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塵沒胃口,可他也不知道對顧玄息說什麼好，又擔心冷場，他就隨便點了些吃的。
幸虧牽絲係送來的比顧玄息說得快。
下午茶還沒送到,顧火就捧著木匣子走進來——牽絲係除了必須放在它生長的陰陽土裡,還要木頭的匣子裝。
也是，堂堂魔宮大總管,肯定不缺傳送卷軸,也對奇珍異寶在庫房的擺放位置一清二楚,畢竟這些都是大總管的基本功。
不知道為什麼，好不容易拿到一根牽絲係,沈離塵卻沒有勇氣立刻用它去找原身弟弟。
不是怕用了找不到，十幾年過去,弟弟肯定已經轉世。
原身的記憶裡,弟弟是個被欺負都不敢大聲哭的小屁孩,家裡窮，原身就摘茅根草給弟弟解饞，結果被同村的小孩搶光了都不敢說。
這麼善良的弟弟沒有轉世成人說不過去。
沈離塵不敢看見弟弟。
他畢竟不是原身,怕做不到像原身那樣去心疼這個小孩,萬一找到了,他疼得不夠怎麼辦？
因此沈離塵沒有立刻用牽絲係，他想，等扶搖大比結束後再用，到時候他一定會用。
為了防止顧玄息在他房間裡不走,沈離塵用早睡早起的借口把他趕走了，他決定明天去看一整天的比試，然後繼續早睡早起，一直持續到比試結束。
次日他來到淩陽宗,已經習慣江邵總是起晚，百無聊賴地站在比試場邊，忽的聽見有人喊他，轉身一看，竟然是端木羽。
端木羽興衝衝地跑過來：“沈師兄來看比試？正好，我師父的丹藥成了，等我給丹師兄送過去再稟告師父，就來和你們一起看。”
他師父的丹藥？
沒猜錯應該是火丹吧。
沈離塵故意以敬佩不已的口吻道：“嵇長老成功融合六種至陽之火煉製的丹藥這麼快就成了！？”
“可不是。”端木羽激動到傻笑，“今早成的，剛出藥鼎師父就叮囑我一定要親自送到丹師兄手裡。”
沈離塵問：“這麼急？丹師兄年紀輕輕，是不是身體不好？”
端木羽擺擺手：“哪裡是這樣，這不是連續一個月的比試，再怎麼樣也撐不住，我師父就準備了些補藥給參賽的師兄師姐們，類似於益氣丸之類的，人人都有。”
沈離塵誇道：“嵇長老真是宅心仁厚。”
端木羽不好意思地笑笑：“師兄，我先去送丹藥了。”
“好。”
沈離塵目送他離開，已經能確定嵇長老讓他給丹楓送的，就是火丹。
而比試台上，比試已經熱火朝天，離扶搖大比結束沒幾天，能走到現在的都是資質絕佳的弟子，比試是一場比一場更精彩，比試台也常常被圍得水泄不通。
沈離塵暫時沒心思看比試，他在思考，丹楓費那麼大代價取得火丹，真是為了扶搖大比第一？一個虛名而已，還要作弊？和火丹的成本比起來，這也太不值了。
不
過連首席弟子都能乾出這種事，淩陽宗肯定比他想的更烏煙瘴氣。()
其實他根本沒資格評價淩陽宗，因為在段無峰當宗主的那些年間，華清宗好像更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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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他離開三年，不知道新宗主如何，華清宗至少比以前好一些了吧。
對這事沈離塵沒有想太多，他又不參加比試，而且這屆華清宗明顯無緣前十，既然不會影響華清宗的弟子，他理會什麼。
扶搖大比就這樣迎來尾聲，丹楓果然走到了最後一場比試，另一位則是魔族子弟。自從魔族開始參賽，他們都快霸榜了。
這日盛況空前，台下擠滿了圍觀的弟子和從神州大陸各處來觀賽的修士們。
沈離塵以為他來得夠早，結果到的時候卻發現整個比試場都被擠滿了，他和江邵等人隻能在比試場外看。
其實這場比試，丹楓並不被看好。
因為那位魔族修士是上屆大比第一，也是在倒數第二場和沈離塵比試，但沈離塵昏迷未出場而直接晉級的那位。
但丹楓在淩陽宗呼聲很高，尤其是這屆大比還是淩陽宗主場，占儘了地理優勢，擠在比試台旁邊觀戰的幾乎都是淩陽宗的弟子，他們的呐喊聲甚至蓋過了其它所有聲浪。
江邵悄悄道：“我昨晚壓了十枚靈石，賭丹師兄贏。”
端木羽道：“才十枚？我壓了一百枚。”
江邵說話大喘氣：“還有九十枚壓了另一位。”
端木羽：“……”
“是吧，沈師兄？”江邵道，“我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但你應該能看出來吧，丹師兄雖然一路有驚無險走到現在，但對上魔族，還是有點懸。”
沈離塵笑笑不說話。
比試場上，丹楓幾次差點落敗，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地取得勝利，淩陽宗的歡呼聲響徹天地。
江邵簡直要目瞪口呆，還沒從損失九十枚靈石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被端木羽抓住好一頓損。
台下弟子逐漸散去，沈離塵也準備走了，這時候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弟子費力地從人群中擠過來，興衝衝道：“沈師兄！見過端木師兄，見過江師兄。沈師兄，丹師兄請你今夜參加他的慶功宴。”
聽起來就像某種榮幸，沒有任何人能拒絕。
沈離塵眯了眯眼，這個丹楓還真的迫不及待，前腳贏得比賽，後腳就慶功，生怕彆人不知道他一定能取得第一。
他客客氣氣道：“多謝丹師兄好意，不過還是不必了吧。”
小弟子沒想到他拒絕得那麼乾脆了斷，茫然道：“沈師兄不去，我怎麼跟丹師兄交代啊。”他幾乎帶著哭腔，“我跟丹師兄保證過的。”
顯然是個丹楓的小迷弟，丹楓吩咐的事，肯定要辦妥。
但沈離塵也不是善茬，不吃這一套，他微笑道：“我和丹師兄不過一麵之緣，就不必叨擾他了，煩請師弟代我說聲恭喜。”
小弟子一愣。
江邵知道丹楓和沈離塵不對付，出麵幫忙
() ，而對於胡說八道這件事，他簡直張嘴就來：“是啊，我們今晚去城東的聚賢酒樓，三天前就訂好了雅間。”()
小弟子皺起小臉：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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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東拉西扯的時候，丹楓已經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了。
事實上，丹楓根本沒指望一個小弟子能把沈離塵請來，畢竟他們確實不熟，但隻要小弟子能拖住沈離塵，等他來就行。
“沈師弟。”丹楓拱手，“江師弟和端木師弟也在，端木師弟，回去記得代我向嵇長老說句感謝的話，等他方便，我再上門親自道謝。”
端木羽：“好說。”
丹楓客客氣氣地問：“沈師弟是這就準備走嗎？”
不然嘞？沈離塵莫名其妙，“是準備下山。”
丹楓不愧是長了一張正義感十足的臉，不管怎麼看，都是個正直而沒有心眼的人，言談話語間更是挑不出一點毛病：“師弟不留下參加下午的儀式和我的慶功宴？”
沈離塵當然知道扶搖大比是有開幕式和閉幕式的，基本上就是頒獎宣布排名，以及主辦方演講，這一條模式化流程他熟得不能再熟，但……修真界的這些儀式都很無聊，也沒有歌舞小品可以看。
而且不管是下午的儀式還是慶功宴，都是丹楓的主場。
他直言不諱：“師兄想說什麼直說便是，師弟愚笨，聽不懂師兄的暗示。”
丹楓臉色一僵，又迅速恢複鎮定：“不知到時候仙尊可會現身？”
沈離塵：“……”
忘了，他現在還頂著淨昀蒼徒弟的身份。而且看淨昀蒼的態度，可能不會昭告他們已不再是師徒這件事。
他再看丹楓眼底藏都藏不住的激動，想起在醫館時女靈醫說的拜師，恍然醒悟，丹楓這是想拜師。
難怪花費那麼大代價獲得第一，畢竟隻有最出彩的那位才能獲得仙尊的關注。
丹楓略微壓低聲音：“實不相瞞，師兄我……曾經得到仙尊的召見。”
但是這句話，就已經讓在場所有人羨慕到眼紅。
所有人都知道二位尊上來了，可沒有一個人能夠看見這二位的身影，更何況是被仙尊召見，這意味著什麼？仙尊怎麼偏偏召見丹楓？而且好像還是在丹楓沒有取得第一的時候，那時候就被召見，現在取得第一了呢？
該不會真是他們想的那樣吧？
這是天下多少劍修夢寐以求的事啊！
沈離塵一點也不想提起那個人，他知道他現在應該裝作大肚，應該把丹楓當做未來的同門師兄弟看待，但他做不到。
他隻能淡淡道：“實不相瞞，連我也隻能在尊上召見時才得以見他一麵，他的意思我並不知曉。”
而他淡漠的語氣在所有人聽來，像極了嫉妒和不甘心，這讓丹楓激動不已，這是知道仙尊會對他刮目相看才……嫉妒他？
他終於在沈離塵身上找回了一些他失去的東西，得意極了。
但這才到哪裡？他還要讓這個害他丟儘顏麵的
() 沈離塵重重摔進泥窩裡再也抬不起頭()，讓仙尊看見誰才適合當他的徒弟。
丹楓道：那就不提這件事了?()_[(()，不過師弟今晚務必要來參加我的慶功宴，江師弟和端木師弟也務必前來。”
江邵和端木羽都不好說什麼，沈離塵去他們就去，沈離塵不去他們也不去。
可話說到這份上，又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沈離塵已經沒法拒絕了：“好。”
雖然答應晚上去慶功宴，沈離塵還是和江邵與端木羽下了山，吃那家本來不在計劃上江邵一提沈離塵就特彆想吃的聚賢酒樓。
生意火爆沒關係，沒雅間更沒關係，他可是有萬能的大總管。
進了雅間，終於隻剩下他們三個了，江邵就迫不及待地問：“你不覺得丹楓來者不善嗎？怎麼還答應他去呢？要是我，我就咬死，他還能逼著你去嗎？”
沈離塵無所謂地倒了三杯茶。
江邵：“……”算了，沈離塵才是仙尊的親徒弟，丹楓就算怎麼折騰，隻要仙尊沒開口收徒，他就惹不起沈離塵。
還是珍惜他夢寐以求的聚賢酒樓這頓飯吧。
端木羽卻始終沉默寡言。
江邵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你發什麼呆？”
“啊？我發呆了？沒有吧。”端木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想那天給丹師兄送益氣丸的時候，從來沒見過他那麼興奮。也不是大事。”
隻有沈離塵清楚那顆“益氣丸”究竟是什麼，而且端木羽身為嵇長老的徒弟，在他煉製火丹的時候幫忙看火，應該能意識到藥鼎裡的丹藥根本不是益氣丸，而是打著益氣丸的名義的另一種丹藥。
加上這次丹楓不正常的取得第一，端木羽……或許已經猜測到某種真相。隻是事關淩陽宗的聲譽，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說。
吃完這頓飯，沈離塵回去睡了午覺，黃昏時分，他才懶洋洋地禦劍去淩陽宗。
江邵給他帶路，一路上興奮地連說帶比劃：“下午大家連仙尊的影兒都沒見到，明天各大宗門的弟子就要離開了，估計兩位尊上差不多也是這兩天走，好多想來拜師的修士也都已經放棄了。”
“師兄你待會可得小心點，我總覺得剛才我見到丹楓的時候，丹楓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而且……來的都不是什麼善茬，還有他把前幾名也都請來了，其實咱們現在走還來得及，丹楓再怎麼樣也要看仙尊麵子的。”
沈離塵擺擺手，示意沒事。
就在睡午覺的時候，沈離塵突然覺得他答應參加丹楓的慶功宴也不是什麼壞事，因為他應該見識一下火丹。
他要看看這玩意究竟能把修為提高到何種地步，又是怎麼能瞞過顧玄息和淨昀蒼？
如果他能明白其中原理，是不是他也能瞞過去？這樣就不會無論如何偽裝也會被一眼看破。
丹楓服用的這顆火丹，正好給他省了一大筆靈石，不然他肯定會去黑店發布尋一顆火丹的任務。
“沈兄！”
() 還未進去，得第二的那位魔修迎麵而來，熱情似火地打招呼。
沈離塵有點不適應他這麼熱情，不就是送了個直接晉級的機會嗎，這麼熱情就沒必要了。
魔修走近了才道：“多謝沈兄的救命之恩，上次沒來得及，正好這次有機會。”
沈離塵半晌才“啊”了一聲。
魔修道：“上次比試的前一天晚上，我榮幸得到尊上召見，尊上說我膽敢傷你就提頭來見，我……實不相瞞，遺書都寫好了。幸虧沈兄生病沒有參賽，我這才有機會活到今天。”
沈離塵：“……”
不像仙界和人間那麼虛偽，提頭來見隻是強調事情的嚴重性，在魔界，提頭來見是真的提頭來見，帶脖子的頭都不行。
沈離塵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硬著頭皮道：“……都是小事。”
一路走進宴會廳，夜明珠虛虛懸在半空中，抬頭可見漆黑濃重的夜色，而宴會廳被照得亮如白晝。
廳內已經來了很多人，男弟子和女弟子分席而坐，還請了歌舞伎表演助興，清脆的琴聲與舞伎手腕腳腕上銀首飾的碰撞聲完美糅合在一起，動人心弦，數十個穿外門弟子服的年輕人侍奉酒水食物。
但這場慶功宴還是差點火候。
和段澄那場誤會自己獲得籌備扶搖大比而提前為自己慶祝的慶功宴相比，實在是寒酸。
沈離塵進來後，也沒有去恭喜丹楓，而是默默坐在角落裡，等丹楓上門找茬。
這一套流程他非常熟練，爽文本本都是這寫的，沒有一本能推陳出新，丹楓的頭腦不可能勝過那麼多爽文作者。
宴席上熱火朝天，畢竟是丹楓的主場，來的人也都是和丹楓熟悉的，主要話題也都集中在此次扶搖大比以及丹鳳的第一。
沈離塵百無聊賴地聽著，慢吞吞吃糕點。
唔，杏仁味。
怪好吃的嘞。
但他才吃了一塊，就有人來搭話。
“你不參賽，根本就是因為你知道第四就是你的最好成績，怕排名往下掉吧？對了，我還聽過一種說法，你上一屆因生病昏迷沒有參賽其實是裝病，怕輸得太慘。”
這聲音竟然有點耳熟。
他不是被他爹揪回家了嗎？
沈離塵沒想到竟然還能在淩陽宗看見嚴掌櫃他兒子，但嚴掌櫃肯定不敢跟任何人透露他根本不是沈記東家，隻是個空架子，連親生兒子也不行，不然他們全家都性命不保。
因而沈離塵很能理解嚴公子的目中無人，也就敷衍道：“有可能，或許是，你高興就好。”
快滾。
嚴公子瞬間被噎得無話可說。
江邵還趁機問：“你爹不是讓你退學了嗎？”
嚴公子瞪他一眼：“是丹師兄特地邀請我來參加的！”
江邵道：“哦，所以說你果然已經退學了。”
嚴公子：“……”
這下他也明白挑釁沈離
塵隻是自找苦吃，索性離開，反正丹楓會給他出氣。
沈離塵想繼續吃杏仁糕，可根本沒有機會。
丹楓已經帶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沈離塵客客氣氣地敬酒：“恭賀師兄取得第一。”
丹楓仰頭飲下這杯酒，直接道：“沈師弟沒有參賽是我最大的遺憾，我做夢都想跟師弟比試比試，不知道師弟可否賞臉？”
他簡直是迫不及待。
而沈離塵比他更迫不及待，喝什麼酒吃什麼東西寒什麼暄，他隻想摸清楚火丹就走。
“好。”
宅邸後院有一座演練場，也就是比試場。一般修士住處都會有這麼一座演練場，便於平時修煉，畢竟打坐鞏固境界隻是修煉的一部分。
忘憂山腳下那座小院其實也有，就在門前的桃花樹林中。
丹楓是元嬰期，沈離塵已經入化神境，實力相差懸殊，但丹楓看起來就像是有萬分把握。
沈離塵召出塵埃劍。
丹楓也召出本命劍，問道：“想仙尊是否已經回華清宗了？”
肯定沒有，但沈離塵道：“尊上的行蹤不是我能過問的。”
丹楓又問：“聽說師弟閉關期間，是尊上為師弟護法？看來尊上很重視師弟，也難怪，師弟這資質著實罕見。”
沈離塵蹙眉，要打就打，哪來的那麼多廢話，他敷衍道：“你若是我宗弟子，就該知道他的眼裡從來就沒有我。”
丹楓看著手中的劍，猖狂地笑道：“原來尊上不重視師弟啊，聽說師弟被尊上收為徒弟是因為資質過人，而仙尊看好的徒弟的另有其人，正是你的小師弟吧。如此看來資質過人根本沒，不然尊上也不會不重視師弟。”
這消息已經過時了，顯然他是沒認真打聽。
沈離塵懶得解釋：“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