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縱然修者無需像凡人一樣每夜睡眠來補足精神,但每到夜晚，宗門中的交談之聲還是會漸弱些，門人弟子早已習慣在夜晚修煉，白日裡再出去曆練。
江聽玄自然也如此。
隻是他並未沉下心神入定。
屋裡漆黑一片,他盤膝坐在床邊,於黑暗中怔怔看著眼前虛空,而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了快半個時辰。
甜甜和師弟分開了。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的事，畢竟他們從前那樣恩愛。
那次在秘境裡，師弟身受重傷、瀕臨死亡，昏迷之前最後一句話也隻是想將付甜甜托付給他,希望他代為照顧。而甜甜對伏天師弟的癡心，他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所以無論他先前有什麼的想法，又或是陰差陽錯造成這一切，他都將那一絲微妙的情愫藏在心底,不叫人發現,不顯露於人前，他就是害怕會對他們兩個造成影響。
半年前和師弟坦白那一次,他已是痛苦萬分，可師弟竟然原諒了他，如今半年過去，本以為這些事情將埋在心底，不再提起,可沒想到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雖然甜甜說與他無關,是她和伏天臨之間積累的情緒爆發,但江聽玄還是十分愧疚,認為這其中也摻雜了自己的緣故。
這讓他不知該如何麵對出關後的師弟。
他們都不怪他,他卻怪自己。
神子於黑暗裡幽幽一歎，眸光儘斂，滿庭涼意侵襲而來，他卻沒有絲毫感覺，隻是內心久久無法平複。
便在他那聲歎息之後，有悅耳平靜的驟然女聲響起，自窗邊而來。
“你什麼都好。”
江聽玄麵色一震，下意識朝窗邊看去，卻隻看到女子姣好的麵容在月光下有種冷清的美麗。
付甜甜攀著窗邊的木質框架一躍而進，月光映在她腦後，將她麵容模糊成一片，但仍然能感覺到她的目光，透著平緩與些許溫和。
“神子，你什麼都好，可隻有一點。”
她緩緩行來，走到桌邊坐下，也未點燈，幽暗光線中，她看向他，一字一句道：“你總是喜歡責怪自己，但事實上我和首席都不曾怪過你，從前許多事是不得已而為之，命運如此，無法避免，而如今許多事是我和他之間的牽扯，與旁人無關。我說過，就算沒有你，我和他也會走到這一步。”
“他總怕對我不夠好，也總怕對你不夠好，可我卻有些累了，這不怪他，不怪我，也不怪你，隻是世事無常，讓人難以隨心而動。”
她於黑暗中挽了挽耳邊發，看他的目光十分幽深。
付甜甜歎道：“其實現在說這些也顯得悲春傷秋了，首席之前和我說過，天極宗的困境、那仙魔兩族帶來的困境，相比之前我和他之間的感情便也不算什麼了。他如今壓力頗大，我也不願再糾結於這些，提升實力、在未來可能到來的浩劫中更好地保護自己，才是我如今要做的。”
她聲音溫柔、言語清晰、麵容之上並未有什麼異樣情緒，江聽玄卻似乎覺察到什麼，他的呼吸一瞬有些深重起來。
“甜甜，我不能……”
“我知道。”
付甜甜坐在桌前，沒有試圖靠近他，隻是聲音溫柔：“神子，我們聊聊天吧，你有沒有什麼想同我說的，不牽扯這件事，隻是像尋常那樣說說話。”
雖然之前和係統說今晚就來強行和江聽玄雙修，但實際上付甜甜沒那麼凶殘，這事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不急在一時，她準備先和神子培養培養‘感情’，等他放鬆了些，再來提‘雙修’。
為此，她還忍不住對係統說：“我真溫柔，你看看，世界上哪有我這麼溫柔的女人，不僅主動給肖想自己的男人創造機會，還要陪他談天說地，安撫他的心情，然後再睡他，我真的，我哭死，你說我怎麼就碰不到這麼溫柔的女人？江聽玄真是好福氣。”
係統：“……”
係統一時間竟不知道她是認真的還是在反諷自己。
對於江聽玄來說，這大約是八輩子才修來的‘福氣’吧。
而現實世界中，神子顯然也因為她的話有些愣住。
因而氣氛靜默了一刻。
一刻之後，見付甜甜依然看著自己，他微微垂眸，“你和師弟……是如何遇見的？”
其實大致的故事伏天臨曾經說過，但江聽玄依然想知道他們相遇的經過，甚至想知道伏天師弟和甜甜一路闖蕩，是如何走來。
他們是他唯二的朋友。
許是聽他提起從前，付甜甜微微一愣，旋即她有些失笑：“你為何想聽這些？”
“我想知道你們的過去。”
“好吧。”付甜甜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她端正了坐姿，依然未點燈，隻給自己倒了一杯冷卻的茶水，便清了清嗓子，開口：“那是我們還年幼時，大約十六七歲的時候……”
江聽玄目光認真而溫柔，他從床邊下來，也走到桌邊坐下，伸手點亮了桌上的燭火，還順便點燃了桌上燒水的爐子，他將付甜甜麵前那杯冷茶水取來，輕聲道：“彆喝冷茶。”
而付甜甜隻是對他微笑，稍許停頓後，她繼續說：“我們修為都十分低微，又素不相識，隻是恰巧在一個低等級的秘境中遇見，他那時應該還沒有拜入天極宗門下，我們兩都是茫茫人海中一介卑微散修。”
腦海中，係統為她幻化出了一本書籍，一邊幫她翻頁，一邊有些擔憂道：“宿主，你按照這本書上的故事讀真的沒事嗎？”
付甜甜鎮定道：“沒事，再說了我有潤色的，沒有照著念，不然我到哪裡去給江聽玄尋找我和伏天臨相遇相知相愛的過程？”
她一邊同係統說話，一邊在現實世界中給江聽玄講了一個十分美麗、溫馨、巧合的故事，而故事中的主角就是她和伏天臨。
兩個人從修為低微一直到如今聲名鵲起，一路走來，經曆了無數事情，他們之間早已不是一句情-愛能說得清了。
江聽玄一開始聽得很認真，很專注，直到這故事進-入尾聲，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黯淡起來。
付甜甜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麼，她笑道：“神子是不是覺得我和首席經曆了這麼多，如今卻說分開就分開，有些可惜？”
江聽玄眸光一怔，沒有說話，但顯然如她所說。
付甜甜便安撫他：“連我們自己都不為自己可惜，你又何必為我們可惜？人生一路走來，重要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我和首席經曆良多，相互扶持、曆練磨難，感情可以分開，這回憶卻分不開，這已是人生最寶貴的財富，經曆過便不算遺憾，如此，又有什麼好可惜的？”
她反而比江聽玄看起來更顯灑脫。
“若日後，首席找到了比我更好的女子，我也會開心，至少他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