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麵上寫著幾個小篆字,幸好朱文琅跟夫子學了一小段時間的金石刻印,對篆字並不陌生,還總算認得。
“《周天養生篇》?這是什麼玩意?”朱文琅心中一陣失望。
“什麼破書?藏得這麼嚴實?不對,說不定有藏寶圖什麼的!”朱文琅心中突又是一陣興奮,他平日裡和那些侍衛們天南海北聊天聊多了,聽到不少什麼藏寶圖武功秘笈之類的故事,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侍衛編出來哄他這小孩子玩的,畢竟還是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時候一看這本書被藏得嚴嚴實實,不由自主地便想到那上頭。
朱文琅小心翼翼地打開《周天養生篇》,隻見第一頁寫著:“易者,天地之諧也,陰陽之和也。道者,天地之規也,陰陽之通也。兩儀四象,八卦混元,五行陰陽,調息之數……”
“原來是本易經,呸!這也要藏得這麼密,真是有毛病!”朱文琅氣憤不過,肚子裡把藏書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過這陣子正在看易經,倒是也可以看看。隨意翻翻,易經八卦說得不多,倒有一大半是在教人怎麼調息如何聚意,回頭再看開篇總論,似乎是一種益壽養年的健身功訣,據稱習之心清氣爽,百病不生,乃道家無上修身妙訣。朱文琅本來就對道學興趣頗濃,認為道家那清靜無為隨緣自在的境界很合自己的性子,故近來也看了不少書。隻是這養生篇似乎兼具道家和易經兩重路子,合二之一變成一種修身調息之法了。
尤其是書中還配有不少圖畫,都是畫的一個人做出許多奇奇怪怪的姿勢,身上則淺淺地畫有線條。線條看不懂,但這些姿勢倒是新奇。
朱文琅越看興致越濃,不知不覺地坐在地上把書翻了個通遍,這養生篇本就一兩萬字而已,共分十三章,除總論外,餘下十二章一章比一章艱深難懂,調氣法門愈加複雜,文字愈加艱澀。
據總論中言道,需真正讀懂照做貫通前一篇時才可照做後篇,朱文琅倒不管三七二十一,從頭到尾讀了個遍,翻到最後一頁合上全書,才透了口氣,內心中居然感到一絲失望:這並不是什麼珍藏典籍,也不是什麼武功秘笈,僅是一本養生氣訣而已,通篇說的什麼養氣怡神,戒驕戒躁,須得萬法自然,方可神遊物外,身心俱輕,雖說涉之易經和道藏而讓朱文琅有點新鮮,卻遠遠沒有武功秘錄或者銀票讓他更來得激動。
隨手放在一邊,才發現不知何時包著手的內衣早已脫落在地,“啊喲!糟糕,萬一書頁上有毒我豈不已嗚乎哀哉了?”急忙看看左右手,未發覺任何異狀,也未覺任何不適,這才放心。
小高子又來叫吃飯了。朱文琅趕緊收拾一下局麵,把椅子擺回原位,把木盒往書架下一塞,又拿起那本《周天養生篇》才想起忘了把書放回木盒了,一時不及再放回,略想了想,隨手塞入衣中,急急忙忙回茗香院吃飯去了。
臨走還不忘把菜刀也收拾好揣入懷中,這刀可得找機會放回,要不讓老牛頭發現少了把鋒利的菜刀,刀乃凶器,那還不得把皇宮搜個底朝天?
也是活該朱文琅鴻運當頭,其實這本《周天養生篇》乃是一本道家無上養生練氣修真內家秘訣,本為道家前輩高人華山陳摶老祖所書,為道家武學至寶。
這《周天養生篇》的特點便是深紮根基,由道家所悟的天人合一之理入手,調息運氣,將底子打得十分紮實。隻是見效先慢後快,修習前兩章時除了覺得身輕體健之外,幾乎平平無奇,到了第三章方才體內生息,開始有了些許的內力,越修習到後邊則越快,且因基礎打得極牢,內力渾厚無比,若是修習到最後兩章,體內內力將會積累得驚成駭俗,罕有敵手。乃是一門不弱於佛門《易筋經》的絕世功法。
奈何世人皆心思浮躁,急於求成,便是因為這《周天養生篇》之“見效先慢後快”的特點,後世道家子弟由於一味看重武學招數,對此一門絕世內功卻知之了了,逐漸被後人忽略,僅僅視之為道家平常養生健身功訣,之所以保存至今,不過是因其為道門前輩師祖的親書手跡,因此妥加保存而已。
明初年間,洪武皇帝朱元璋剛剛建朝,但畢竟天下初定,各地戰亂仍頻,殘兵盜匪更是層出不窮四下為禍,蓬萊山一帶便有以“順天王”趙瘸子為首的賊盜為患。
當時真武觀的觀主雪鬆子怕在戰亂中丟失此前輩手書遺稿,將其置之入木盒,偷入皇宮內的文淵樓中,藏於書架之下。
本待想在戰亂止息後再回來取回,豈知雪鬆子回到觀中之後,真武觀在亂兵匪禍中焚毀,雪鬆子武功不高,亦葬身火海。
真武觀中餘下的弟子隻道此書早已焚於戰火,反正也不過隻是前輩真跡,雖彌足珍貴,卻也無可奈何,隻是說幾聲“可惜了”,也不以為意,未加仔細尋找。
如此一來,世間再無一人知這本養生篇藏於何處。那日若不是朱文琅無意中踢中木盒,此養生篇尚不知何日才得重見天日。
++++++++
朱文琅回到茗香院,吃過飯便又回到禦膳房,看老牛頭做菜。
這老牛頭六十來歲年紀,年輕時乃江南名廚,燒得一手好浙菜,當年便是郭子興將軍家中主廚,很早就跟著皇上朱元璋,為皇上做菜近二十年了,本是眼高於頂之人,隻是年紀漸老,喜歡朱文琅活潑可愛,不時給朱文琅做點好吃的點心,或是偷嘗嘗皇上的菜,讓他享了不少口福。
老牛頭看朱文琅過來,喜道:“小猴子,又來偷吃了?今兒個這桌你可不許動啊,那是皇後娘娘宴請大臣的,出不得漏子,想吃一會單給你做。”
朱文琅笑道:“老牛頭,不用啦,我隻是來逛逛,看看有啥新鮮玩意。我要吃也偷彆的吃,不會動這桌讓你惹禍的。”
一聲“老牛頭”三字讓老牛頭哈哈大笑,這宮裡也就皇上皇後和朱文琅敢這麼叫他,要是彆人,他準得撲上去給對方一鍋鏟子,非讓對方叫他“牛管事”不可,連皇上身邊的大太監高誦都不曾這麼叫過他,可見他對朱文琅可是喜愛之極。
朱文琅趁著老牛頭不注意,偷偷把刀放回原處,掩好櫃門,拿了塊小點心,打個招呼就出來了。
“好啊,小猴兒又偷嘴呢?”剛出禦膳房,後邊傳來一陣朗笑。
“嘿嘿。”朱文琅一聽就知道是馬皇後,轉過身來訕笑幾聲,居然連臉都不曾紅一下:“皇後嬸子,我沒動你的菜呢,就找老牛頭要了點點心。”
這一聲“皇後嬸子”百分地接地氣。
朱文琅四五歲的時候,有一次陳守偶爾和朱文琅說起平民百姓親戚之間的關係稱呼,說是侄兒該稱叔叔伯伯的夫人為嬸子,小小年紀的朱文琅便記住了,後來見了馬皇後開口就叫了一聲皇後嬸子,聽得馬皇後一愣,平日裡聽彆人恭恭敬敬地叫皇後皇後的都習慣了,這一聲“嬸子”聽得倒覺十分新鮮有趣,止住了大太監的嗬斥,任朱文琅混叫,便就這麼叫了下來。
再後來朱元璋聽馬皇後提起此事,也是哈哈一笑,他本就是草根出身,朝堂之上有皇家威儀,但私底下卻沒那麼多的規矩講究,揮手不理,倒是由得朱文琅這頑皮稚子張口亂叫起來了。
於是,朱文琅便成了皇宮之中唯一一個敢當著麵叫馬皇後“嬸子”的人,甚至連在朱元璋麵前都是如此叫,太監大臣們得了消息自也不敢再去說,隻有胡惟庸叨叨過一句便也罷了,任由這鄉野小子胡鬨,再如此下去,隻怕哪一天朱文琅還會把“皇上老叔”這種大不敬的稱呼叫出來。
“嗬嗬,早知道你就會偷嘴,這回被我抓著了吧?還好你沒動,你要動了,看我不打爛你的小紅屁股。”馬皇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嘿嘿嘿嘿。”朱文琅嘿笑幾聲,有意繞開話題:“皇後嬸子,那我讀書去了哈。”
“喲,這會還能想著讀書?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隻怕是躲著我著急玩去吧?嗬嗬,去吧去吧,我可懶得拴著你這小猴崽子。”馬皇後哪會不知道朱文琅的品性?笑道。
朱文琅哪還敢回話,早等著這句話,馬皇後聲音未落便早已跑開了。
“哈哈哈哈,這小猴崽子。”後邊傳來馬皇後的大笑,連跟在皇後身邊的宮女也是抿著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