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玄息這家夥就是這樣，從來不按套路出牌，蹬鼻子上臉，就不能給他好臉色。
就算說他是，他也不是。
顧玄息幽幽道：“想不到沈公子這麼快。”
“……”沈離塵道，“你怎麼知道我姓沈？”
顧玄息下巴輕抬，指了指花船，“你說呢？”
沈離塵不動聲色道：“你跟我進去了。”
顧玄息好整以暇道：“是，沒玩過，一時興起，想看沈公子是怎麼玩的……也好學一學。”
沈離塵隻好岔開話題：“你修為高深，我遠遠不及。”
顧玄息吊兒郎當地來了一句，“我修為有多高，沈公子不清楚嗎？”
沈離塵深深吸口氣，暗道鎮定，必須鎮定，就算被發現，也是失憶了，忘記了墜海之前的事和認識的人。
他微笑：“不清楚，我又不認識你。可以讓讓嗎，我要走了。”
這條路太窄，顧玄息擋著，他側身都過不去。
顧玄息一動不動，堵在那裡。
沈離塵的笑容瞬間垮下去，“你修為高深，我打不過你，更不應該得罪你。但修士為天下蒼生懲惡揚善，你不應該仗著修為比我高，就欺淩弱小，所以……能不能滾？”
顧玄息終於側身。
然而這點距離，卻足夠沈離塵通過。
沈離塵與他擦肩而過時，已經能察覺到他灼熱的目光。
隻是他往前走，顧玄息依舊跟著他，大概隻差一步，是如果他想跑，能立刻抓住的距離。
這次沈離塵沒有理會他，一路閉嘴，畢竟說話越多，露餡越快。
他不徐不疾地往前走，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又拐到幾乎沒有人的地方，這條路兩邊都是年久失修爬滿植物的圍牆，不知荒廢了多久。
再往前走，看見朱紅色大門，嵌著金釘，門口佇立兩座石獅子，而門上懸掛的嶄新牌匾上則什麼都沒寫。
這種規模，至少也是王侯貴族的府邸。
沈離塵繼續往前走，猝不及防地被抓住手臂。
顧玄息沉聲警告：“黑市，不要去。”
以沈離塵現在的修為，進去大概率會被當成獵物，但黑市有四處巡邏管秩序的人，誰敢鬨事自然沒有好果子吃，隻是防不住有人偷偷摸摸做什麼。
沈離塵轉頭，抬頭看著他，“我知道，放手。”
除了有門有派有師父的正經修士，以及沈離塵這樣隨遇而安的散修，還有第三種——名聲被毀、犯了罪不敢拋頭露麵以及自甘墮落的修士。
這些修士正是以黑市為家，()
一般修士根本找不到黑市在哪裡，顧玄息忍不住懷疑沈離塵這三年裡到底經曆了什麼，痩了，修為倒退，甚至連黑市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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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為什麼要管呢？
沈離塵又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顧玄息無所謂地鬆開手，跟著沈離塵走進黑市。
府邸早就被改造成了一座小鎮，隻不過外麵套了層幻境結界，才看不出來。
剛進去的地方，路邊是一家酒館，僅有三張桌子，已經坐滿了穿著不倫不類的人，喝酒，劃拳，以及大聲嚷嚷，喊小一添酒的聲音更是粗暴無禮。
往另外的地方看過去，就會發現進門處大是食肆酒肆，這片區域都是賣吃喝的地方。
沈離塵腳步不停繼續往裡走，穿過飄滿食物香氣的地方，就是售賣各種東西的店鋪，但幾乎沒有外麵能買到的東西，差不多都屬於禁售，被抓住可能要坐牢的那種東西，比如靈獸身上所有能賣錢的玩意，比如劇毒，比如那些邪惡陰險法術卷軸。
連龍筋龍骨都有人賣，不過沈離塵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但很能哄騙人。
沈離塵的目的地當然不是這裡，路的儘頭是通往地下的寬敞石階。
地下，才是真正的黑市，上麵那些都不算什麼。
地下一層是類似於地麵的地方，密密麻麻的隔間，充滿了獸類的咆哮，這裡賣各種能喘氣的東西，包括人。
沈離塵徑直走到地下一層，一進來就是一股刺鼻的香味迎麵撲來，和花船的那種粘膩的香不同，這裡的香不粘膩也不誘人，但它邪惡，像被馴服的蛇蠍美人。因而這裡的生意，從白天到黑夜，沒有一刻冷清。
而耳邊也充滿了不同的嬌嗔和男人的汙言穢語。
沈離塵越是往裡走，顧玄息的臉就越黑。
終於走到類似於前台的地方，沈離塵停下腳步，這裡沒有攬客的龜公和老鴇，簡簡單單，姑娘們名牌掛在牆上，想要哪個取下來便是。
沈離塵在牆上看了一會兒，似乎沒找到心儀的那個姑娘，毫不在意顧玄息的臉色，熟練地對小廝道：“我要雪娘子，跟她說，等她完事了來見我。”
熟練得就像來過無數次。
小一應了一聲，“一位公子這邊請。”
這時候沈離塵看向顧玄息：“我突然想去上麵買點吃的，你先進去，免得雪娘子又走了，我有事找她。”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地看過來。
顧玄息發現他的眼神太認真，似乎真的事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找那位雪娘子商量，但又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他想也沒想，點頭答應了。
顧玄息在房間裡等了片刻，那位剛沐浴完頭發還半濕的雪娘子就推門進來了。
雪娘子看到他的時候，目光根本挪不開，乾了這麼多年了，第一次見到這麼英俊的客人，她心潮澎湃地靠過去。
然而顧玄息一個閃身，直接消失在房間，這次
() 竟然連一點黑霧都沒留下。
雪娘子氣急敗壞的跺腳。
顧玄息這才明白自己上當了，雪娘子就沈離塵隨便找的一個甩開他的人，根本沒有什麼要事商量。
他怎麼能上這麼簡單的當！
沈離塵是怎麼認為這麼拙劣的手段能甩開他？
沈離塵是故意挑了個接客的女子拖延顧玄息的，他看見風娘子、花娘子以及月娘子，風花雪月還差一個雪，輕而易舉地推測出雪娘子正在接客。
甩開顧玄息，他抓緊時間去了地下三層。
地下三層還有個彆稱，黑店。
是類似於傭兵工會的地方，接任務和委托任務，因為很多都是拿不上台麵的活，價格也高。
沈離塵這次去深淵，是因為在這裡接了一個報酬足以令他心動的任務，去深淵深處，取一支叫牽絲係的藤蔓。
其它任務都是在城內正正經經的事務閣接的，基本都在深淵外圍，隻有一個是在深淵之中，就是花船老鴇要的奇怪石頭。
交任務的地方沒有人排隊，隻有一個老頭在打算盤。
沈離塵趕緊過去，說了任務編號和內容，遞上一個木匣子。
老頭打開木匣子，裡麵正放著牽絲係，雖然隻剩下區區兩片黃葉子，但葉子還挺活潑，正在搖擺。
老頭仔細檢查了一番，點頭道：“品相沒什麼問題，委托人一定很滿意。報酬稍等一下，馬上點給你。”
他用傳音符，讓庫房點出八千靈石出來。
任務難度越高的任務，抽成越低，沈離塵這次任務抽成兩成，還有那種抽成一成，難度想都不敢想。
老頭似乎說完，感慨一句：“世間最後一根牽絲係，就這樣再也沒有了。”
沈離塵：“……”
竟然還是瀕危植物。
不過如果真的是最後一根，物以稀為貴，應該多的是人想要。怎麼可能隻是抽成兩成的任務？恐怕最低也得是抽成一成的。
見他疑惑，老頭敲了敲算盤：“十枚靈石。”
這個價格有點貴了，但這件事實在是不合常理，該不會是個坑吧。警惕的沈離塵立刻掏出十枚靈石，放在算盤旁邊。
老頭解釋：“牽絲係在煉藥時用的少，因此就算數量不多，倒也不難去取。這不是一位尊上都在尋牽絲係，為了討好一位尊上，天下修士都去摘取牽絲係獻上。可不就越來越少嗎？這一根還是我老友去深淵曆練時發現的，隻不過當時還年幼，他告訴了我，我就等待它成熟。正好有委托人出大價錢買牽絲係，就取了賣給他。”
沈離塵又問：“他們要牽絲係做什麼。”
老頭又敲了敲算盤：“五枚靈石。”
這次沈離塵毫不猶豫的掏出五枚靈石。
“因為牽絲係有一個少有人知道，又很雞肋，幾乎用不到的能力。”老頭慢吞吞地解釋，“牽絲係能尋找一個人在陽間的轉世，隻要有這個人生前的東西，無論這個人轉世到了哪裡，三界之內，它都能找到。”
沈離塵震驚不已，緊接著從頭到腳狠狠打了個寒顫。
他大腦一片空白。
老頭繼續解釋：“相傳最先發現的是一位癡情的丈夫，與青梅竹馬剛成親半年，妻子就意外落水死了。他不甘心，走遍神州大地，發現了牽絲係的效果，最後找到妻子的轉世。牽絲係牽絲係，名字就是這麼來的，纏纏綿綿的情愛，兩手相牽，手腕上用一根看不見的絲線係在著，讓生死都分不開彼此。還有彆的問題嗎？”
沈離塵終於回過神來，見老頭期待地看著自己，分明是對這一份意外收獲格外滿意，還在等他繼續問下去。
這個時候，靈石也送來了。
他接過靈石，搖頭道：“沒有了，多謝解惑，告辭。”
他忍不住往自己最不期待的方向思考，趕緊把靈石收回芥子領域，飛速離開黑市。
希望顧玄息彆跟上來。
以及淨昀蒼這一輩子都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