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逆鱗(2 / 2)

他無所謂地笑笑:“打磨逆鱗留下的,不小心傷到了。”

沈離塵像是被什麼重重敲了一下,身子晃了晃,用難以言喻地目光看著他:“你為什麼要打磨啊。”

顧玄息簡短道:“好看。”

他用傷痕累累的左手握住沈離塵纖細的手腕,讓沈離塵看清楚那枚邊緣圓潤的龍鱗。

他又問:“不好看嗎?”

當然他不敢說,龍的逆鱗是三界至鋒至利之物,可它也是顧玄息的命脈。

逆鱗能指引出一條龍身上唯一的弱點。

現在沈離塵就是三界內唯一能殺顧玄息的人。

事實上,龍的逆鱗是要在新婚之夜交給道侶的,同樣交出去的還有一對敏感的龍角,但逆鱗卻意味著把命交給道侶保管。

讓我生則生,讓我死則死。

但這隻是龍族曾經的甚至很久以前才有的習俗,也在很久以前就被取消了,後輩們偶爾想起來,也都默契的不去提起。

沈離塵點頭:“好看。”

顧玄息低聲道:“記得滴血認主,結契會麼?不會我教你。”

“你泡澡為什麼還穿褲子。”

沈離塵一句話瞬間打破了曖昧滾燙的氣氛。

顧玄息低頭看了一眼貼在身上的單薄褲子,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健碩利落的線條,每一處細節都不放過,他頓時期待道:“你希望我不穿?”

沈離塵轉身就走。

顧玄息甚至還失望地歎了口氣。

沈離塵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離開湯泉,這一次顧玄息沒有再叫住他,他渾身的衣服都濕了,沉甸甸墜在身上,準備找個沒人的房間換衣服。

幸虧整座湯泉館裡都沒有人,找沒人的房間很容易,他關上門插上拴,轉頭想脫衣服,又嚇了一跳。

淨昀蒼一身潔白,像雪地一樣,反射著刺目的光。

沈離塵問:“你怎麼來了。”

“淩陽宗宗主傳音於我,他說你找他時發了很大的火,怕是什麼地方得罪你,前來請罪。你不喜歡這個宗主嗎?換一個好不好。”淨昀蒼用他那哄騙的清冷嗓音道。

沈離塵的眉頭立刻擰起來:“我沒有不喜歡。”

“而且什麼叫我不喜歡就換一個!萬一是我無理取鬨,你就要把一位宗主換了?萬一我是十惡不赦的壞人,我殺了人,整個修真界都要捉拿我,你是不是也要把他們都殺光了?”

“是。”淨昀蒼意簡言賅,“是他們該死。”

在他眼裡,沈離塵甚至不該傷心難過,而他會毀掉所有讓他傷心難過的原因。

() 這話,尤其是對殺人這件事毫不在意語氣,讓沈離塵怒火中燒:“這件事其實是我不好,我當時因為彆的事發脾氣,對宗主說話時難免語氣衝了些,該是我賠不是,該認錯的是我。而不是你黑白不分地認定是宗主不好,怪罪是他的不是,甚至要換掉他。”

某種程度上,淨昀蒼就是另一個周家人。

隻不過被溺愛的是自己。

但這種溺愛,想想都讓他毛骨悚然。

他想他已經很有耐心地試圖說服淨昀蒼,生怕這人真的做出這種事,他想阻止都沒有辦法。

然而對於他的這番話,淨昀蒼仿佛沒有聽見似的,抬起右手,“你怎麼濕成這樣。”

沈離塵下意識躲避他的手。

而那隻手在觸碰到他臉上細微絨毛的刹那就不再動了。

他身上的衣服也乾了,不再黏黏糊糊地貼在身上或是沉沉墜著。

淨昀蒼依舊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自顧自用一種輕而緩的口吻道:“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不該來,但我怕你因為不想見我,受了委屈也不想說。”

沈離塵道:“我受委屈一般當場就解決了,不會求到你頭上,你也不必大驚小怪,我也沒那麼脆弱,我是成年人,該吃的苦也是要吃的。”

淨昀蒼連續吃閉門羹,卻毫無反應,冷若冰霜的臉上仿佛永遠都無法理解沈離塵的話,但卻被這些聽不懂的的話刺破了心房,可他依舊麵無表情地道:“你變了。”

沈離塵解釋:“人都是會變的,你一個月沒見到一個人,他可能都會變成彆的樣子。”

淨昀蒼又轉移話題:“關於血咒的線索越來越多,事關我們爹娘,我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可能要多點,現在滄州城交給他,我不會再在滄州城裡露麵。”

沈離塵挑眉:“這些你不用說我也知道,要是沒彆的話,我走了。”

他等了片刻,也沒聽見淨昀蒼說什麼,知道這是不想他走可又想不出任何能留下他的辦法。

沈離塵轉身離開。

他根本就說服不了淨昀蒼,就算淨昀蒼答應無數遍,但淨昀蒼心中認定的都不會變。

淨昀蒼甚至能找出這樣拙劣不堪的借口,毫不猶豫打破當初的承諾,直接出現在他眼前,看來這些諾言和人命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

說不定他還在虎視眈眈,一有機會,就把他擄走。

在沈離塵的身影消失不見,甚至連腳步聲也聽不見的時候,淨昀蒼始終背在身後的左手終於垂在身側。

那雙手上是遍布細細長長的疤,結痂是暗沉的金色,從手心到手背,這些疤痕是每一處都不放過。

他準備好這枚金色逆鱗,不斷打磨,現在已經是一個漂亮到可以當首飾佩戴的形狀。

他本想著有一天,沈離塵願意叫他一聲師尊,他就可以親手遞給他,作為師門第一份禮物哄騙他收下。

逆鱗,他有師尊的命了,終於可以安心了。如果他的師尊再犯錯,拿走師尊的命也無妨。

可他卻晚了,他永遠都比顧玄息晚一步。

從前是,現在也是。

既然周府什麼都沒搜到,那就隻能審訊周家的那幾個人。

在審訊之前,顧炎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中真言咒。

這比他們都中了真言咒更讓沈離塵覺得大事不妙,既然有下真言咒的能力,不可能不下,除非這人根本不重要甚至不知情。

連顧玄息也微微蹙眉,顯然是讚同沈離塵的意思:“無礙,就算問不出關於血咒的事,也要問清當年村莊的事。”

周知府等人已經被分彆關押在周府的幾個房屋內,魔兵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彆說是凡人就是修士也插翅難飛。

就在顧玄息泡澡的時候,顧炎已經先審訊過一番,顧夫人眼裡隻有兒子什麼都不知情,顧老太太隱約知道些什麼但她當時假裝不知道,反正隻要能繼續奢侈和人人都對她畢恭畢敬的生活就夠了。

真正知情的是周長老和周知府。

沈離塵和顧玄息先去見周知府,畢竟是一介凡人,比較容易招。

周知府被五花大綁,身上還有皮鞭抽過的痕跡,他一看見沈離塵就憤怒道:“你膽敢如此對待朝廷命官!當心五馬分屍嗚——”

顧炎一腳把他踹到牆上,然後提留牲口似的把人提留過來,扔到地上。

沈離塵道:“殺了你,找個沒人的地方埋了,誰知道你死沒死。招了吧,不招就繼續動刑。”

周知府養尊處優多年,哪裡受得了這些,慌忙道:“我說我說,你們說的血咒大巫什麼,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可憐的勝兒,我要是知道他會變成這樣子,我當年就不……不答應了啊。”

顧玄息冷冷道:“答應什麼。”

周知府被他的語氣嚇得直打哆嗦:“就是十五年前,我初來滄州城上任,府邸剛修葺好,我爺爺從淩陽宗千裡迢迢趕來。”

那天周長老仿佛仙人從天而降,看得整個滄州城的百姓無不目瞪口呆,而周長老最後落在了周府,從那天起許許多多的百姓甚至不去城外香火旺盛的寺廟,反正是在周府四周跪拜。

周知府那天自然洋洋得意,多喝了幾杯酒,昏昏沉沉,被周長老叫去。

而周長老要他……明晚緊閉城門,無論城外發生任何事都不許開門,也必須裝作不知道。

周知府原本沒當回事,倒是下了命令,直到次日夜裡子時左右被吵醒,是千夫長前來稟告城北的村莊著火了,接連燒了幾個村,城內也有不少人是這些村莊裡出來的,千夫長要帶人去救火,到了城門口才知道周知府早已下令,這次急匆匆地趕來周府請周知府下令打開城門。

周知府嚇得冷汗都下來了,當時周長老還沒走,他立刻去詢問可否打開城門。

周長老卻道,他要的就是城外五個村莊所有人的命,並且讓周知府放心,已經做得萬無一失,絕對不會懷疑到他頭上。

而在周家,周長老的話就是不可忤逆的聖旨,就算周知府再害怕,也不

敢違背。

周長老還保證,這件事有關他們夫妻未來的孩子,因為讓周長老做這件事的人,已經算出這個孩子的生辰八字,並且給了一顆丹藥,服下之後會修複靈脈,擁有罕見的資質。並且那人還叮囑周長老,必須是這個孩子,就算給其他人用了也沒有效果。

周家雖然出了周長老,但接下來四代數百人都與修仙無緣,周長老清楚這麼多輩了,就算出生個有仙緣的孩子,資質也會差到與凡人無異,周家可能再也與修真界無緣了。

而周長老的化神期修為也困了許多年沒有突破,這樣下去,說不定會停滯不前或是不進反退,他不能看周家落敗。

周長老決定搏一把。

後來那人的預言都應驗了,周天勝果然是在那個時辰出生,資質幾乎等同於凡人,周長老用了無數靈藥都不管用,最後才想起那顆丹藥。

至於丹藥究竟是什麼,那人又是誰,為何屠五個村莊,這些都被周長老一句話概括,周知府隻要照辦就是。

周知府隻知道這麼多了。

但他究竟有沒有說實話,甚至是不是還有所隱瞞……這些都是顧炎的事。

沈離塵和顧玄息走出房間,各自陷入沉默。

“我——”

“這——”

他們兩個同時開口,結果撞到一起。

顧玄息道:“你聰明,你先說。”

沈離塵已經能夠做到四平八穩地接受他隨時隨地的吹捧。

“不是人人都能中血咒,此人是大巫挑出來的,周天勝是,丹楓也是。因為如果試驗血咒的話,肯定要挑選一個不起眼和各方麵都符合的人,但這兩人,周天勝隻是煉氣期,丹楓太顯眼了,都不適合。那既然都不合適,又選他們,正是因為隻有某些人能中血咒,大巫才把他們挑出來。但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哪方麵符合大巫的挑選條件。你呢,你想說什麼。”

這種時候,顧玄息竟然還在笑。

“我想說啊,你太關心我,結果連你自己的事都忘了。”顧玄息嘴角噙著笑,“竟然沒發現,屠殺五個村子就為了煉製鬼的人,和我在追殺的大巫,就是同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