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布冷冷道:“你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笑。”
忽羅道:“我笑你傻,一心一意為竊國賊子賣命,還以為這就是儘忠呢。”
溫布道:“你誘我出來,就為了說這些廢話?”
忽羅忽然歎了口氣,舉目四望:“你記得麼?我們最初見麵就是在這裡,當時我們還都是先皇侍衛,後來又是同袍,彼此救過對方的命,有過生死患難之情……誰知道後來陷入黨爭,我們分屬兩黨,從此就勢不兩立了呢?”
“溫布,我這兩月東躲西藏,猶如過街之鼠。”忽羅伸出手臂給他看,“餓的時候,我會從自己身上割出血來喝。拚死回了趟家,才知道妻兒父母都已經被殺。黑虎軍那些為國征戰、功勳累累的同袍和屬下們,都被這個妖婦一紙號令誅除殆儘。我也曾陷入黨爭漩渦,被權力迷惑了心智,如今痛悔萬分,隻怕這也是我的報應……”
他恍惚了一下,續道:“這個妖婦隻知清除異己,追逐權柄,她那些庸碌無能的母族子弟,一個個被她冊封升官,個個被朱佩紫,享儘榮華,魚肉百姓,為亂朝綱……你捫心自問,你真的還是在效忠元氏朝廷嗎?還是效忠這個妖婦和她的母族?”
溫布怒道:“大膽!今上還姓元!”
忽羅愴然道:“除了今上,朝中還有站得住腳的元姓之人嗎?”
自攝政將軍元熙被誅殺後,原詔朝堂上便展開了血腥的政治大清洗,但凡有些勢力的元氏子弟不是被下獄就是被殘殺,如今元家倒真是萬馬齊喑了。
溫布僵住了。效忠皇帝就是效忠朝廷,而因為皇帝年幼,效忠太後就是效忠皇帝——這是他一直以來心中的信仰和原則,若是崩塌便萬劫不複,因此他從心裡抗拒著回避著,不敢去細想忽羅的話。
他迷惘的神色落入太後眼中,太後緩緩開口,聲線如擊玉敲金:“溫布將軍,當下要緊的是保全皇上,我無礙的。”
溫布倏然一顫,他明白自己走到這一步,無論在誰眼裡都已經是“太後的人”,已然沒了退路。
忽羅見溫布表情陡地變幻,終於明白了什麼,死心似地長歎一聲,緩緩鬆開手。
放開了對太後的挾製。
溫布愕然。
忽羅一笑:“你以為我是來殺她的嗎?我一殺她,頃刻就會朝野動蕩,天下大亂,我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我們都受過先皇之恩,我隻是想勸你,趁著獄中還有存活的元氏子弟,早點把他們救出來,想點辦法,讓原詔天下重新姓元吧。”
他坦然向溫布張開手:“來取我的命吧。”
太後已經脫離了險境,此刻應該立刻下令拿下忽羅。
但溫布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注視著忽羅,極快地動了下嘴型。
忽羅認出那兩個字是“快走”。
那短短幾十秒像是一個世紀般漫長,溫布隻覺得心跳都停止了,隻定定看著神色難辨的忽羅。
然後忽羅的身形就突然動了,快如流光閃電一般,飛身攀援越牆,躍入沉沉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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