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禛壓住即將暴走的秦禕,笑道:“好啊,那我可就等著了,長姐不要後悔哦。”
秦雯道:“我當然……”
“雯雯。”孟氏注意到了這邊的劍拔弩張,及時趕到,製止了秦雯接下來的話,“走吧,廚房還有好多事,你陪母親一起看看去。”
娘倆一起出了起居室。
小姑秦慧賢上了前,拉住秦禛的手,對惠柔說道:“長姐,也得虧是這麼個孩子,不然這婚事……”
大姑惠柔打斷了她的話,“要想活得開心,凡事就得往好處看,知道嗎?”
“謝謝大姑母,謝謝小姑母。”秦禛道。
大概是不用爭家產的緣故,這二位的人品比秦簡易、秦簡行好多了,雖然世故,但各方麵都過得去。
不像秦老夫人,把心偏到了咯吱窩裡。
這邊動靜大了,秦老夫人和趙孟氏的談話就被打斷了。
秦老夫人道:“惠柔、慧賢說什麼呢,還不陪你們姨母多聊聊?”
“是。”兩個大姑奶奶從善如流,放下秦禛,一起過去了。
這時候,一個管事婆子從外麵進來,在秦老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
“當真?”秦老夫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送到哪兒去了?”
管事婆子道:“老太爺讓送去二房了。”
秦老夫人高高地挑起左邊眉毛,隨即又放下了,“好,老身知道了。”
管事婆子下去了。
趙孟氏問:“怎麼,出事了?”
秦老夫人默了一會兒,說道:“昭王送了兩萬兩禮金,金銀頭麵、各色絲綢若乾。”
趙孟氏道:“王妃的尋常規製不是一萬兩嗎,難道是老身記錯了?”
起居室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秦老夫人微微搖頭,“尋常是一萬兩,但也確實加倍了。”
秦禛再次成了眾人視線的焦點,好奇的、羨慕的、打量的、若有所思的,各色目光齊齊地紮到了她的臉上。
她不慌,但臉有點癢。
秦禛可以確定,景緗之不喜歡她,那麼他忽然把聘禮加倍,就定然是有原因的。
買斷她的人生?
婚後生活危險?
守活寡?
羞辱?
嗯……
以上皆有可能。
待送聘禮的人走後,一乾婦人離開正院,一窩蜂地往二房的小院去了,其中也包括秦雯和小孟氏。
秦禛的起居室幾乎被聘禮塞滿了。
一抬抬閃閃的金元寶,一匹匹光滑亮麗的織錦緞,一副副五彩斑斕的寶石頭麵,一套套官窯出產的瓷製品,還有幾隻造型獨特價值不菲的玉雕……
每一樣都是市麵上難得遇到的精品,每一樣都彌足珍貴,讓人流連忘返。
秦老夫人的目光黏在了玉雕上,她說道:“這些都是珍品,隻怕不好一時找齊,怪不得聘禮來得這麼晚,珍珍倒也有幾分造化。”
趙孟氏附和:“確實,這孩子福大造化大。”
小孟氏和秦雯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撇了撇嘴。
秦禕盯著秦雯冷哼了一聲。
秦雯聽見了,脹紅了臉,拉著秦雲先走了。
林氏倒也不嫉妒,隻是言語間熱絡了幾分。
大約一刻鐘多後,一乾人飽了眼福,酸溜溜地回去了。
程氏和秦簡言沉默地站在珠光寶氣地屋子裡。
秦禕撓了撓頭,“昭王這是什麼意思?”
程氏道:“不管他什麼意思,現在的問題是咱們的嫁妝太寒酸了。”
秦禕不解,“母親要留下這些聘禮嗎?”
程氏搖搖頭,“那成什麼了?即便如此,珍珍的那點嫁妝也會讓昭王恥笑。”
秦禛笑道:“母親多慮了。昭王之所以這樣大張旗鼓就是為了針對最近的流言蜚語。他多送點兒,我這個王妃就有麵子了,他那個昭王才至於不丟麵子。”
“誒~”秦禕拍了拍手,“妹妹這個解釋很合理,肯定是這樣。”
秦簡言也點了點頭,拍拍程氏的肩膀,“大概就是如此了,太太想太多無用,不如往好處想。”
秦禛聳了聳肩,他這話說的極是,有皇權壓著,一切擔心都是無用功。
……
將軍府的客人越來越多,家務事越來越繁雜,日子就在日複一日的忙碌中過去了。
很快就到了八月初六,秦禛出嫁這天。
頭一天太累,秦禛這一宿睡得很踏實,直到程氏喊她才醒。
“睡得好嗎?”程氏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她眼袋發青,顯然一宿沒怎麼睡好。
“挺好的。”秦禛頓時覺得自己有些沒心沒肺了,她坐起來,抱住程氏,在她耳邊說道,“謝謝娘,不用擔心,女兒會經常回家看你們的。”
程氏緊緊地摟住她,好半天沒說話。
很快,秦禛感覺到肩膀上傳來一股濕濕的熱意。
她的眼角也濕潤了——穿來十幾年,她雖然不愛說話,但程氏對她的關照一直不比秦禕少。
“沒事沒事,娘沒事,娘就是舍不得你。”程氏哽咽著說道。
秦禛安慰道:“娘,不過是成親而已,女兒一定會經常回來的。”
程氏搖搖頭,鬆開秦禛,正色道:“你嫁過去就是昭王的人,總回家怎麼成呢?絕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了。”
如果是彆的姑娘,可能就聽話了,但秦禛不是彆人,而是一個沒有被完全同化的現代人,即便嫁人了,也不會成為男人的附屬品。
她安慰程氏,“母親放心,我有分寸。”
程氏點點頭,她家女兒雖然孤僻,但分寸一向拿捏得很好。
她起了身,“好了,你起來沐浴,有些事我還要交代交代你。”
“好。”秦禛知道程氏要說什麼,但也沒有阻止,作為兒女,適時地接受母親的關愛和叮囑是一種美德。
婢女們備好了熱水,秦禛坐在大木桶裡,一邊沐浴,一邊聽程氏隱晦地解說那些不可描述之事……
開麵、化妝、聽訓,再和姐妹、表姐妹們拉幾句家常,一上午就過去了。
中午,客人們吃完正席,迎親的花轎就到了。
昭王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沒有親迎,替代他的是安順郡王。
正主不到,攔轎門就沒有意義了。
驅鬼、催妝、吃上轎飯等一係列儀式都做完,秦禛總算被秦禕背到了背上。
秦禕說道:“妹妹彆怕,二哥會努力的,你且等著。”
“我確實不怕。”秦禛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母親已經哭很多了,二哥千萬彆哭。”
她一直堅持習武,力量很大。
秦禕感覺內臟都被震動了,心裡的幾絲酸楚不翼而飛,心情好了許多。
秦禛道:“二哥放心,鋪子的事我會想辦法,家我也會經常回。”
秦禕搖搖頭,“妹妹不必掛心,家裡的事我會處理……”
“好吧。”秦禛微微一笑,“那我就不管了?”
秦禕:“……”
他是這個意思,但秦禛一說出來,怎麼就覺得鼻頭酸唧唧心裡空嘮嘮的呢。
二房離二門很近,幾句話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秦禛上了轎。
在一片鞭炮聲中,秦禕殷殷囑咐道:“妹妹坐下就不要動了啊,平安穩當。”
“好。”秦禛不以為然,但暫時也依了他,從荷包裡取出一塊肉脯放在嘴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昭王府在城東北,將軍府在城東,直線距離不出三公裡。
但花轎不能那麼走,為討個好彩頭,像“千歲坊”等有寓意的地方都要繞行一番。
如此一來,路程就長了。
花轎晃晃悠悠,生生把秦禛晃困了,她到底調整了一下坐姿,上身靠著花轎的一側內壁,腿蜷在椅子上,安安穩穩地睡了過去。
“砰!”
一聲銃響驚醒了秦禛,她正要睜眼,就聽“嘭嘭”兩聲,左右兩側轎窗木屑飛濺。
竟然是衝她來的。
“妹妹!”秦禕失聲尖叫,跳下馬,一個縱躍撲進了轎門。
“快出去!”秦禛一腳把他踹出去。
隨即花轎直線落地,“咣”的一聲砸在地上,她抓著轎簾,向外一撲,再一個翻滾……
就在這時,“砰砰砰!”又是三銃射來,花轎被打得開了花。
秦禛站起來,瞅準秦禕和琉璃的位置,一手抓上一個,朝馬路邊跑了過去。
有人喊道:“散開,隱蔽!”
轎夫和鼓樂人員四散逃逸。
安順郡王和他的護衛們早在第一聲銃響時,就不見了人影。
負責迎娶的人們訓練有素,分成幾組,朝火銃射來的方向躥了過去。
秦禛帶著秦禕、琉璃躲在一棵大槐樹後,心有餘悸地看著混亂的長街。
“妹妹,你沒受傷吧。”秦禕擔心地問道。
秦禛看了看雙手,“我沒有,你呢?”她踹的那一腳可不輕,摔到地上難免有磕碰傷。
秦禕伸出手看了看,“隻是手掌破了點皮,不要緊。”
琉璃也道:“姑娘,婢子沒事。”
“王妃不要緊吧。”一個三十左右歲的男子帶著一乾護衛跑了過來。
秦禕道:“李校尉,我妹妹不要緊,但這裡不能久留,接下來怎麼辦?”
李準警惕地看看四周,“這個時候再找一頂花轎有點難,王妃不若乘車吧?”
“馬車?”秦禕搖頭,“這附近沒有車馬行。”迎親的隊伍一部分步行一部分騎馬,就沒有馬車。
秦禛道:“我騎馬。哥,你和琉璃把家裡的下人攏一下,我們分頭行動。”
秦禕抓住她的手,“不行,哥必須看到你安全。”
琉璃也道:“對,姑娘在哪兒婢子就在哪兒。”
二人都很堅決,秦禛隻能同意。
李準朝手下招招手,就有人把馬牽了過來。
秦禛隨便選了一匹,踩上腳蹬,翻身上馬,“我們走吧。”
李準見她動作利落,是熟手,這才放了心,吩咐道:“大家把王妃護在中間,出發。”
一乾人呼啦啦朝昭王府疾馳而去。
景緗之不耐煩待客,正在內書房裡躲清閒。
“王爺。”司徒演門也沒敲,推門而入,“迎親的隊伍遇襲。”
景緗之手裡翻轉的柳葉刀掉到了書案上,他緩緩站了起來,“秦二怎麼樣了?”
司徒演道:“目前隻知道遇襲,細情還沒傳回來,我已經派人前去迎接了。”
“王爺,王妃騎馬進府了!”暗衛老七閃身而入,“因為不知道接下來如何安排,正在門房等著王爺的示下呢。”
“萬幸。”景緗之撿起小刀往靶子一擲,“我們過去瞧瞧。”
景緗之和司徒演趕到儀門外,進了茶水間。
進門時,秦禛正捧著一隻粗瓷杯子喝茶,她的妝發還算齊整,但蓋頭沒了,嫁衣臟了,裙裾上粘了臟東西,兩隻手肘上還有浮土,於新娘這個身份來說,可謂極其狼狽。
但她自己渾然不覺,表情如常,眼神明亮,紅唇奪目,竟然比宴會時還要美豔幾分。
秦禛聽到腳步聲了,她喝完最後一口水,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來福了福。
景緗之穿著大紅禮袍,烏發罩了高冠,妝容齊整考究,俊逸得不似凡人。
你造的孽居然要我來承擔,真特麼離譜,哦……
秦禛忽然頓悟了。
聘禮加倍,大該就是為了剛剛那一刻吧。
買斷人生,且婚後生活危險,二者皆而有之。
秦禛的臉終於黑了,她一言不發,不滿地瞪著景緗之。
“嗬~”景緗之輕笑一聲,“你倒是命大,好生令人遺憾呢。”
司徒演垂下眼眸,蓋住眼裡一閃而過的驚駭。
秦禛拍拍袖子上的土,“托王爺的福,總算沒死。”
景緗之對司徒演說道:“先生,本王說過,聘禮不必太多,多了必定出事,你看怎麼樣?”
司徒演朝秦禛打了一躬,“娘娘,此事怪我,還請娘娘責罰。”
秦禛:“……”
婚是皇上定下來的,人安順郡王迎回來的,聘禮是司徒演自作主張的,從頭到尾都沒有景緗之什麼事兒。
她無話可說。
景緗之負著手,“人沒事就好,你且稍等等,本王讓人弄一套新嫁衣,這個樣子拜堂可是不成。”
“承影馬上去辦。”他吩咐一句,一甩袍袖,轉身出了門。
“唉……”司徒演歎息一聲,打一躬,追出去了。
琉璃捂著嘴,看著秦禛,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茶水房裡的一乾婢女麵麵相覷。
秦禛默默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暗道,得虧秦禕回去報平安了,不然肯定要大鬨一場。
不過,回家可能也不好過,總會有人幸災樂禍。
“恨人有笑人無”,老祖宗把這種心態總結得乾淨利落。
琉璃哽咽著說道:“姑娘,你不委屈嗎?”
秦禛道:“不委屈。”
琉璃愣了一下,“為什麼?”
幾個乾活的婢女豎起了耳朵,乾活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秦禛重新了坐下來,“就像你養了一盆花,天天澆水、捉蟲,精心伺候著,但它卻始終不開花,在這種情況下,你一定會覺得委屈吧。”
琉璃點點頭,“委屈。”
秦禛攤了攤手,“把事情反過來,假入王爺是一盆花,我對王爺做過什麼呢?”
琉璃想了想,她家姑娘這陣子光忙著做香皂和精油了,對這樁婚事確實沒有付出過什麼。
沒有付出就想著要回報,沒有那麼好的事。
可是……
琉璃噘了噘嘴,“若不是王爺,姑娘也不會差點兒丟命,剛剛多險啊!”
秦禛讓王府的婢女給她倒了杯水,“那有什麼,人家王爺不是給錢了嗎?”
琉璃:“……”
所有的婢女:“……”
昭王剛才並沒有那個意思。
但昭王妃這麼一說,好像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王府的婢女們看向秦禛的目光中多了一絲同情。
秦禛感覺到了。
她不是故意曲解景緗之的意思,她隻是想讓那些守在暗處的刺殺者,認清“她在景緗之心裡一文不值”的事實。
景緗之去了外書房,安順郡王景緗炎正在這裡等他。
他拱了拱手,“十三哥,我……”
景緗之一擺手,“不關你的事,是王妃運氣不好。”
景緗炎鬆了口氣,“多謝十三哥體諒。”他也覺得秦禛運氣不好,怎麼就嫁了這麼狼心狗肺的一個人呢?
景緗之道:“你先喝口茶水壓壓驚,然後替我去前麵待待客。”
“好。”景緗炎從琉璃手裡接過一盞熱茶,喝一口,又道,“十三嫂不要緊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景緗之道,“就是嫁衣臟了。”
“咚咚……”自鳴鐘敲了五下。
景緗炎趕緊扔下杯子,“這個時候了,還有一刻多鐘就到吉時,十三哥……”
“咄,咄。”
景緗之漫不經心地投擲小刀,“婚禮差點就成了葬禮,還要什麼吉時?衣裳什麼時候買來什麼時候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