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荀彧投靠曹操的老臣,這幾年他因為身體之故遠離曹操的小團體,在曹操心中的地位卻從沒有降低。郭嘉不在的這些日子,他可是頗受重用:“若是傷了天子,袁紹等人就要風光了。”
“知道了。”曹操小眼一眯,掃過了一臉愁苦的荀彧,略過了閉目養神的賈詡,瞟過了皺眉不語的其他臣子,最後落在了麵帶微笑的郭嘉身上,“都處理好了?”
“定然不會讓主公失望。”郭嘉一撩袖子,彎腰行禮。
“還是奉孝深得吾心。”和郭嘉打了個啞謎,曹操一甩胳膊,袖子在空中劃出了個半圈,一手搭劍一手背在身後,“走吧,隨孤進宮!”
而另一邊,白曦正蹲在大殿的房梁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當今天子抱著自己的愛妃,在龍椅上互相依偎。他身前跪著幾位老臣,無一不是淚流滿麵:“陛下,今日老臣怕是熬不過去了,隻盼陛下能保住自身,日後再做圖謀。”
言真意切,用詞誠懇,而劉協抓著劍的手指都白了,可想力度之大:“諸位莫要如此,”他臉上全是汗液,“諸位陪從董賊入京就陪朕左右,這麼多年不離不棄之恩,協無以為報。”他踉蹌著欲圖扶起這些老臣。
可這些人如何肯站起來,他們死死地跪在那裡,如磐石悍然不動:“陛下,臣等有虧先帝所托啊——”他們臉上全是淚,端的是一派視死如歸的模樣,“如今皇權微危,臣等恨不能以身相殉,護陛下安康。”
劉協見扶不動這些人,撲通一聲也跟著跪下了。一時之間這邊兒挽留那邊兒慷慨赴死,兩方你一言我一語具是想要將曹操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白曦坐在橫梁上,聽著他們憤慨的言語,看著這君臣得當的場麵,眼底有的隻是冷漠。
終是有離彆時,當小太監踉蹌通報曹操進宮時,劉協一抬手抹掉了臉上的眼淚:“諸君莫要再說,”他抓著自己身側的劍柄,“當年朕尚是年少,信了這狗賊是真心實意輔佐於朕,卻不想前出狼窩後入虎穴。”
劉協腰板挺得筆直,金色的帝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說著,劉協拔劍棄鞘,越過那些老臣就要往外走。
“陛下!”撲上前的卻是董貴妃,“陛下,誰都可以涉險,唯獨陛下不能啊!”
“陛下若是死了,劉家的江山,就是真的亡了啊!”董貴妃這一聲哭喊如晴天霹靂,劉協手中的劍晃了晃,哐當落地。大殿之中一時靜默,前翻多少的慷慨激昂,在董貴妃這一聲哭喊之中,都變成了沉默。
而在這落針可聞的寂靜之中,傳來了董貴妃的抽噎:“陛下,妾請您務必要保重自身啊。”
劉協向後跌了兩步,跌坐在了鋪著朱紅色地毯的台階之上。他轉頭看著董貴妃的腹部,顫抖著抬手去觸碰董貴妃的小腹,千言萬語都變成了一聲長歎。
而殿外的廝殺聲如約而至,白曦手中尚未出鞘的劍輕輕一顫,卻被他自己按住了。記憶深處那個叫自己皇兄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但記憶裡更深的,是那個麵色青白的男人,溫柔摟著劉協的模樣。
閉眼再睜眼,所有的感情都已經斂儘。
他的命運固然坎坷,可是他卻比劉協更加的幸運。他身邊有郭嘉的庇護,累了倦了還有郭嘉可以依靠,而劉協所有的不過是這些已經蒼老的大臣。劉協肩上扛著的,是這個已經窮途末路的王朝,最後的掙紮。
這些老臣的死士暗衛,終歸還是撐不過曹操的近萬大軍。
白曦站在房梁上,看著那些老臣顫巍巍的對著劉協磕頭行禮,然後將自己的冠冕放在了地上,提劍轉身再無流戀。他看著這些已經頭發花白的老臣腰板挺直,因為自己的信仰一步一步,朝著死局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