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醒過來的一瞬間, 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經營多年的酒館, 仿佛連房屋都浸透了酒精的味道,散發著令人熏熏然的氣息。他花了幾秒的時候盯著天花板上黴菌侵蝕的痕跡,回憶了一下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的場景, 然後猛地從並不算太柔軟的沙發上坐了起來。
柔軟的薄毯從肩膀上滑落, 層疊堆積在大腿上。
“要喝水嗎?”
盛著溫水的玻璃杯被塞進高杉手裡, 少女十分自然地在他身邊坐下來,撐著臉頰朝他微笑。完全陌生的麵孔,身上的氣息卻意外的沒有任何引起警惕的感覺,高杉晉助皺起眉,目光掃過她的麵容, 試圖找出點熟悉的地方。
栗花落抬手想摸摸他的頭, 結果被毫不留情的避開, 她一下子露出沮喪又難過的表情, 試圖引起對方的愧疚心。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高杉晉助隻是冷靜的在心裡劃掉一個接一個的名字, 揣測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女到底是誰。
“矮杉君。如果你再盯著這家夥看下去的話, 我可不能保證你不會被老師種到地裡去哦。”
“沒錯。”
“……銀時, 原來老師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嗎?”
“不不不,完全沒有這回事!”
熟悉又陌生的吵鬨聲,高杉晉助轉過頭, 成年體的阪田銀時朝他露出少年時期異常熟悉的幸災樂禍的笑容, 成年體的桂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 皺著眉頭一本正經的說著什麼。
……如果連夢裡也要出現這兩個家夥的話, 未免也太淒慘了些。
簡直會令人完全喪失做夢的勇氣。
高杉晉助麵無表情的想道,視線再次往旁邊移動,落在正含笑望著自己的男人身上。
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僵硬的把自己目光收回來,僵硬的把頭低下去,僵硬的盯著自己握在手中的杯子上。
栗花落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整個人僵硬成石膏雕塑。她再次抬起手,這回青年沒有躲開,任由自己把他的頭發揉的有些淩亂。
“晉助?”溫和的聲音帶著點兒催促的意味,仿佛透過層層疊疊凝滯的空白,恍若隔世般落入耳中,又那麼悄無聲息的沉寂下去。
高杉閉了閉眼睛,然後抬起頭,盯著那張熟悉的麵容看了很久,才艱澀的發出聲音,“……老師。”
“好久不見。”鬆陽便十分安心似的笑起來,“晉助。”
酒館的門在鬆陽帶著昏迷中的高杉進來的時候,就被登勢給關上了,裡麵的亮度驟然暗下去許多,看起來很有幾分密室約談的味道。
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高杉,受到了很好的待遇。栗花落重新把毯子從後麵給他蓋上,準備在前麵打個結的時候,被毫不猶豫的阻止了。
“沒有這個必要。”高杉拒絕的特彆堅定不移。披著毯子,捧著熱水,他覺得自己現在特彆像是剛剛從什麼地方救出來的受害者。
栗花落切了一聲。
像是個壞脾氣的小貓咪。她斟酌著想好了一個比喻,有著黑色皮毛和碧色眼瞳的貓,總是不肯放下戒心,把自己柔軟的肉墊放在人類的掌心裡。
這麼想著,栗花落又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她真的像是撫摸一隻貓一樣揉了揉高杉的發絲,然後帶著神樂和新八暫且先出去。
“大人有事情要商量。”她在外麵給兩個人買了棉花糖,笑吟吟的說道,“小孩子不能聽。”
神樂嗷嗚一口咬下去,嘴巴邊緣立刻粘上了一圈融化的糖漬。等到軟綿綿的雲朵全部消失在肚子裡,她抬起手隨便抹掉粘上的黏糊糊的糖漬,又瞥了眼旁邊的新八。
新八短暫的呃了一聲,識趣的把手裡的棉花糖遞給她。
“看起來好像還要一會兒的樣子。”栗花落抬起頭看了看太陽,“神樂和新八陪我去真選組拿東西吧。”
她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其實在被拉去招待將軍之前,就做好了要離開的準備。
……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也不知道鬆陽是怎麼通知這邊的,反正栗花落回來的時候,所有人看見她都沒有表露出什麼異常,好像她消失的這幾天隻是普通的出去玩而已。
“我走啦。”栗花落乖乖的和土方十四郎告彆。
“所以到底為什麼會搬到那個萬事屋去住啊?!”相比她這邊的乖巧,土方十四郎看起來卻煩躁的像是隨時要拔刀似的。
“並不是搬去銀時那裡。”栗花落糾正他的說法。新八老實的拉著行李箱在真選組門外等候著,神樂已經開始和衝田總悟互相傷害,話說這兩個人關係可真好。
“我自己有在外麵租房子,隻是會在萬事屋幫忙而已。”
“……嘖。”
“離真選組也不算遠啦,土方先生不要總是這麼憂心忡忡的好像鄉下老媽擔心女兒在大城市裡被拐走一樣擔心我啊。”
“你這家夥還是趕緊走吧。”土方十四郎努力克製著自己暴走,儘量表現的平靜又耐心,“有事情可以回來。”
“我明白。”栗花落朝他笑了起來,“下次見,土方先生。”
她微微彎下腰感謝對方對阿杏這段時間的照顧,然後直起身,朝新八和神樂招招手。
神樂和衝田總悟的戰爭以她把對方的頭摁在地上做結束,然後舉著傘腳步輕快的跑回到栗花落身邊。
“栗子小姐以後要在萬事屋住下嗎?”新八想到剛才她和土方的對話。
“嗯……應該是吧,我有拜托登勢老板娘在周圍找找空房子。”栗花落想了想,這麼回答道,“雖然可以把假期一次性全部提取出來,不過……”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
“那就太好了。”聽了一半的新八頓時笑起來,很誠懇的說道,“阿銀和神樂應該會很高興的。”
等栗花落拖著行李箱到二樓萬事屋放好,再回到一樓酒館的時候,他們大概已經說了很多這麼多年都沒有機會說的東西。銀時和桂靠在一邊,高杉坐的筆直,而鬆陽則注視著自己一直都固執的學生,緩緩說道:
“……並不是說你這樣做不好。想要改變這個國家,想要推翻幕府,想要把地球上的天人驅逐出去,這些都可以做,隨便你的心意。”
“但不要被仇恨迷住了眼睛,看不清前行的方向。被仇恨所控製,是非常……”他放緩了聲音,接著說下去,“是非常令人難過的事情。”
虛在腦海深處發出冷冷的嗤笑。
他們大概永遠都沒辦法學會和睦共處,不過沒關係,至少某個人已經學會了暫時的退讓。這對鬆陽來說——至少從虛的角度而言,已經是很了不得的奇跡了。
“你們探討人生探討完了嗎?”栗花落適時舉手提問,“外麵有人找小太郎哦。”
白花花的外星生物舉著小木牌走進來。
【桂先生!!!】
“哦哦哦!伊麗莎白!”桂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總覺得少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