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稍往前推。
東南方向。
泰山立於半空，身上的靈躁動著，仿佛隨時爆發的火山。
他看著老人，竭力壓抑著怒火，道：“長孫蒼。”
而他身前，老人眼簾低垂，滿了皺紋的臉皮輕輕抽了抽。
他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遇到泰山……
“給我一個答案，你在這裡乾什麼？”
泰山深呼吸一口，就像一個剛發現自己被欺騙了的老實人，一邊竭力維持著冷靜，一邊開始質問了起來。
“……散心，順便巡邏。”
老人猶豫片刻，給出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
泰山繼續質問道：“巡邏？你巡什麼邏？天策府有發通知？天策府有召集你們？邊界線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老人繼續回道：“我看這裡動靜很大，所以特地來看看。”
“你是當我是傻子嗎？你tm能在金陵聽到國內最北端的動靜！？”
泰山聞言，終於按耐不住了，體內的靈瞬間湧出。
權柄發動。
群山俯首。
“……”
長孫蒼沉默著，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借口太過於蹩腳了，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靜靜看著暴怒的泰山。
其實他很清楚……在這裡遇到泰山，基本就宣告了事情敗露了。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了？”
泰山怒視著長孫蒼，身後五嶽之首虛影緩緩浮現。
老實人真的怒了。
“……”
長孫蒼看了眼泰山身後的山嶽虛影，並沒有說那樣的話，而是緩緩歎了口氣，接著抬起眼簾，輕聲道：“泰山，你不該將那個位置讓給姬莘的。”
泰山聞言，立刻怒目圓睜。
長孫蒼繼續道：“你是泰山，是東嶽，萬物孕育之所，權力的象征，神聖地位早就被抬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從始皇帝封禪開始，東嶽便是許多東西的寄托之地，你坐在那個位置上，對於國內所有賦能者來說，都是好事，誰也不會說什麼，因為你就是希望和吉祥的象征。”
“但是姬莘是什麼？她是女青……一個在暗諷國祀神係所作的典籍中被生造出來的教派使者，一個大言不慚將國祀神係最高神昊天上帝比作‘高天萬丈鬼’的宵小之徒。
無論後來如何發展，她的權柄就注定了，她不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因為說白了，她骨子裡就是個反賊，但你卻主動讓位。”
“一個瘸子，一個反賊，一個心理都不健康的人成為天策府的最高統轄者……這並不合適。”
泰山怒目圓睜，震怒道：“所以你就叛國！？所以你就過來這裡準備攪局！？所以你就想讓警備軍的人送死！？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但我覺得有些東西……比個體的存亡，更加重要。我並沒有叛國，恰恰相反，我正在拯救整個天策府。”
長孫蒼沉默片刻，然後直接回道：“既然說開了，那我就直說吧……我反對姬莘擔任最高統轄者。”
“……有些東西比個體的存亡，更為重要。”
泰山重複了一遍，接著怒極道：“放什麼狗屁！你是擔心警備軍！你是覬覦那虛無縹緲的‘帝座’！你是覺得我比較好糊弄！畢竟糊弄一個老實人！遠比糊弄一個不擇手段的聰明人要容易得多！對嗎？
……象征！你現在跟我說象征！那你知道我這個象征，你口中的萬物孕育之所，權力的象征現在想要乾什麼嗎！？”
泰山的聲音震耳欲聾。
長孫蒼哪怕沒有腳踏實地，這會都感受到了周圍群山的震顫。
不過他還算冷靜，因為他的權柄能力並不屬於國祀體係，也並不屬於遠古體係。
泰山權柄帶來的壓製效果，對他並沒有效果。
當然，最重要的並不是這點……
“我勸你不要這麼做。”
長孫蒼再次歎了口氣，徹底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龐正對著泰山：“我承認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我活得夠久，而且權柄並不會被你克製，我真要鐵了心離開，你攔不住的。
而第一騎位的實力不弱，他們的‘尖端’武器很強，至少比我們的強多了，我不覺得於舟加上那支剛入門的警備軍，以及那幾個第三大隊的小角色能那麼快全身而退。
你現在動手，那我會去他們那邊，我雖然不想那麼做……但為了讓事情回到正軌，我不介意犧牲一部分人，哪怕代價是背負叛國的罪名，過後再也無法回到家鄉。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泰山，而這也不單單是我的意思，同時還代表著很多人的意誌……你現在隻需要答應我，重回天策府總部，那我們都會支持你重新坐上那個位置。
這對你來說也是好事，我的要求僅僅隻有這點而已，好好考慮一下。”
“……”
泰山緩緩瞪大眼睛，接著怒極而笑：“象征……長孫蒼，那你現在站在我麵前說這些話，算什麼？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嗎？”
“我隻是想讓事情回到正軌。”
長孫蒼輕輕搖頭：“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現在想來，這大概率是姬莘的安排吧？但泰山，你有沒有想過，你正在被人當槍使？
老實說，我很尊敬你，我不知道這次的事在你眼中到底是什麼性質，但我們的目的，從始至終都是為了幫你，我們針對的也不是你，而是姬莘。”
“幫我……真的冠冕堂皇啊。”
泰山聞言，再次怒極笑了出來，徹底明白了。
他慢慢抬起手，然後看著自己的手心，自言自語道：“……夏鉞沒說錯，我真的錯得離譜，我確實不該和稀泥，這不僅讓你們產生了錯覺，那所謂的象征，還給了你們理由。”
“……”
長孫蒼看著自言自語的泰山，抬高眼簾，心中微微一跳。
他很熟悉泰山。
而他熟悉的泰山，麵對這種事，可不會是這種表現。
有些不對勁。
另一邊。
泰山緩緩握緊拳頭，接著重新抬起頭來，看向長孫蒼：“而你們這些老東西……真的活得太久了，你們大部人早就失去了初心，你們早就已經從曾經的保護者，變成了極致的利己主義者。
我坐上那個位置，你們可以更好的行動，可以更好的滲透天策府。我權柄背後的含義，可以讓你們更靠近那個‘永生的可能’，那你們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叛國！
舊時代的那些保護者，或許早就死了……你們早就該死了。”
說到最後。
泰山的聲音已經沒有任何情緒。
“泰山！”
長孫蒼看著略顯陌生的泰山，滿是皺紋的臉龐微微抖動了一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稍稍向後退了退，然後側頭看向了另一邊於舟等人所在的位置：“彆做傻事，想想那些警備軍，想想第一騎位。”
“……”
泰山浮在半空中，直接向前踏出一步，回道：“你們……真的蠢笨如豬！”
長孫蒼微微皺眉，剛想回話，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忽然升了起來！
他猛地扭過頭去。
遠處，一枚由靈構成的子彈拖曳著絢爛的藍色靈力，瞬間而至。
看到子彈的瞬間。
長孫蒼那因為年老本來無法徹底抬起的眼簾，直接抬到了極限，同時立刻伸出了手。
鎧！
堪稱海量的靈從他乾癟的身體中湧出。
一層又一層的‘鎧’擋在了他的身前。
但是，子彈依舊一往無前！
哢哢哢哢——
猶如玻璃破碎的聲音不斷響起。
層層疊疊的‘鎧’不斷破碎。
眨眼間，便來到了他的眉心。
長孫蒼瞪大眼睛，立刻側身。
千鈞一發之際，他堪堪躲開了那因為層層疊疊的‘鎧’，威力和速度都被大幅削弱了的子彈，那由靈構成的子彈，直接擦著他的臉頰飛了過去。
躲開了。
但並沒有完全躲開。
因為很快。
火辣辣的疼痛傳來。
長孫蒼愣了愣，然後回頭看了眼身後，伸手輕輕觸摸了一下剛剛被子彈擦過的臉頰。
……他那由於年歲大，肌肉鬆弛垂下的一大塊臉皮直接消失了。
他手指觸碰的瞬間，劇痛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粘稠血液浸潤手指的感覺。
長孫蒼感受著對於他來說已經有些陌生的劇痛感，看向剛剛子彈飛來的方向，慢慢瞪大了眼睛：“那是……什麼？”
此刻。
他根本無法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
因為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直到。
泰山帶著滔天怒意的聲音響起。
“你們不僅蠢笨如豬！還……自以為是！”
長孫蒼猛地回過神來，看著逼近自己的泰山，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山嶽般的壓迫感，立刻雙手護於身前，抽身急退！
另一邊。
“……未命中目標。”
周堅拿著望遠鏡，雖然剛剛很憤怒，但陳鹿思開槍後，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承擔起了觀察的職責。
“……”
陳鹿思沒有說話，隻是再次伸手聚靈，然後將其灌入了槍內。
但這次不等開槍。
靈剛灌入槍內，狙擊步槍就傳來了快要解體的聲響，並且輕輕晃動了起來。
陳鹿思動作頓了頓，然後閉上眼睛，仔細感受了一番。
直到周堅沒聽到扳機扣動聲，疑惑地轉過頭去。
陳鹿思才重新睜開眼睛，將眼睛貼向瞄準鏡，瞄準那被泰山壓得步步後退的長孫蒼，再次扣動了扳機。
哢擦——
那由靈構成的子彈猛地出膛。
同一時間。
長孫蒼一個激靈，心悸感再次升起，猛地提取，向後退去，躲開泰山的攻勢，同時想要躲開那拖著絢爛靈力的子彈。
但泰山的攻勢躲開了。
子彈沒躲開。
那由靈構成的子彈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直接拐彎又飛向了他。
長孫蒼隻剩下一半的臉皮抽動著，立刻再次伸出手。
哢哢哢哢——
玻璃破碎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長孫蒼這次有所準備，終於躲開了。
而他也終於確定了那飛來的東西是什麼來。
那是由靈構成的子彈……毫無疑問，是尖端武器射出來的子彈。
“這怎麼可能！！！！！”
長孫蒼確定這點，猛地扭頭看向子彈飛來的方向，本來沙啞的聲線變得尖細，滿臉不敢置信：“什麼尖端武器有這麼強的威力！！！昆侖做了什麼！！！用的是誰的結石！？夏鉞嗎！？”
顯然，他跟第一騎位的哈米提等人不同，並不知道什麼‘根源’武器。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尖端武器到底用了什麼結石。
不過，帶來的震撼卻是一致的。
他甚至認為用的是夏鉞的結石，可想而知子彈威力給他帶來的震撼有多大。
而泰山根本沒有回答，再次向前踏出一步，群山震顫間，再次攻了上去。
“……依舊未命中目標。”
山脈高處。
周堅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竭力壓下些許失望之情，轉過頭去，準備安慰陳鹿思兩句。
因為拋開怒意，理性來看，這活了近百年之久的老東西，可比第一騎位的哈米提之流強多了。
但陳鹿思放下手中的狙擊步槍，沒有回話，沒有繼續聚靈，而是陷入了沉思。
周堅微微一怔：“怎麼了？”
“槍快壞了。”
陳鹿思抬起頭來，回道：“估計最多還能使用一次，就要徹底解體了。”
周堅聞言懵了懵：“……啊？”
陳鹿思解釋道：“裡麵某個裝置……應該是壓縮裝置吧，似乎到極限了，靈力不斷衝刷下，快壞了。”
周堅：“……”
他臉色有些難看。
這點他們警備軍還真沒想過……沒有內置結石，竟然還能用壞！
不過仔細想想，感覺又挺正常的。
那威力……槍械會受損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