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神色寂靜跟著曇往十萬大山更深處行去,就連一貫最喜歡和強者攀談的伏天臨也顯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樣子。
倒是曇前輩笑容溫柔，行走間腳步悠緩，仿佛閒庭漫步般。
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十萬裡他也許無法帶著他們挪移,這麼一兩千裡定是可以的,畢竟伏天臨見識過那兩位仙王的本事,但他竟然帶著他們步行趕路。
雖然一路上有什麼不長眼的大妖敢上前冒犯都死得悄無聲息——伏天臨親眼見到一隻大妖從遠處衝來，於半途中無聲無息倒下，頃刻氣息隕滅，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而曇連一眼也未多看,依然和他們溫聲談笑。
這位前輩於他們麵前顯現出來的性格太過溫和，讓人不由心生警惕。
另外那三隻大妖骨架因為不好搬動，伏天臨請曇前輩設置了一個防護陣法，然後把具體位置告訴了掌教,請他和大長老到時候自己來取。
曇的東西伏天臨也不擔心有人來搶,這位可沒沉睡，誰這麼大膽就是自尋死路了。
他們如今距離傳送陣的位置大概還有兩千裡左右,因著沒有妖獸阻攔，幾人花了一天時間走了一半，臨近夜幕，曇前輩還主動提出休息一夜再繼續趕路。
伏天臨一點兒也不想休息。
休息就意味著要駐紮，駐紮就意味著和前一天晚上一樣,大家都坐在篝火旁,聊兩句也很正常,那說著說著,就不知道曇前輩又會說出什麼話來,又會造什麼謠。
言語如刀，伏天臨這兩天總算是感受到了。
所以這一夜駐紮，首席不似之前悠閒，他唇角微抿，臉色肅穆，正襟危坐，顯出幾分嚴肅之色來。
倒是其他人除了有些防備這位大妖之外，倒比他還顯得輕鬆些，因為曇在這裡，幾乎不可能遇到其他危險，除非來自他本身。
曇則依然如之前一樣，在他們燃起篝火之後，他十分嫻熟地坐在篝火旁，攤開手掌烤火。
期間還笑道：“可惜我不食血肉，否則可以嘗嘗小友的手藝。”
在遠處處理肉食的賀師弟和陳師弟動作一僵，也不敢說什麼，隻對他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便低下頭繼續做事。
而伏天臨則拉著江聽玄與他隔了好一段距離，坐在這位大妖的對麵，隔著火光劈啪，他十分警惕地盯著曇，生怕他開口說話。
曇見狀笑道：“小友，何不過來聊天？”
“不必了。”
伏天臨目光警惕，聲音沉穩：“前輩，您要是無聊可以去周邊走走。”
“小友何必如此？我又不是什麼豺狼虎豹，更何況我所說之言無一不是真，正所謂人生在世，無不可暢言，我也是為了小友好。”
“嗬嗬。”
伏天臨假笑了一聲，總之就是不搭他的話。
曇笑意更深。
橘紅火光映照中，伏天臨隻覺眼前一花，再看，曇已經坐到了他身邊，如之前一樣，江聽玄在他右邊，曇坐在他左邊。
首席汗毛都豎起了，當即就要起身遠離。
卻見大妖莞爾一笑，伸手壓住他的肩膀。
他如良師益友般笑道：“小友為何避我如鬼魅？我自問也沒生得如此麵目猙獰吧？”
伏天臨即便被他壓著肩膀不能起身，身軀也不自覺往師兄那邊倒，一邊隱晦掙紮他一邊用警惕的目光看著曇，快速道：“前輩，君子動嘴不動手，你能不能放開？”
“我隻是想同小友聊兩句而已。”
“我不想聊！”
“那我同江小友聊兩句……”
“不行！”
伏天臨轉了身軀，把江聽玄擋在身後，深吸了口氣，才用一種豁出去的姿態麵對大妖，道：“聊！我和你聊！”
真要惹惱了他，大不了他就豁出去了。
不就是社死？等他在乎的都變得不在乎了，社死了之後就沒什麼能再令他動容了。
伏天臨目光沉沉，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甚至已經編好了一套說辭。
大不了他就當個絕世渣男好了，江師兄還能殺了他不成？
隻要我不在乎，一切都不能傷害我！
也許是看出了他目光中的狠厲與破罐子破摔，曇微微一笑，反而沒有再提起這件事，轉而道：“小友幾位都是來自天極宗？”
“嗯。”
伏天臨目光幽冷，從鼻腔裡發出聲音，看他的目光不太友善。
曇也不在意，“我許久沒出人間，隻知道如今以人族為尊，卻不知世間成了如何模樣，小友若不介意，可以同我說說。”
這話倒是真正的閒談，可曇會這麼好？伏天臨根本不信。
他微微抿唇，沉穩道：“如今人間以十大仙門為首，十大仙門除了我們天極宗之外，還有仙靈宗、星宇宗、悟道庭、寂靈宗、天玄門、諸天門、迷夢宗、璿璣宗，前輩若想出門看看，我建議前輩可以去璿璣宗、寂靈宗、或者迷夢宗走走，他們的掌教性情溫和，最是善談不過，一定會很符合前輩的口味。”
“是嗎？”
曇依然微笑，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而後道：“小友似乎與仙魔都不錯？”
“這您就誤會了。”
伏天臨露出十分疏離的表情，往自己身後示意了一下：“我師兄同仙族關係不錯，而我同魔族那邊的關係還尚可，說起來前輩修為超絕，若日後仙魔出世，這茫茫修仙界也該有前輩一席之地才對，如此屈居於此，豈不是失了前輩的身份？”
曇也溫婉道：“小友心思敏捷，又有驚天之誌，我看未必比仙魔差一等。”
“嗬嗬嗬嗬。”
伏天臨拱手，依然是虛假的笑容：“前輩讚繆，前輩才是我等楷模，我怎麼敢和前輩比肩？”
“小友謙虛了，小友亦是人傑之輩。”
“不如前輩英明，前輩才是人中龍鳳。”
“小友自是比我等腐朽之人更朝氣蓬勃些，何必如此自謙？”
“嗬嗬嗬……”
兩個人皆心懷鬼意互誇了一頓，眼見那邊師弟們弄好了吃食，伏天臨終於在有些生硬的言語中停下了話語，他清了清嗓子，笑著指了指那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前輩，我和師兄得去用膳了，前輩要不要一起？”
明知道曇不吃肉食還邀請他，伏天臨明顯是不想和他說話了，可誰知道剛剛才說過自己不吃肉食的曇看了那邊一眼，竟欣然點頭：“好啊。”
伏天臨：“？”
他忍不住試探：“您不是不吃肉食嗎？”
“原是不吃的，不過見著小友，又與小友相談甚歡，我心情歡悅，嘗一嘗也無妨。”
這位大妖言語溫和，十分有度，仿佛真是因為欣賞他，所以屈尊降貴願意嘗一嘗。
對此伏天臨隻能心中暗罵一句，麵色卻還得裝作友善：“那真是我們的榮幸，您請。”
然後他也麵帶笑容，拉著師兄和同樣笑容愉快的曇走到吃食旁。
因著今日的吃食是大妖血肉，所以陳師弟和賀師弟做了好幾種做法，拿了一些鍋碗瓢盆出來，不止烤了，還燉了幾鍋湯。
雖然沒有掌教夫人做得那麼香，可在這十萬大山裡也算奢侈的享受了。
伏天臨心中腹誹完便蹲在那一大鍋湯前，微微抿著唇，把一碟子碗拿到手裡，給每個人都盛了一碗，才道：“慢點喝，大妖血肉能量也很高，而且更為暴戾，太快了會讓經脈爆裂。”
這話主要是說給他這兩個沒怎麼見過世麵的師弟聽的。
其他人皆麵色如常，端著碗蹲在旁邊慢慢喝著，隻有曇聞了一下，又放下了碗，笑道：“很香。”
“那您怎麼不喝呢？”
伏天臨一口喝了小半碗，笑盈盈地：“您彆為我們擔心，若不夠了，我這裡還有許多肉食，再給您做一點。”
許是看出了他的不懷好意，曇微歎：“小友真是勇氣可嘉。”
“那自然是因為您溫柔善良。”
伏天臨如今也明白了。
這位曇前輩不知是不是想留著他們玩笑，對於許多至強者來說極其冒犯的話和舉動，他都不以為意，所以伏天臨也不介意明裡暗裡罵他兩句。
總歸也是發泄。
喝完了一碗湯，伏天臨準備舀第二碗，卻被曇按住了手。
伏天臨：“？”
怎麼著？他喝碗湯都礙著這位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