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點頭，“行，為了你好，也為了廠子好，保衛科那邊會仔細調查下你的資料，隻要你沒有問題，一切都好說。”
女孩聽到要被調查時不是擔心，而是鬆了一口氣，畢竟她能確定自己是沒有問題的。
“謝謝廠長，我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林竟天隻是笑笑，心中卻比較沉重，國營廠子的管理和私人廠子的管理是有很多不同的，涉及到的事情也要多不少，特彆是保密工作，他們之前就不需要太注意這樣的問題，現在就不一樣了，看來他以後也要小心注意些了。
特彆是類似這樣的重要會議，可不能再出現有人不小心路過聽到什麼消息的事情了，說到底還是這個會議室的隔音不行，不過也沒有辦法，廠子裡財政情況很一般，大部分的產出都是直接支援國家建設的，辦公樓本就很簡單，隔音好那更是不可能，看來以後重要保密會議時要找人在附近守著了。
想到這林竟天也不想繼續在這浪費時間，忙道：“招工的確是有，而且找的人也多，會議上我們說的主要是針對的是技術工作，最少也要有高中文化。當然也有車間的招工，具體的你可以找人事科那邊問問，或者等招人通知出來之後去看，我也不負責這個。”
林竟天可沒有打算廠子裡的什麼事情都去插一手，他很知道專業的事情專業人士負責，不要胡亂插手自己不擅長的事情，這也是他能發財的原因之一。
女孩這下也想起自己來找林竟天的原因，忙道：“廠長，這個我知道，隻是我妹妹情況有些特殊，車間的工作她肯定做不來，你能不能幫幫她。”
“我妹妹她真的很聰明，她雖然才有初中學曆，但高中的知識她都懂，對機械這塊很有天分，隻要是她親手拆掉的東西，她馬上就能還原，一點錯誤都不會有，就算是收音機也可以。廠長，我妹妹她真的很需要一個機會，你放心，她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本打算直接將人給打發走起身出去的林竟天頓了下，目光落在女孩臉上。
“你叫什麼名字？”
似乎看見了希望，女孩眼睛發亮，急切道：“廠長，我叫周梅霞，我妹妹叫周梅雲。”
林竟天想了下，道：“我有個問題，按說你的說法，你妹妹很聰明的話，她應該去上高中，之後直接去考大學，進入大學裡學習更高的知識，這樣未來也會發展得更好。而不是現在選擇進廠裡。”
周梅霞悲涼地笑了起來，“林廠長，如果能有去上高中考大學的機會，誰不願意去呢？可是…….”
她臉上悲涼更甚，喉嚨中就好像含了鐵片一般，艱難疼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時林竟天才想起這個時代的現狀，是啊，不是誰都是他們林家，家裡有錢，也不在乎女孩子花多少，還置辦那麼多嫁妝，當初還不是幾個女孩都不願意，他還有打算送她們出國讀書的，這樣眼界也能開闊些。隻可惜那幾個都不是讀書的料，成日裡除裡惦記他的家產就是打扮自己。上進心有，但指望的不是自己有多少能力，而是未來嫁個好人家，家裡多分點產業。
想想自己的幾個女兒，再想想普通人家的女孩子，真的是境遇相差太大，不好說了。
就如林竟天想的一般，周梅霞苦笑著繼續道：“我家裡現在有五個孩子，我和妹妹都是女孩子，本就不受家裡重視，下麵三個都是男孩，還都是後媽生的，就更不受待見了。妹妹得能上初中還是因為舅舅幫忙，隻是這兩年舅舅沒有了消息，家裡都認為他是死了，對我和妹妹就更不好了。”
周梅霞隻覺得人生真的很戲劇化，家裡一直要想男丁，可母親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後來拚著身體又懷了第三個，大家都說是男孩，什麼好的都給母親補身體，結果胎兒太大，難產後一屍兩命。家裡人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覺得母親很晦氣，害了家裡的長孫。不等一個月，父親就又娶了後媽，很快她就一連多了三個弟弟，後媽更是被父親和奶奶認為是大功臣。
她和妹妹更是在家中沒有了地位，也就是還有個在當兵的舅舅，不斷有寄錢給他們，這樣她和妹妹才能讀完初中，她也找到機會進了廠子，雖然工資一大半要交給家裡，但也算不錯了。而且她也在廠裡找到了合適的對象，差不多就要到婚期了，雖然彩禮有點高，但對象也不是沒本事的人，自己手裡存了些，算是能滿足家裡的胃口。
現在就是她的妹妹，沒有工作，也沒有對象，家裡就覺得她是吃白食的，想要儘快將她嫁出去，可是哪裡是這樣說的，家裡現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妹妹在做，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唯一的就是不用照顧孩子。原因是後媽不讓，擔心她們姐妹會虐待家裡的孩子，這理由真的是太可笑了！
“廠長，我妹妹她真的很需要這個機會，求求您了，您幫幫我們吧？”
林竟天沉吟不語，雖然周梅霞沒有具體說怎麼不好，但他也大概能猜到，走南闖北那麼些年，他見過的人家太多了。有句話怎麼說的，裕富人家的困難千奇百怪，窮苦人家的苦難卻是差不多一樣。而眼前這個女孩子和她妹妹的苦難大概就是重男輕女和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既然她都保證她嘴裡的妹妹在機械方麵很有天賦了，林竟天覺得能幫還是幫一下吧，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不過是個公平考試的機會，說不定還真是個優秀的人才，而他們廠子裡現在急缺的除了錢就是人才了。
“這樣吧，考試那天你帶你妹妹過來報名，到時候我去和付科長那邊說說。”
林竟天沒有選擇讓人去給付科長傳話，像領導傳話這種事情，特彆是涉及到工作的事情，就怕下麵的人多想，覺得是不是領導要內定走關係什麼的，還是他親自去比較好，正好這招人的事情也很重要，他就算不參與也是要去走個過場的。
“太好了，謝謝廠長！謝謝林廠長！”
周梅霞十分高興和激動，對著林竟天連連彎腰鞠躬感謝。
林竟天擺手，“行了，就是給個考試的考試的機會罷了，到時候還是要看你妹妹的本事，本事不夠，你到時候求誰都沒有用的。”
周梅霞卻是十分有自信，“您放心吧，我妹本事絕對夠，一定能考上的。”
說著她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是有什麼話不好說，有些為難的樣子。她臉上半點掩飾都沒有，林竟天自然看了出來。
“還有什麼問題？你直說吧！免得之後又有麻煩。”
周梅霞不好意思地開口，“就是我妹妹她年紀有點小。”
年紀有點小，林竟天皺眉，一下子就想到了8歲的林韻清，但想著她妹妹都已經讀了初中了，應該不會那麼誇張。
“十幾歲了？”
周梅霞著急上前一步道：“我妹妹她十四，馬上就十五。”
林竟天鬆開眉頭，想了一下，這個年紀的確不算大，不過也差不多了，雖然國營廠子這麼大的比較少，但很多私人的店鋪和廠子，這麼大的學徒工不少。
周梅霞見林竟天沒有馬上說話，以為他是覺得妹妹年紀太小了，有些猶豫了，馬上道：“廠長，這次機會對我妹妹真的很重要，如果她不能儘快找到工作的話，家裡肯定會找人將她給嫁出去的。”
林竟天皺眉，“你妹妹不是才十四歲嗎？怎麼能現在就嫁人？這可還沒有到法定年紀。”
周梅霞嘲諷一笑，“喪了良心的人，您覺得律法會被他們放在眼裡嗎？隻要將人往男方家裡一送，都不用什麼正式的婚禮，四下的人告知一下，也就成了事實上的婚禮。再說了，就憑他們，肯定選擇的不是什麼好人家，年紀大的，身體有問題的，反正隻要是彩禮高就行了。”
她也就是知道這些，所以在進入廠子之後就儘快找到了合適的對象，順便也將自己的工資偷偷藏了一部分，隻是她沒有想到那些人居然那麼著急，居然現在就有將妹妹嫁出去的意思，讓她等妹妹大一些進廠的打算直接破滅了。
就她妹妹現在的年紀，一般廠子根本就不會要的，就算要了也不行，她乾不了重活，文職類的工作很少，且也不是妹妹能抓到手的。而她今天聽到的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無疑是根救命的稻草，且妹妹真的很喜歡，也很有天賦，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絕好的選擇，她們需要這個機會。
林竟天聽到她的話也隻是深深地歎息一聲，這個國家現在還太年輕了，雖然很多律法和政策都已經頒布下去了，但想要實行困難重重。政策上說著包辦婚姻和買賣婚姻是犯法的，但現實中有多少是真的自己認識，自由戀愛的，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雙方都願意那便是皆大歡喜，不願意的那就是不聽話，強迫也要進行，總之就是父母都是為了你好。
適齡男女相親什麼的挺好的，畢竟總要有個開始，隻是還是要顧及雙方的意願，但他說了不算，就連國家也暫時沒有辦法，有時候約定俗成真的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周梅霞不知道林竟天在想些什麼，她急切懇求道：“求求您了，林廠長，你就給我妹妹這個機會吧！她真的很優秀，絕對不會讓廠子裡失望的，雖然沒有人說過，但她記性很好，看書隻要看兩三遍就能記住了。”
“我之前還在廢品站買過兩台廢棄的收音機給她，她一下就拆開並且重新裝回去了，還說隻要能給她零件，她就能將收音機給修好，隻是我手裡沒有多少錢，沒辦法買零件，隻要您肯定給她機會，她肯定會很快就成長起來的，成為廠子裡的技術骨乾的。要是您覺得技術員不行，那維修部的工作也可以。”
當然最好的還是技術科那邊，維修部那邊經常要搬搬抬抬，肯定辛苦些，但也要比在車間裡工作輕鬆些，而且機械廠裡麵真沒有多少崗位是適合女孩子做的，都太累了。
林竟天回過神來，又聽到周梅霞說了這些話，倒也對她嘴裡的妹妹感興趣起來，如果她沒有撒謊的話，那個姑娘可能還真是個理科方麵的天才。
“行了，你說的我都知道了，還是按照之前說的，如果你妹妹真這麼有本事，那我們廠子肯定會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你就放心吧！”
周梅霞本以為自己還要多說些話要說服林竟天，沒想到林竟天居然沒有反悔，立馬就高興地點頭。
“好好好，謝謝林廠長。”
說完這個她左右看看，麵上十分不好意思，她也知道廠子最近很忙，特彆是這位才上任的廠長更忙，她好像真耽誤了林廠長不少時間，這下她的腳是真的站不住了。
“對不起啊！林廠長，實在是耽誤您太長時間了，我馬上就走。”
林竟天不在意地揮揮手，示意她離開，周梅霞忙又笑笑，然後趕緊走人了。
等周梅霞離開，林竟天盤算下手裡的事情，好像急需處理的事情已經處理了，撫恤金已經加急發了下去，生產也在正常進行，至於設備的事情那是一會處理不了的，隻能慢慢進行，人員清查這塊也不是他負責的，好像是不是可以回去休息下了，畢竟他都好幾天沒有回去了，也不知道家裡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突然他一拍腦門，想起自己忘記的事情，趕緊站了起來，那個劉成許好像應該已經到了吧，可不能讓他閒著啊，現在機械廠正缺人，得讓他趕緊來上班，順便問問能不能找到幾個當年的同學什麼的，一起加入他們機械廠那就最好了。
想著這個林竟天在廠子裡也待不住了，趕緊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告知一下臨時秘書自己的去向，順便將家裡的電話號碼留下，之後就趕緊開車離開了。
林竟天回去的時間不算太好，林韻清他們已經吃完了晚飯，什麼都沒有剩下。
林竟天也不在意，讓廚房那邊隨便煮碗麵，之後便和劉成許寒暄起來，主要就是解釋自己的怠慢，還有詢問他這兩天過得怎麼樣，大概做了什麼之類的。
劉成許自然說都好，半點都不介意林竟天不在，沒有招待他，畢竟他們也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反而是因為他不在，他在這林家更自在些，當然這話他是沒有說的。
兩人還沒有寒暄完，廚房裡的麵就送了過來，因為廚房那邊已經下班了，這碗麵還是林不離親自去煮的，味道真的很一般，但林竟天是真的餓了，一口接一口的吃著，不過他還是在心裡感慨著，看來他們以後都要常駐廠子裡的食堂了。
一連幾天，林竟天是真的食不知味，就連吃不吃都沒有時間去在意，所以這一大碗麵沒一會兒就吃完了，就連裡麵的湯都喝得一乾二淨。喝完他將湯碗往桌上一擱，也不用手絹，直接就用袖子有些粗魯地抹了下嘴，顯然是這幾天已經習慣了，沒有時間像以前那樣講究了。
看見這樣的林竟天，林韻清心中生出點心疼來，十分關心地問道：“爹，你吃飽了嗎？沒吃飽的話再讓離叔去煮一點吧？”
沒等林竟天再要一碗，一旁的林不離忙阻止道：“這可不行，人最怕饑一頓飽一頓，你爹這幾天肯定沒有好好吃飯，這會吃多了對胃有傷害，還是緩緩些。”
林韻清這才想起這個道理，心裡有些懊惱，“爹，是我冒失了！”
本打算再吃一碗的林竟天也隻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笑著安撫地拍拍他的腦袋，“行了，我知道你是關心則亂，爹很高興。”
林竟天對兒子的關心真的十分受用，就算覺得肚子還有些餓也沒有什麼了，隻是那輕微的饑餓感可以忍，那強烈的困意卻是沒有辦法忍耐了。他用手掩住嘴，但一個個哈欠就像是排隊一般不停歇，隻讓他眼睛裡都冒出了淚花，眼皮更是沉重得直往下掉。
林韻清看著他青紫的眼眶，知道他這幾天肯定是沒怎麼睡，估計是受大累了，這可是親爹啊，馬上要五十歲了，心中越發心疼起來，他可還小，不想成為孤兒啊！
“爹，你要不趕緊洗個澡去休息下吧？看你這樣子我都懷疑是不是隨時要倒下了。”
林竟天無奈地對著林韻清解釋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機械廠的幾位前領導都受到了處罰，不是被降職就是暫停工作，現在大事小事都在我身上擔著，想休息好那是不可能的。”
之後他忍住困意，叫了聲林不離，“還有點事情要說，林不離你給我泡杯茶過來，濃一點的那種。”
林不離沒有起身，斷然拒絕道：“大哥，濃茶你就不用想了，喝了這個你晚上還睡不睡？”
林韻清十分認同地點頭，“爹，我看你是不想好好活著了，熬了好幾天了還想喝濃茶，也不看看你現在多大年紀了，難不成還以為自己是二十歲的年輕小夥子不成？還是說你真的甘心不能看見我長大了？”
林韻清實在是沒有辦法，彆怪他說話直，他可擔心他唯一的爹會有猝死的風險，畢竟這樣的情況在後世那是屢見不鮮了，更不用說現在這個時代，真的是需要注意的。林竟天這人眼下最大的擔心應該就是不陪他長大，隻要一說這個，他絕對會聽話。
林竟天的確是十分害怕這個，有些氣急道：“亂說些什麼呢？我身體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