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收起玩笑心思,神情肅然地看著戰局。他博聞強識,雖然和這些扈從少有交流,卻已記得隊中每一個人的麵貌。
他見到那個操著蜀中口音的護衛在
拚殺中不慎被黑衣人擊中肩頭,迸濺起一串血花,卻依然咬牙堅持,將刀舞得密不透風,不讓黑衣人突破防線。
看到那個一臉精明相的黑臉護衛身手敏捷,與黑衣人正麵交鋒,招招淩厲,守護著防線,始終沒有讓一個黑衣人突圍。
陸統領與黑衣人拚殺得尤為激烈,手中長矛虎虎生風,一掃一片,每下戳刺定要在敵人身上留下一個血窟窿。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時,黑衣人中有一人突然吹響了口哨,很快,又有一隊黑衣人從遠處趕來,局勢變得更加危急。
衛崇神色陰沉,觀察著戰局,思索著對策。
黑夜迷惑了感官,黑衣人好似潮水般不斷湧來,漸漸地,侍衛們開始體力不支,防線終被黑衣人攻破。
眼看一名黑衣人朝著秦疏刺來,還不等秦疏反應,隻見衛崇瞬間出手,他身形如電,招式淩厲,瞬間將那名黑衣人擊退。
很快又有三個黑衣人纏住了他,衛崇知道這些人纏住他的目的,時刻注意秦疏那邊的情況,卻苦於無法抽身。
在這緊急關頭,有一名黑衣人瞅準時機,揮劍向秦疏砍來。衛崇回轉不及,眼睜睜刀鋒距離秦疏越來越近,秦疏就跟傻了一樣,靜立在那。
衛崇目眥欲裂,大喝一聲:“救世子!”
秦疏看向他,唇瓣翕動,好似說了什麼。
這時,一名侍衛飛身來護,一刀將黑衣人劈倒在地。隻是他顧得了秦疏,卻顧不得自己,幾乎在他重傷敵人的同時,一把尖刀刺向了他的後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秦疏一把將侍衛拉開,腳下一個用力,就將之前倒下的屍體踢飛,這下看似輕描淡寫,竟將那黑衣人撞開數丈之遠。
秦疏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除了偶爾的床上運動,還真沒好好試試他如今的力氣。此時熱血上頭,曾經的記憶在肌肉中蘇醒,秦疏挑起掉落的尖刀,趁勢衝入敵陣,他力大無窮,所到之處,黑衣人紛紛被他擊退。
衛崇哪裡肯放任他亂來,也跟著離開了保護圈,他的功夫是實實在在練過的,招式利落又狠辣,秦疏沒想到他這般厲害,心裡盤算著等這遭過去,就將荒廢的功夫撿起。
兩人的出手讓隨行護衛士氣大振,他們彼此配合默契,逐漸扭轉了局勢。
黑衣人見局勢不妙,愈發瘋狂起來。黑暗中有人喊道:“彆留手,速戰速決!”
秦疏和衛崇卻絲毫不懼,秦疏憑借著天生神力,直接抓住兩個黑衣人的衣領,將他們的腦袋狠狠撞在一起,瞬間兩人便倒地不起。
衛崇身形靈活,在人群中穿梭,劍劍致命。他一個轉身,刺中一名正要偷襲秦疏的黑衣人。
秦疏咧嘴一笑:“督主,謝啦!”
衛崇冷哼一聲:“專心對敵!”
經過一番激烈的拚殺,黑衣人開始且戰且退。
伴隨著最後一聲錚鳴響起,黃鬆嶺終於恢複了寧靜。
陸統領清點過人數,與衛崇彙報情況:“督主,虎賁衛死二人,
重傷三人,輕傷三十二人;驃騎衛死三人,重傷五人,輕傷二十一人。俘獲活口二十三人。”
衛崇之前一直眉眼不動,此時終於露出驚訝來:“竟然有這麼多活口嗎?”
像這種暗殺手段,出動的不是死士,也是亡命之徒,隻要交手,向來是招招致命,能有三五個活口已是多的了,這次竟然有二十多,實在稀奇。
陸統領看了秦疏一眼,“世子宅心仁厚,未下死手。”
秦疏自打被罰過一回,對待人命愈發謹慎,所以剛剛下手時十分注意分寸,此時聽到陸統領的話,他一拂衣袖,滿臉正氣:“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為人君者,當以天下萬民為己任,小王是不想辜負督主的期許。”
陸統領原本對這位皇儲殿下不大看得上眼,他是武人,天然崇拜強者,之所以倒向衛崇,是因為衛崇手腕高超,為人護短,曾在麗妃娘娘手下救了半個營的虎賁衛。
今日對方的表現卻令他刮目相看,哪怕說話虛頭巴腦,至少在兄弟們拚命相護的時候,他沒有見死不救。在情勢危急的時候,他做到了挺身而出。單這兩點,已經強過大半權貴。
衛崇聞言刺了一句:“請問心懷天下的世子大人,您打算如何處置那些執刀兵相向的殺手呢?”
秦疏注意到他手上的血跡,取出帕子沾濕,十分自然地給他擦拭,直到十根手指都是蔥白如玉這才滿意。開口道:“處置的方式多著呢,開荒種地,挖礦鋪路,都是正當年的壯勞力,便是倒夜香也比死了堆肥強。”
衛崇厭惡皺眉,想要將手掙開,秦疏捉住衛崇的手舍不得撒開,握在手裡把玩,陸統領一個大活人杵在那裡,都覺得羞恥。
秦疏壓根沒意識到問題,主要是牽個手實在太小兒科了,尤其是剛剛經曆一戰,他精神還有些亢奮。
至於衛崇,自從他手握權柄,討好他的人有很多,但沒有一個似秦疏這般同他親近。
高處不勝寒,不管秦疏是出於什麼心理,伺候他確實無比體貼,衛崇嘴上嫌棄,就還挺受用的。
隻是世子到底出身宗室,不懂適可而止,衛崇被他捏來捏去,見他還沒撒手的意思,深覺此人恃寵而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力抽回手指,起身道:“世子先歇息吧。”
秦疏可不想一個人,連忙跟上:“督主要去做甚?”
衛崇連個眼風也沒給他,聲音幽幽:“世子既然要保住那些人的性命,在下總得去瞧一瞧,他們是不是擔得起您的這份厚愛。”
秦疏和陸統領對視一眼,用口型道:“又生氣了。”
陸統領眉心一跳,權當沒看見,忙綴在督主身後。看著前麵的身影,陸統領思緒有些分散,這些時日,督主的情緒似乎確實外露了些。而這些變化無一不和世子有關。
想到世子的諸多操作,陸統領背脊都挺直幾分,看來,以後對待世子還需再上心些。
衛崇情緒不佳,而且顯然是去審訊了,秦疏想了想,腳下一轉,去了傷員那邊。
這邊,秦疏來到傷患處,摩拳擦掌,準備一展身手。
另一邊,衛崇隨陸統領來到背風坡,那些黑衣人都被捆住了手腳,丟在這裡。
鮑海見督主前來,忙上前行禮。衛崇擺擺手,陸統領與鮑海耳語幾句,鮑海詫異挑眉,頓首聽命。
既然要這些人發揮餘熱,自然要改變審訊的策略。
鮑海心念數轉,揮手示意手下將破布塞進黑衣人的嘴裡,二話不說,先上了兩道刑。
這些黑衣人原本就受了傷,總有扛不住的,領頭的就這樣被供了出來,這倒是意外收獲了,他們原以為首領已經撤退了呢。
頭領對此早有預料,暗察司那群瘋狗凶名赫赫,刑訊手段頻出,隻要還能喘氣,早晚得把肚子裡的東西倒出來。
衛崇坐在一旁,麵色陰沉如水,靜靜地觀察著。他的眼神深邃而銳利,頭領如芒在背,整個人仿佛被看穿了一樣。
鮑海示意開始動手,扈從拿起一根皮鞭,在空中甩了一個響亮的鞭花,然後狠狠地抽打在黑衣人身上。“啪”的一聲,黑衣人身上瞬間出現一道血痕,他不受控製地打顫。
扈從毫不留情,繼續揮舞著皮鞭,邊打邊吼道:“還不老實交代!”
起初,他還能緊咬牙關堅持,如此過了幾十鞭,每一次抽打,都伴隨著黑衣人痛苦的悶哼聲。
衛崇看他咬牙硬挺,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在身後的樹乾上輕輕敲擊,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扈從停下手中的皮鞭,喘著粗氣,看向上峰。
這時,衛崇緩緩站起身,走到黑衣人麵前,冷冷地說道:“即便你不說,我也能猜出是誰派你來的。你若現在招了,還能留你們一條活路,我朝遼闊,總有你們的容身之地。你若執迷不悟,黃泉路上,也不必擔心寂寞,總歸有人與你做伴。”
他的聲音少有起伏,卻讓人不寒而栗。
頭領不由自主地看向與他同生共死的弟兄們,對上或畏懼或決絕的目光,心裡閃過一絲猶豫。
*
秦疏再次見到衛崇,是在天明時分。秦疏見他麵色不好,試探問道:“是審訊不順利嗎?”
衛崇唇角微勾:“這世上,就沒有暗察司撬不開的嘴。”
“問出來了,到底是誰?”秦疏看他臉色不好,還以為沒問出來呢。
衛崇倒也沒瞞他:“廣平王。”
秦疏倒也不覺意外,昨晚那些黑衣人明顯是衝著他來的,背後之人目的為何,不言而喻。
衛崇見他也沒過激反應,對他的養氣功夫倒是多了幾分佩服,問他:“你既然知道了,便當如何?”
“且先給他記上一筆,他日總有機會找補回來。”他又不是棉花,任人欺負也不知反抗。
衛崇眼角一瞥,見他袍袖上沾染了血跡,下巴微抬,“怎麼搞得這般狼狽?”明明記得之前是沒有的。
秦疏低頭一看,無所謂道:“給傷員治傷時不小心沾上的。”
衛崇覺得不太像話,“難為世子屈尊降貴了,以後這些事讓隨行的大夫處理即可。”
秦疏不知想到什麼,笑了,“沒事,還挺有意思的。”
衛崇聞聽此言,隻以為他是去湊熱鬨,便結束了這個話題。還是後來看到侍衛們看他時的眼神又敬又畏,這才意識到不對。
詢問後才得知,他們這位紈絝世子竟然像縫衣服一樣,將那些腸穿肚爛的傷口縫補個遍,有幸見過那血腥場麵的人,再也無法直視他。
敢為人先,總能得到更多的尊重。衛崇知曉此事後,對待秦疏也多了些耐心。
秦疏察覺到他態度的微妙變化,自然又討到不少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