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博蹙眉道:“沒有證據?文武百官就是證據!彆說沒證據,真心想要證據,誰拿不出證據來?!現在朝中已無人再服他!遊子謙,你要想好!”
遊淼道:“所以呢?你要捏造證據,昭告天下麼?”
平奚與唐博都不作聲了,遊淼道:“沒有證據,不要指望我會出詔書,要問罪天子弑父,先拿出證據來。何況我今日已辭官,已不再掌政
事堂印璽。唐兄若已計劃好,自行其事就是。”
唐博終究也不敢貿然下書,三人便在此處僵持著,誰也不說話。
片刻後,又有一人來了,這次卻是秦少男。
“陛下答應開棺驗屍了。”秦少男道,“現在要怎麼辦?”
遊淼忍不住好笑:“你們一個兩個,都朝我政事堂跑做什麼?都回宮去。”
“什麼時候了!”平奚真是拿遊淼沒辦法,“你還笑得出來?!”
唐博低聲道:“遊大人,奏折我給你拿回來了。今日請辭一事,不僅陛下不準,朝臣也不準。”說著將遊淼的辭官折子掏出,遞給遊淼,又道,“我與平尚書這就回宮去,看看驗屍結果如何。你不要忘記你答應過的,至少這份詔書,你必須出完才能走。”
遊淼深吸一口氣,疲憊道:“知道了,都去罷,回去。”
秦少男忽然開口道:“遊子謙,我問你一句話。”
遊淼沉默,平奚與唐博二人正要離去,聽到這話卻都停下腳步。
秦少男道:“你說實話,憑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告訴我實話。這事兒是碰巧,還是計劃好的。”
遊淼道:“實話說罷,這事我早有打算,本來出使的人是我,讓太子禪讓。不料中途移交給李延,來了這麼一出。”
唐博又道:“所以真是他指使李延這麼做的?”
遊淼道:“我不知道。”
“但以我對他的了解。”遊淼喃喃道,“與他對聶將軍的態度,還有昨夜來了政事堂一次的舉動,不會是他的本意。何況你們的決定都下得太武斷了,萬一此事真像前線奏報中所說呢?李治烽難道會沒有發現?若此事真乃天意使然,誰又能做主?”
遊淼抬眼看數人,又道:“諸君請便。”
遊淼心道趙超,這是我最後能幫你的了,臨到這個關頭,仍是得保你一道,不為彆的,隻為你在延邊與藍關下的兩次救命之恩。
唐博離去,遊淼索性也不去刑部了,反正李治烽進去,誰也不敢動他,事關重大,反而是城外的揚州軍得速度穩住。遊淼沉吟片刻,喚來程光武,讓他出城一趟,快馬加鞭,回山莊去拿點東西,順便看看城中動向,又將官印給他,讓城門放人。
接著便在
政事堂內等候。
午後,全茂縣開始戒嚴,遊淼知道這是唐暉的安排,但戒嚴一個茂縣能有什麼用?該反的遲早要反。
午時,唐博回來了,一臉死灰。
“驗屍如何?”遊淼問道。
唐博答道:“與奏報所述無異。”
唐博隻說了這麼一句,便不再發表任何意見,回廳堂內去,遊淼知道,這場險些開始的叛變,終於成功地穩下來了。
或許眾臣也知道驗屍驗不出手腳來,才會有早上那一說,然而最好的時機已過,現在沒有證據,誰也不能推翻趙超。遊淼想起早上的情況便心裡後怕,若換了個小孩兒上去當皇帝,朝中必然又成為士族爭奪利益的地盤。到時權臣把持朝政,隻怕又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遊淼換過衣服,到孫輿的靈堂前去跪下。
“先生。”遊淼道,“我該做的都做完了,不該做的也做了,你已離世,無人再對我耳提麵命,一切唯有出自學生本心……”
“……餘下的,就看國運造化了。”遊淼喃喃道,“學生隻能擔保,自己做的這些事,來日不會後悔。”
遊淼恭恭敬敬,三叩首。繼而著程光武捧了個匣子,出政事堂去。
“遊大人。”
臨走時,唐博卻是追了出來。
唐博問:“遊大人往哪裡去?”
“進宮。”遊淼道,“親自遞辭官的折子。”
唐博道:“如今局勢,牽一發而動全身,我建議遊大人還是先留下來,以觀後效為宜。外麵兩萬揚州軍還在等,今日之事,還未了結。”
遊淼擺手道:“最遲今夜,大軍之事可解,不必擔心。”
唐博在那處看著遊淼離開,心裡百感交集,實在不是個滋味。
遊淼卻早已胸有成足,讓程光武驅車,直接從刑部門口過,到了皇宮後門,讓人通報,內侍馬上過來,言道陛下有請。
孰料遊淼卻在禦花園裡停下了腳步,將手中匣子交給內侍,說:“你替我將這東西交給陛下。我不進去了。”
內侍道:“陛下正獨自在禦書房,傳遊大人見一麵。”
遊淼道:“我不覲見,你照我說的做就是。”
內侍隻得接過匣子與奏折,送進了禦書房。
趙超疲憊不堪,接過折子扔到一旁,說
:“你讓他進來,朕朝他擔保,絕對不會難為他,隻是有事想找他商量。”
內侍躬身應了正要走,趙超卻道:“等等。”
趙超打開遊淼遞來的匣子,拆開絨布,見裡麵包著一顆臼齒。
那是當年趙超為遊淼挨的打,打落的槽牙。
趙超沉默了很久很久,日漸西斜,傍晚的陽光射進禦書房,被窗格割成支離破碎的小塊。
趙超坐在龍椅上,猶如一座泥塑。
遊淼則坐在禦花園的欄杆上,眺望院中。
直至天色轉黑時,內侍帶著手諭過來,交給遊淼。
內侍道:“陛下吩咐了,請遊大人辦完事後,務必與李將軍回來宮裡一趟,陛下有要事相商。”
“嗯。”遊淼隨口應了,接過手諭,出宮前往刑部。
刑部燈火通明,遊淼一進去,刑部侍郎便馬上迎上來。
“遊大人。”
各人都知道他必定會來,遊淼也不囉嗦了,問:“李治烽呢?”
“在後院廳堂上,正在與尚書大人喝酒。”
遊淼心道你這家夥,老子忙得兩眼一抹黑,你在這裡和林洛陽喝酒,見了李治烽便想給他一拳。然而轉過長廊,真正見到李治烽的那一刻,卻鼻子發酸,心裡堵著,千言萬語梗在心頭,奈何都無法出口。
李治烽一身戎裝,仍如初彆之時,坐於刑部後院花園的石桌前,一手按膝,一手拿著酒杯,聽到腳步聲時便說:“他來了,我走了。”
林洛陽起身相送,遊淼兩眼發紅,也不避人,衝上前去,撲在李治烽懷裡。
月明千裡,月光下,遊淼與李治烽緊緊抱著,誰也沒有說話,仿佛那一抱,已說清了彼此心意。
林洛陽在旁站得甚是尷尬,說句什麼罷,也不是,不吭聲罷,也不好。
遊淼把頭埋在李治烽肩前許久,末了方顫聲吸了口氣,將手諭扔給林洛陽,說:“人我帶走了。”
林洛陽點頭道:“慢待將軍了。”
李治烽點點頭,與遊淼攜手出來,遊淼忍不住又將他大手牽起,湊著聞了聞,就是那熟悉的肌膚氣息。良人罷遠征,一去年餘,如今終於回家來了。剛出得刑部大門外,李治烽卻又將遊淼擁入懷中,死死抱著他,說:“想死你了。”
遊淼發瘋地揉他
,摘了他的頭盔扔到一旁,親他的脖頸,以臉在他脖畔蹭,李治烽一身汗味,那感覺卻令遊淼無比的舒心,無比的安全。
李治烽說:“先去見老三一麵,我有話要問他。”
“沒什麼好問的。”遊淼冷冷道:“我對他徹底死心了。”
李治烽淡淡一笑,說:“你生他的氣了?”
遊淼這才想到前因後果,但好不容易等到李治烽回來,彆的他都不想說,至少先擱個幾天,便道:“不談國事,先回家住著再說,這爛攤子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給他收拾了……唔……”
正說話時,李治烽又吻了下來,與遊淼火熱的唇舌交纏,遊淼被吻得恨不得就在大街上扒了李治烽的鎧甲,與他來那麼一次。但就在急著回去之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刑部大門口。
內裡揭開車簾,卻是趙超的聲音。
“上車。”趙超說。
李治烽道:“正有話要問你。”
趙超不耐煩道:“會給你一個交代,先上來再說。”
遊淼歎了口氣,沒料趙超竟是追得這麼緊,但既然是答應了放李治烽出來,也答應了自己辭官,彆的必定不會生出變數,隻得與李治烽暫且上車。
車上,遊淼道:“有什麼話說?”
趙超低聲道:“讓你看個東西,到了你就知道。”
遊淼驀然警覺,趙超這個時候來找,能是什麼不得了的事?該不會是把他們騙進大牢裡吧?但應當不會,若是要對自己不利,沒必要等到李治烽來了再動手,剛才在禦花園裡,肯定就先下手把遊淼抓了。
李治烽帶著詢問的目光看遊淼,遊淼便不易察覺搖頭,讓李治烽不要輕舉妄動。
趙超的車將他們帶進了皇宮。
下車後,趙超徑自進了靈堂,朝外麵吩咐道:“守著,誰也不許進來。”
遊淼與李治烽進去,那一刻,遊淼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
趙超的語氣平靜得像個死人,低聲朝李治烽道:“二哥幫我個忙,把棺材打開……”
靈堂內燈光昏暗,紗簾後映著三人的影子。一股詭異的陰風闖過,遊淼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第一個棺材被推開,裡麵是太上皇趙懋。趙懋在北方待了許多年,已枯乾不似人形,手上布滿傷疤,嘴裡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