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賢放下碗筷,正視蕭煬雙眼,目光如炬,嚴肅道:“不,你不是,你是看到那個救了你的孤僻男子幾乎身死,怒上心頭,去找他們三個發泄而已。這,是不對的。”
蕭煬低著頭,默認了孟修賢的說法。
他當時的確有點帶個人情緒,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孤僻男子,蕭煬報複還是會報複,卻不會下那麼狠的手。
孟修賢沉聲道:“玲瓏廂是模擬場景,你發泄完之後,完成考核,可以一走了之,如果是在真實世界呢?你走之後,有沒有想過那個孤僻男子的命運?他傷愈之後,會麵臨李少爺怎樣的報複?或者一開始的郝大叔,他會不會也因為曾經跟你密切交談而遭殃?
“蘇東坡《留侯論》有雲: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誌甚遠也。你說你自己是匹夫,匹夫之勇,隻憑個人血氣來做事,久而久之就會變成莽夫。”
蕭煬一臉凝重,肅然道:“我明白了,老師。”
孟修賢心裡升起一絲不妙的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
“真明白了?”
“嗯,我當時應該把李少爺他們三個都宰了。”
“……”
孟修賢一時失語,片刻後搖頭輕笑:“你若把他們三個都殺了,今天一整天你都不會想吃東西。”
蕭煬一愣,他沒想到孟修賢會這麼說。
“老師……你不覺得在我這想法很危險嗎?不再斥責我兩句?”
孟修賢笑得像一陣春風。
“個人善惡的標準不同,行為處事的準則也就不同,我已與你講清利害,是否接納,我決定不了。何況,知識層麵的教育是即時性的,而道理層麵的教育是具有延後性的。
“我今日說再多,以你的個性,都不會理解,我何必再贅言。過來人的話,沒過來的人是聽不進去的,待你日後自己摔個跟頭,自然就懂了,隻不過這跟頭可能隻是擦破皮的輕傷,也可能是一次無法承受的劇痛。
說到這,孟修賢頓了頓,直視蕭煬,眼中深邃如海,幽幽開口。
“今日我開出的這一槍,也許會在若乾年之後,正中你的眉心。”
聲音很輕,語氣卻很重。
蕭煬一愣,像是定身了幾秒,隨即笑得露出兩排皓齒:“那就到時候再說。”
孟修賢端起茶杯,輕聲道:“沒事,到時我還在,你還可以找我。”
蕭煬一陣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道:“其實老師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我們為什麼聽過這麼多道理,卻還是過不好這一生?”
孟修賢語重心長地道:“非知之艱,行之惟艱,莫說是你們,這世上的人都有這個問題,其實就是沒有做到知行合一。
“就像你今天第一次殺人,心裡會產生不適一樣,你明知道那是咎,是需要被鏟除的,不是活人,可你做完這一切,還是會覺得難受。
“因為那些被咎附身的人,有呼吸,有心跳,和常人無異,死亡時的血液、傷口同樣觸目驚心,從小建立的良知崩壞,會通過生理反應顯示出來。”
“學院在設定咎吏考核時,有充分考慮到這一點,所以先從動物開始,接著是窮凶極惡的罪犯,以後再逐漸過渡到普通人,能儘可能減輕你們心中的負罪感。”
蕭煬點點頭,咽下一大口飯,打了個飽嗝。
“嗝~聽老師你說完,現在心裡舒服多了。還有一個問題,那個青年男子,怎麼能判斷出是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