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受了欺騙，對方如此哄騙他，以至於他痛苦萬分，他不想著報仇便罷了，竟浪費時間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
然而無論它如何怒火盈天，江聽玄的麵容始終沒有任何變化，神子眼眸深邃幽暗，像沉著一汪深潭。
現實世界中，伏天臨剛送出了禮物，和他緩和了些氣氛，突然見他目光有些頓住，他碰了碰江聽玄的肩膀，道：“師兄？”
神子側頭看他。
首席便笑著道：“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沒什麼，在想師弟要打造的車架。”
“噢，原來你也在想這個。”
伏天臨沒有懷疑他的話，反而笑盈盈道：“其實我一開始隻準備讓掌教幫我煉製一輛就好了，誰知道那幾位魔族竟然提出要用那等材料鍛造，我之後一想，不要白不要，這樣也挺好的，咱們以後出去了也有牌麵，不瞞師兄說，我也就這點愛好了。”
他嘿嘿笑了兩聲，麵容乖巧，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伏天臨以前還在他麵前裝兩下，如今越來越熟悉了，又有了落鳳崖那一遭，他也就懶得再裝了，反正神子也不是沒見過，他就喜歡整點牌麵。
得勢了不裝逼，猶如錦衣夜行。
而伏天臨一向最不喜歡錦衣夜行，他隻喜歡榮歸故裡。
神子沒有鄙夷他的愛好，隻點頭：“師弟活得很真實，沒有什麼不好的。”
誰活著不是為了名利二字？卻少有幾個人能將這話說出口，因此江聽玄打心底裡覺得這沒什麼不好。
看著伏天臨的歡喜的麵容，他很快於識海中詢問：“涅槃之鳳的神羽哪裡有？”
“不知道！”
旋神鏡和萬俟仙王有些相似的聲線顯得暴躁，不等江聽玄問第二句，它便惡聲道：“江聽玄，你有病吧？你聽不出他在利用你？他不僅欺騙你、利用你、還想與你爭奪你氏族家產，妄圖占據你在你們宗門中的位置，他不過給了你這麼一柄劍，你不是也贈送給他過？你又不欠他什麼，這車架鑄造出來是他的，不是你的。”
倘若旋神鏡生活在伏天臨從前那個世界，它一定會大喊一句：這個人在PUA你，你眼睛瞎了看不出來嗎？
然而江聽玄卻依然問它：“你號稱觀世間之極，連涅槃之鳳的神羽在哪裡都不知道？”
“不知道！”旋神鏡的語氣越發暴躁起來：“就算知道本鏡也不會告訴你，小子，就憑你也想做我的主人？萬俟玉當初都沒能降服本鏡，隻能將我封印，他那種無情冷血之人本鏡都不願奉他為主，你這種心甘情願被人欺騙的蠢貨也想當我的主人，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神子也不惱，待他說完，才緩慢而淡漠道：“可惜，你永遠也離不開我這個‘蠢貨’的識海。”
“你欺鏡太甚！”
旋神鏡若是能生出手腳，鐵定要指著他破口大罵一頓，然而事實卻是它如今隻能蜷縮在江聽玄識海，被他以神魂縛之。
旋神鏡最大的能力便是撥動人心，讓人心底的欲念到達最深刻，繼而影響人的意誌，猶如心魔，最後做出自毀之事。
可惜它遇見江聽玄，最大的能力被廢了一大半。
神子當初最痛苦糾結的時候，也沒想過要傷害誰，或是要奪取心愛之人，他選擇的是默默忍受，咽下苦果，將歡愉留給他人。
這一點除了和他的性格有關之外，也要多虧了伏天臨的一頓操作。
兩個馬甲都恰到好處地和神子有了一些接觸和深入心靈的交流，一個是愛人，一個是摯友，才有如今微妙的平衡。
於是旋神鏡除了無能狂怒之外，它竟拿江聽玄沒辦法。
任它在識海中痛罵了一通，江聽玄等它罵完之後依然問它：“涅槃之鳳的神羽在哪裡？”
“……”
旋神鏡鏡麵光芒不定，像是有許多話想說說不出來，一陣閃爍，最後乾脆將所有光芒內斂，變成了一麵漆黑又灰撲撲的古樸銅鏡，從空中落下，落到江聽玄神識化身旁邊，還發出了一些破舊金屬物和地麵碰撞的鏗鏘聲。
神子低頭凝視它，一息之後，他伸手撿起這麵鏡子，指尖凝起光芒，注入靈氣，點在漆黑一片的鏡麵上。
江聽玄低聲詢問：“涅槃之鳳的神羽在哪裡可以找到？”
“……”
神子和首席給予人的痛苦不同，但顯然兩個人都很懂什麼叫‘折磨’。
在江聽玄‘折磨’旋神鏡的時候，現實世界中，伏天臨卻興高采烈地坐在甲板上，指著遠方一片滔天巨浪道：“師兄你快看，這禦山海果真奇妙，連這波濤都如此不同。”
隔著他們大約還有幾裡的地方，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波浪撲麵而來，浪頭處竟是無數閃爍的光點，伴隨著波濤洶湧，如漫天星子潑灑，十分美麗壯觀。
隻仔細看，才能發現那些閃爍的星子竟是一些發光的魚類，被波浪卷起，連成一片，才造成這一壯觀景象。
這樣的巨浪對於普通修者而言十分危險，但到了他們兩這樣的修為，便不值一提了。
江聽玄甚至沒有把飛梭升空，避開波浪，因為伏天臨對這片閃光的浪花十分感興趣，主動將他飛梭的控製權要了過去，駕駛飛梭在這片巨浪之上航行闖蕩。
海水翻滾，波濤洶湧，飛梭卻佁然不動，坐在飛梭上的兩個人更像是如履平地，即便被卷進浪裡也能抬頭從容地欣賞頭頂卷席而過的細密光點。
伏天臨操控飛梭從卷起的浪花裡穿行而過，等出了這片巨浪，他才由衷感歎：“真好看，師兄，我一定要站上巔峰，才能看到更多世間的雄奇美景，不枉此生一行。”
“好。”
伏天臨視線還跟隨著那片波濤，江聽玄卻看著他，神子輕輕點頭：“我陪著師弟一起。”
“那是自然。”首席回過頭來，一把攬住他的肩頭，豪氣乾雲道：“咱們是兄弟嘛，一世人兩兄弟，當然要共進退。”
江聽玄也沒反駁，隻從懷裡摸出方錦帕，十分自然地幫他擦了擦額角上落下的海水。
伏天臨神情一怔，有些奇異地看了他手裡的錦帕，卻見江聽玄幫他擦乾了額角的水之後便如往常一樣將錦帕疊起收好，而後才道：“師弟還有什麼想做的，可以一並告訴我。”
伏天臨沒說話，他總覺得剛剛江聽玄那舉動有些奇怪。
可又說不上到底是哪裡奇怪，因為神子本來就是個十分賢惠體貼的人，這樣的事從前也不是沒做過，可今日總覺得有些不同。
他抿著唇靜默了會兒，暫時壓下心中奇怪，道：“師兄，若是找不到鯤鵬，咱們捉些禦山海的異種回去養在掌教的池子裡吧，也是件不錯的事。”
“師弟放心。”江聽玄麵露微笑：“定然可以找到的。”
他的話太過篤定，以至於讓首席忍不住笑道：“鯤鵬乃極其稀罕的東西，本就難以尋覓，我們找不到也很正常，這車架還要許多旁的東西呢，實在不行咱們可以先把容易找的找到，其他的今後再說。”
“好。”
江聽玄輕輕點頭。
識海中，他的神識化身卻捧著一麵漆黑鏡子，言語平緩而冷靜：“若是蔚藍海域沒找到鯤鵬，你繼續指路。”
旋神鏡本都已光華內斂、變成了灰撲撲不想顯形的模樣，聽聞此言還是忍不住開口罵道：“本鏡隻是通曉一些古時隱秘，能窺探到某些痕跡，我又不是天道規則，什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小子，你彆太過分了，否則本鏡跟你同歸於儘！”
“好。”
江聽玄連一丁點兒遲疑都沒有，直接便道：“神器自爆定然可以衝破神魂封鎖，你自爆吧，定然可以擺脫我的封印。”
“*！”
旋神鏡罵了一個很難聽的字眼，“你有病吧？你放開我，本鏡保管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了，你也沒什麼損失，如今非要把我鎖在你識海之中，兩敗俱傷，你覺得有什麼意思？”
“涅槃之鳳的神羽。”
“神你娘！”
旋神鏡尖聲怒罵：“好！有本事你一輩子彆放本鏡出去，本鏡倒要看看，你區區一個化境小輩能活多長，待你壽元將近，本鏡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灰撲撲的古樸銅鏡氣得在他識海中橫衝直撞，引起了識海中不小震動，然而江聽玄神識外一層層透明的銀色力量將之包裹纏繞，密不透風，一道道無形鎖鏈鎖在了旋神鏡的本體之上，將它死死封在了識海中。
神子靜靜看著它四處衝撞，麵容上毫無起伏，隻等旋神鏡冷靜下來，他再度詢問。
若論耐心，他有地是。
現實世界中，伏天臨再次感覺到些許異常，他微微凝眉，看向江聽玄：“師兄，你真的沒事嗎？”
他總覺得江聽玄氣息似乎有些波動。神子卻隻對他微微一笑，聲音平穩：“沒什麼，隻是想起師弟駕馭鯤鵬的模樣，頓覺心潮澎湃。”
這句可算是拍到首席心坎上了，他就喜歡聽這種話。
伏天臨立刻昂首挺胸、喜笑顏開道：“彆說鯤鵬，就算是那些上古王者，等我強大起來，我也拉出來騎一騎。”
這話他隻敢和江聽玄說。
而神子的表現讓他很滿意，江聽玄沒有嘲笑他不自量力，反而神色認真點頭，“師弟天賦超絕，所想之事並無不可，我等著這一天看師弟駕馭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