垂眼看過來, 眸中情緒涼薄如月華彌漫。
“索翠小姐。”夏目吃了一驚,“您怎麼來了?”
“隨便走走。”栗花落信口胡謅, 她的目光落在夏目麵前有著大片空白的練習簿上,挑了挑眉,“不會做麼?”
“不、不是……隻是剛剛開始做而已。”
本來也隻是隨口問問, 結果少年麵紅耳赤的倒像是在做壞事, 栗花落心中發笑,走過去把斑撈起來抱在懷裡, 慢騰騰的順著對方脊背上的毛。尊嚴全無的大妖怪張口想咬她,被輕輕巧巧的閃過去。
“你這家夥就這麼無聊嗎?”斑憤憤的抱怨了一句。
栗花落想了想, 倒也沒否認:“是挺無聊的。”她慢吞吞的說道,“可是如果我動手搶友人帳的話,夏目也阻攔不了吧。”
夏目露出有點無奈的神色。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方這麼執著於要搶奪友人帳, 可是搶又搶的漫不經心,每天來找他的妖怪們更像是在玩鬨。偶爾還會動手替他打發幾個真心實意來搶友人帳的陌生妖怪。
斑哼了一聲。
“你總不能是真的沒事乾才來的吧。”他意有所指的說道,“畢竟還有個凶獸在等著你呢。”
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 栗花落鬆開手, 任由斑做自由落體活動。半空中擰身穩穩落地, 斑看向栗花落的眼神全是‘你這家夥怎麼能這麼幼稚’的鄙視意味。
“我有點無聊。”栗花落說道。
愣了一下,夏目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看見女妖往自己對麵一坐,拿起桌子上攤開的課本,麵無表情的開口:“來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教你做作業。有哪些不會的?”
夏目:???
恍恍惚惚的在栗花落的教導下把作業做完,發現速度確實比平時快上不少的夏目此刻心情異常複雜。他合上練習簿,把散了一桌的東西規規整整的收進書包裡,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抬眼去看對方。
確實有點不對勁。
他想道。
儘管索翠小姐努力擺出一副和平時沒什麼兩樣的的神色,但無論是眉宇間流露出的焦躁,還是時不時走神的樣子,都非常清晰的彰顯出對方的心不在焉。
就好像在被什麼可怕的東西追著似的。
“哦呀。”夏目還在摸不著頭腦,斑卻已經看出點什麼,意味深長的揶揄道,“被凶獸反噬了?”
“閉嘴。”
栗花落麵無表情。
斑笑的滿地打滾,這種活的太長的老妖怪,總是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冒出來點惡趣味。旁邊的夏目少年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睜大了眼睛:“莫非是虛先生——”
他忽然住了口,小心的看著栗花落。
女妖撐著臉頰,表情有點索然無味,纖長的眼睫垂下來,掩去了眸中的情緒。她大約是極力想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可反而變成了欲蓋彌彰。
“索翠小姐要喝茶嗎?”夏目咳了一聲,儘量平靜的問道。
栗花落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複,夏目跑到樓下泡了茶,想起來上一次女妖來這裡的時候的情景,又從櫃子裡拿出一包仙貝。在塔子阿姨聽見動靜出來之前,又飛快的跑回樓上。
“謝謝。”
熱氣騰騰的茶水注入樣式古樸的茶杯裡,栗花落啜了一口,低聲說道。
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
這種一言不發的氛圍,令夏目有點手足無措,他無意識端起麵前的茶杯啜了一口,人類脆弱的軀殼毫不意外的被滾燙的茶水燙了個正著。幸好喝進去的隻有一小口而已,少年用手使勁捂著嘴,感受著舌尖傳來的火辣辣的痛感,簡直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栗花落歎了口氣。
她朝夏目輕輕吹了口氣,剛才還劇烈的疼痛一下子就消失了,夏目有點不好意思的道了謝,突然就覺得雙方的距離親近了一點。他想了想,不知道怎麼的就脫口而出:“那個……虛先生是朝索翠小姐告白了嗎?”
栗花落:“……”
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歉。”迎上女妖僵硬到呆滯的表情,夏目有點想捂臉。
被直戳重點的栗花落深吸一口氣,重重的把杯子放下,咬牙切齒:“沒關係。”
斑覺得這個事情自己能笑一年。
“不過啊,我說。”笑完之後,斑倒是正經起來,“那家夥可不是什麼普通的人類。”
“我知道。”
沒有普通人類會用輕鬆和煦的口吻說出‘的確是死了一次’這種話的。
“那麼……索翠小姐不喜歡虛先生嗎?”
夏目小聲問道。
栗花落端起茶杯,露出沉思的表情。
“倒也不是說不喜歡。”
她思索了幾秒,原本試圖再補充點東西,可是卻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畢竟這些事情,說多了也不能改變什麼。
“隻是沒有在一起的可能罷了。”又沉吟了片刻,栗花落這麼總結道。
“畢竟索翠小姐是妖怪啊……”
夏目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的說著,看起來隱隱有些替栗花落覺得難過的樣子。
他很快反應過來,對上栗花落有些訝異的目光,飛快的低下頭,“抱歉,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這孩子總是會為彆人的不幸而感同身受般難過。這已經是最好的溫柔,他卻覺得自己的溫柔反而是一種傲慢,並為此感到羞愧。
凝視著有些沮喪的夏目,栗花落笑著歎了口氣,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在少年抬起頭來的時候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冷漠。
“沒有什麼需要你道歉的地方。”她淡淡的說道,“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情。”
夏目看起來還想說點什麼。
“哦哦——”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跑到窗台上的斑叫起來,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的語氣,“喂,有人來接你了。”
栗花落的表情有點凝重。
她走到斑身邊往下看,虛正好也抬頭看過來。男人原本溫雅的麵龐因為那雙血色的眸子也變得戾氣十足,儘管他一向神色寡淡的有種厭世感。
虛身後跟著的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狐妖,看起來的確是嚇壞了,連最看重點形象都通通拋在腦後。
“索翠。”斑說道,似乎是隱晦的在告誡她點什麼。這個看起來似乎是普通人類的男人,令活了好幾百年的大妖怪都忍不住心生警惕,“你要想清楚……更要小心。”
“我知道。”栗花落點了點頭,“那麼我先離開了。明天見,夏目。”
“是。”夏目點點頭,“索翠小姐,明天見。”
女妖直接從窗台上跳下去,看起來完全沒有使用妖力的樣子。夏目嚇得快走幾步上前去看,卻發現對方正好落到虛的懷裡。
虛似乎也一早就猜到她會有這樣突然的舉動,張開手接住人的時候,沒有流露出半分驚訝。
青鳥從人類懷裡落到地麵,離開的時候還不忘回過頭朝他頷首示意。
夏目下意識的揮揮手,虛也轉頭遙遙看了他一眼,儘管那種令人畏懼渾身發冷的目光轉瞬即逝,少年也愣了好了一會兒才回過神。
斑有點想嘲笑他:“太弱了。”
“嗯……嗯。”夏目沒有反駁,隻是有些遲疑的停了幾秒,“虛先生那個眼神,是在讓我離索翠小姐遠一點嗎?”
“這點上倒是學的很快嘛。”斑懶散的說道。他看了眼已經被黑夜吞沒的遠方,似乎是幸災樂禍,“想要擺脫那個男人可不是簡單的事情。”
“……誒。”
夏目一愣。
……
“不要哭了。”栗花落說道。
“可是、可是真的很可怕嘛。”狐妖抽噎著,哭的都要喘不過氣來了,“我隻是聽說索翠大人又從靈脈裡撿到一個人類,想要過來看一看而已……為什麼會這麼可怕。那家夥真的是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