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玄息乾脆大手大腳地用法術做了個大結界，目力所及之處的海岸和海麵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什麼都看不出來。
沈離塵提議：“你要不再辛苦一點，把整片海都遮住，看他還怎麼抽海水下雨。”
顧玄息嘴角抽了抽，顯然對他而言，遮住整片海還是有點難度的，這種關頭，他不是很想滿足沈離塵的要求，雖然他對沈離塵說過有求必應。
而幾l乎是在沈離塵出餿主意的下一刻，洶湧的海水平息下來，漸漸波光粼粼，又漸漸成了一麵人影清晰可見的鏡子。
這時候，他們眼前的海麵從中間裂開，露出海床，沒來得及逃跑的魚在上麵蹦躂。
和沈離塵映像中的不同，海床不是海藻珊瑚，而是一條石頭路，甚至還有扶手，怪貼心的。
“我看是陷阱。”顧玄息道。
沈離塵道：“我看也是。”
他們看了對方一眼，同時踏上石道。
石道兩側的海水裡，成群的小魚在遊，海龜四肢看似笨拙地撥水，漂亮的水母像五彩繽紛的絲帶，而海床也是沈離塵印象中的海床。
石頭道的儘頭應該是一座佇立在海底洞府。
沈離塵倒是想起龍宮，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聲。
顧玄息低聲問道：“笑什麼。”
沈離塵解釋：“沒什麼，隻是想龍族既然能呼風喚雨，應該住在水裡才對，而不是在池塘泡水。”
他想起仙界龍族領地的一片湖，對龍族的體型而言，就是一個小池塘。
繼續往前走，海水越來越深，兩側的海水已經藍到黝黑，遊過的魚不僅大還各個奇形怪狀，不多時他們也走到儘頭，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雄偉宮殿，半個屋頂已經塌了。
宮殿是石頭搭建，可能是法術不穩，導致牆成了海洋生物的墳場。
殿上的牌匾也碎在殿門口，而殿門上的鎖鏽跡斑駁，不知道多少年沒人打開過。
沈離塵一劍劈開了大門，兩人頓時一驚。
“龍骨！”沈離塵駭然地看著眼前地上的白骨，能看出這堆白骨生前體型格外巨大，“這不是青龍吧，至少也是……”
顧玄息點頭：“對，青龍嬌小，應該是金龍，不知哪任族長死在這裡。”
沈離塵仰頭看著他，“和龍族有關？”
沒解開疑惑，反而又多了新的問題，他挺頭疼。
他們繼續往前走，宮殿後是座依稀可見曾經華麗的府邸。
顧玄息道：“有死氣，裡麵應該有個將死未死的家夥，小心。”
他順著這股森然死氣，帶沈離塵進了假山流水的後花園，也見到那個將死未死的人。
是一個臉色煞白的中年人，虛弱地盤腿坐在地上，看著他們時臉上充滿了釋然，他歎息：“你們終於來了，太
好了，我還以為你們沒有看出來。”
顧玄息遠遠地停住腳步，微微抬手把沈離塵護在身後，渾身上下再度帶上魔尊的威壓，居高臨下道：“你是龍族？”
“是。”中年人說著，嘴角流出鮮血，他嫻熟地用袖口擦乾了，而那袖口全是枯竭的血，“你在大殿看見的白骨就是我。”
沈離塵蹙眉，那具白骨不是金龍麼，而金龍的血也是金色，中年人如果是金龍，他的血怎麼可能是紅色。
中年人卻主動道：“我原身是條黑龍，你們看見的這具身體不是我的，殿內才是我的身體。一個意外，我與另一個人互換了身體。”
顧玄息的眼底微微晃了晃，幾l乎同時恢複鎮定：“不可能。”
“我知道你小子，你出生的時候，我雖然躲在這裡，但不是沒有聽說。”中年人冷笑道，“告訴你，黑龍從來不隻是你，甚至萬年前，黑龍才是龍族之首，隻是黑龍本就不多，後來隕落了不少，再後來我們與族中青龍結為夫妻，也許黑色真是一種詛咒吧，我們的後代也多是青龍，再後來，再也沒有一條黑龍出生。我在幻境中度過千年，才聽說龍族再度出現黑龍，也就是你。”
顧玄息的眉頭也擰起來。
而這話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沈離塵也隻能慢慢梳理，但黑龍和青龍的後代漸漸沒有黑龍很好理解，很簡單嘛，黑色是隱性基因，青色是顯性基因，加上龍族本來就生育困難，漸漸的就極少有隱性基因。這才是學好物化生的終極含義，連修真界的怪事都能解釋清楚。
所以說顧玄息的出生根本不是意外，反倒是淨昀蒼那個變異的金色才是。
而中年人躲在這裡，這就說明了……沈離塵怒道：“這場幻境是你安排的，仙蜃一族也是你害的！”
“是我，但你不要著急。”中年人苦笑，緊接著咳出一口鮮血，“我時日無多，引你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們一些事，等我說完了，任殺任剮。”
“當時黑龍隻剩下我和我的一位摯友，他叫巫軒昀。那時我和他在人間遊曆大好河川，途徑渭河，原本想做客，誰知被渭河真君誤會我們是貪戀鎮水之寶定水印，我們見說不通就打算離開再說，然而渭河真君沒有放過我們，反而去天宮請來天宮真君與聖女以及西天諸佛相助，將我們打成重傷，所幸我們命不該絕，逃了出來。”
“我們想回龍族養傷，想著渭河真君忌憚龍族，應該會放過我們。然而當時的龍族族長之位已經落到金龍手中，他便把我們趕出龍族，從此黑龍徹底在龍族除名。”
“當時我們也是強弩之末，流落到人間，也就是這座鎮仙城，當時還不叫這個名字。屋漏偏逢連夜雨，那段日子真是我們二人最倒黴的時候，誰能想到在鎮仙城，我們竟然遇到妖族少主，他想要我們龍鱗龍血龍筋。我們自然不是對手，我們耗儘真氣，躲進海底，那妖族少主是火狐不敢下水，又氣不過，在海上施了封印，甚至改名鎮仙城用來羞辱我們二人。”
“帶著對渭水真君、天宮真君聖女、西方諸佛
、龍族以及妖族的恨，我們在海底養傷，龍族本來就得天地厚望，修煉一事也是其他族望塵莫及的，但巫軒昀靈脈儘毀，隻能淪為凡人。我則繼續修煉，然而在我想突破封印那天，萬萬沒想——巫軒昀竟然在這時候等著我。()”
他雖然已經淪為凡人，但他此前最擅長的便是法陣，他的法陣惡毒至極，我幾l度勸說他不可用。沒想到他趁我破封之際，竟然用法陣奪魂，他想要我的身體為軀殼，不再當凡人。()”
“我自然不肯束手就擒，也幸虧他是凡人，雖然他把我的魂魄換進了他的身體，但他的魂魄卻沒成功進入我的身體，所以你們在大殿看見的白骨就是我的身體，而你們看見的這具身體才是巫軒昀。”
“巫軒昀化為魂魄卻沒能進入我的身體，又忌憚我，立刻逃走，後來他成了鬼修，就是你們口中的大巫。我膽小怕死，怕他報複我，便用了幻境藏在這裡，我確實該死。我的話說完了，之所以這麼做，隻是想在死前告訴你們這些，也算是積德。這位小友，你想殺便殺吧。”
他滔滔不絕的一番話，竟然解開了所有疑惑。
大巫是龍族的黑龍，用奪魂陣奪魂不成，反倒成了魂魄，後來成了鬼修。
而中年人奪走的這具凡人之體，才是大巫的身體，中年人怕大巫報複，在鎮仙城設置幻境，躲避大巫。
至於那本寫著邪惡法陣的書，就是大巫的，難怪找不到來源。
沈離塵瞬間理清了所有線索，來鎮仙城的確是來對了，但他輕輕拽了拽顧玄息的袖子。
顧玄息微微側臉，垂眸看了他一眼，給他一個鎮定而信任的眼神。
沈離塵忽的開口：“你告訴我們這些，真的想在死前積德？你欺騙一整座城的百姓長達千年，殘忍殺害仙蜃族，更把他們當牲口一樣圈養，你這種人，會相信積德一說？”
中年人低頭歎息：“那就是不想看見他繼續為非作歹禍害三界吧。”
“那好叭，我滿足你的心願。”沈離塵喚出塵埃劍，“那我先殺了你，再殺他。”
顧玄息攔了一把，不讓他上前。
中年人卻道：“如果可以，我想死在魔尊手裡，能死在魔界至尊的手中，我死而無憾。”
他這也是一種慕強的心態。
顧玄息冷笑道：“行啊。”
他喚出長刀。
看他一步步靠近，中年人露出終於解脫了的暢然。
然而顧玄息在他三步開外停住腳步，笑容囂張。
中年人心裡咯噔一下，就見他身後，沈離塵一劍戳進地下！同時他們腳下的地麵響起密密麻麻石頭碎裂咯噔咯噔聲！
“又用石頭布法陣，擅長法陣的人其實是你吧。”沈離塵抽出塵埃劍，劍鋒指著中年人，怒道，“你躲在這裡是怕大巫報複你，因為當年靈脈儘毀的是你，奪魂的是你，你沒能成功，你依舊在你的身體裡，但法陣卻已經讓大巫魂魄出竅，大殿的那具白骨就是大巫的身體。你口中的故事半真半假，而後半段完全反過來。”
中年人早在石頭破裂聲傳出來時，就不再是一副虛弱的狀態，迅速站起來，連連後退，眼裡更是流露出滾滾殺氣。
“其實那本書不是幾l年前傳出來的，你有法陣還有仙蜃的血，用了個幻術迷惑我師兄，編了個故事騙我們來鎮仙城，沒錯吧。你千辛萬苦發明創造了那麼多法陣，寶貝得不得了，怎麼會任由它丟失呢。”
“你不會無緣無故引我們來，你肯定是有目的，是什麼呢？”
沈離塵得意地一笑，“當年你沒有換來大巫的身體，這些年來，你一直心心念念一個新的身體，而普天之下，隻有魔尊是黑龍，你竟敢看上我家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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