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塵一直跑到宗門口,才想起來江邵，他連忙傳音給江邵，說有要事先走一步，但腳下不停,生怕被追上。
為什麼淨昀蒼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早就知道他沒死？
他的假死明明是那麼完美無缺,怎麼又被看破了？
然而和這些比起來，更可怕的是淨昀蒼溫和而小心翼翼的口吻。
像說害怕哪句話說的不好，就會惹怒自己。
沈離塵敢在顧玄息麵前裝不認識,卻沒有膽量在淨昀蒼麵前裝。
這三年來有關淨昀蒼的傳聞全都與殺戮有關,最可怕的是他的殺戮，不過還有一件他偶然聽說的小事。
那日沈離塵做任務路過華清宗山腳下的鎮子，他在吃飯時聽見旁白的弟子們議論淩雲鶴欺師滅祖罪不容誅,已被仙尊嚴懲。
他當時驚得筷子都掉了,主角攻竟然這麼折磨主角受？嚴懲意味著什麼？仙尊的嚴懲和死也沒區彆了。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劇情怎麼崩成了他不認識的樣子？劇情還在不在了？
哪本書會這麼讓主角攻這麼對主角受的？
不管怎麼樣，淨昀蒼既然用塵埃劍把自己引過來……沈離塵想,估計顧玄息也已經用什麼辦法發現了，昨天相見的時候，自己還假裝不認識,可惜早已經被看破偽裝。
既然無法做到再也不見，那正好,以後都不用裝了,誰都不做演員，皆大歡喜。
沈離塵隻做了三年真正的自己,但他想，前麵等待他的無論是什麼樣的結局，也都值了。
他不會束手就擒,按書中沈離塵的人設，如果淨昀蒼想殺他，他都會心甘情願地被殺，但現在的沈離塵要跑，因為淨昀蒼根本不配當師尊。
沈離塵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客棧，推門進了房間，“鳳司命！小鳳！趕緊起床，淨昀蒼發現我了！”
說著，他開始收拾東西。
鳳司命呼嚕打到一半，“嘎”一聲戛然而止，咂摸著嘴反應了一會，然後猛地一驚，整隻小鳥直接啪地摔在窗台上。
“你說誰？”
“仙尊！淨昀蒼！就在剛才，我們要走了。你……”沈離塵下意識想問鳳司命，你有沒有什麼要帶的，彆忘了，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是，“你先跑吧，我們分開跑，總有一個能活下來。”
活下來的一定是鳳司命。
因為沈離塵清楚，淨昀蒼不會允許有人欺騙他，他也一定會追自己。
鳳司命卻一點也不慌張：“你是怎麼被他發現的？”
沈離塵已經有覺悟了，不再驚慌，“他拿著我的本命劍，我被塵埃吸引過去，就這樣發現的。”
鳳司命長長地“噢”了一聲，歪歪腦袋，問：“那他想殺你，你當場就死掉了哎，怎麼還有機會跑回來？”
沈離塵：“……”
媽的，說得太對了。
自己跑得再快，也躲不過淨昀蒼的劍意，而且好像淨昀蒼對
這個徒弟也不是那麼不在乎了。
沈離塵想起淨昀蒼來魔界帶他離開，以及給他留下的一道劍意，可能在那時候，淨昀蒼終於發現自己還有個大徒弟，開始對他有一點點好，嘗試做個人了。
見沈離塵愣住，鳳司命又道：“對吧，他想殺你，你跑到哪裡都沒用，一百個沈離塵也隻是他一劍的事。”
沈離塵在床上坐下來：“你說得對，跑到哪裡都沒用，我不跑了，讓他殺！”
房門突然被敲了一下。
沈離塵一頓。
但隻敲了一下。
敲門的人也沒有開口。
鳳司命渾身上下的紅豔羽毛嚇得根根倒立，他打著哆嗦往後退，磕磕巴巴道：“我先走了，城外有顆梧桐樹，我去城外睡覺去——拜拜了！”
他轉身朝窗外撲騰，羽毛成這樣根本飛不起來，結果啪地直接麵朝地摔在地上，爬起來就兩腿生風地逃命。
沈離塵怎麼說也是仙尊徒弟，自己呢？當年圍殺仙尊就屬他們鳳凰族的傻逼族長衝在最前麵！
沈離塵坐在床邊，不敢看房門。
門外的人不再敲門也沒有開口，仿佛沉默的對峙。
但沒過多久，門就被輕輕推開了，發出“吱呀——”的聲音，沈離塵的心也隨著這一聲顫了顫，他不敢抬頭，一抹白色出現在他的視野範圍內。
此時此刻，沈離塵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是生是死，就看自己的隨機應變了。
然而那抹白色卻在他身前半蹲下來，衣袂沾上了灰塵，一隻冰涼的手輕輕抬起他的下巴。
讓他與那雙金色瞳孔再次對視。
但沈離塵先被凍得狠狠打了個哆嗦。
“是我不好。”
他沒說完，沈離塵就發現不冷了，原來淨昀蒼也不是那麼沒有人味兒。
就在沈離塵奇怪的時候，淨昀蒼卻一眨不眨地盯著的臉，看完鴉羽般的雙睫，再看眼尾微微上挑的雙眼，還有鼻梁和鼻尖，目光最後落在唇上。
像是要細細描刻在眼底。
對著自己這張醜臉也能這麼看？沈離塵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被看得不舒服，想躲。
“彆動。”淨昀蒼輕聲道。
沈離塵道：“我用了幻形丹，沒什麼好看的……”
淨昀蒼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喃喃：“對我而言，用與不用都一樣。”
他們這樣一問一答，氛圍有些生硬。
但沈離塵顯然沒有拿出從前他對師尊的態度，而淨昀蒼也不再視他為徒弟，灼熱的目光幾乎暴露了他內心深處的欲望。
淨昀蒼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該如何告訴他這三年來的日夜思念和後悔之情，以及最渴望的就是擁有他。
這片刻的獨處，就能填滿他孤寂了三年的心房。
沈離塵一個眼神，就讓他如此滿足。
他明明積攢了一千多件事在心口，可此時此刻，他小心又卑微道：
“我來給你送塵埃劍，你忘記帶走它。”
他虔誠地雙手捧著塵埃劍。
如同捧著自己的真心。
沈離塵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想的，他抬手，指尖幾乎要碰到塵埃劍，又狠狠心收回去：“我親眼看見他成了廢鐵，你修複的他，讓他活過來，他應該屬於你。我不能拿你的東西。”
這下連他都清晰地聽見塵埃劍發出“嗷嗷嗷啊啊啊——”的哭嚎聲。
不用想都知道是在哭你怎麼不要我了。
淨昀蒼卻道：“我的一切都屬於你，包括我，你當然可以拿著他。”
沈離塵再一次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溫柔，感覺仙尊還是那個仙尊，殼還在，芯子卻換了，他懷疑地問：“淩雲鶴呢？你不是什麼都給他了嗎……”
淨昀蒼對淩雲鶴好時，什麼都給，為了給他出氣什麼都可以做，但如果仔細看，語氣和眼神都是冰冷的。
現在淨昀蒼說什麼都會給自己時，語氣和眼神卻溫柔似水。
淨昀蒼沒有回答，卻緊緊地抱住了他。
冷清孤寂又絕望的氣息籠罩著沈離塵，他都愣了，那雙在他後背的手竟然……在顫抖。
他不知道為什麼，但清楚不該是這樣，於是試探地掙紮了一下，卻被抱得更緊了。
這個冷冰冰的仙尊可以忽視自己十多年，毫不留情地對自己動手，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他現在卻做出完全相反的舉動。
這讓沈離塵開始害怕了……
如果淨昀蒼一見麵就給他一劍，他甚至不會感到害怕，因為他早就明白，見到淨昀蒼就意味著自己被傷害。
沈離塵終於忍不住：“尊上你……”
“……他在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享受世間每一道極刑，卻永遠無法死去。”
沈離塵反應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淨昀蒼是在承認自己一遍遍虐殺淩雲鶴卻用了某種辦法讓他不死？
畫麵都有了。
淨昀蒼終於鬆開他，卻看著他的臉，就好像少看一秒都不行。
而沈離塵渾身一冷，呆呆地看著他，呢喃，“為什麼……你為什麼那麼對小師弟……”
“我此生隻有你一個徒弟，也隻會有你一個。”淨昀蒼迫不及待地打斷他，像是早已想好了這些話，隻差最後一步，見到他，“他在撒謊，第一次見我時他對我說的是你的身世，第二次他又假裝在靈泉裡的人是他，以及滄浪……他讓我一次次誤會，讓我眼裡隻有他，而一次次傷害你。還有他總是穿你從前的衣服，上麵殘留你靈海的氣息，你那時候不想練劍又不用靈氣，乾乾淨淨的，不然就憑你靈海的氣息讓我的靈海震蕩的那一刻起……現在，已經什麼都成了。”
沈離塵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靈海還有什麼氣息，能讓淨昀蒼的靈海也有所反應。當然了，平時他是不愛用靈氣，偶爾用用也是禦劍以及用些方便生活的小法術。不像原文中刻苦的沈離塵，每天不把靈氣用光不罷休。
看
來使用靈氣還會留下什麼氣息。
但不管怎麼說，淨昀蒼的話著實讓沈離塵吃了一驚。
原來根本不是淩雲鶴，所以淨昀蒼才會折磨，那這也一切都能解釋通了。
……等等！
沈離塵似乎是終於明白了什麼，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緊！
淨昀蒼把他的反應和小心思儘收眼底，這是他在沈離塵麵前第一次笑，“是我錯過了你，其實令我動情摒棄無情道的一直是你。三年了，既然你願意回來，以後乖乖地在我身邊，我保證以後隻歸你一人所有。”
他說這些話時膽戰心驚，怕得不行。
明明他們本來就應該這樣，他卻不長眼似的，沒有發現默默仰視他的沈離塵。哪怕是時隔三年，一想到沈離塵絕望地轉身，恨意就開始源源不斷地湧上心頭。
可有什麼用呢？再恨自己，都改變不了他對沈離塵已經造成的傷害。
他更不能報複自己，那樣就沒人向沈離塵請罪，就不會有人從今往後與他在一起，相守到白頭。
隻能連自己也給出去。
“現在告訴我。”淨昀蒼目光虔誠，“你對我的感情一如既往，沒有變。”
然而沈離塵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