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輕手輕腳地整理谘詢室。
還剩兩分鐘時,李亭甲就睜開眼,腰板挺直起來,人似乎也恢複了精氣神。
前台遞給他一杯熱茶,笑著說:“劉小姐來時情緒非常糟糕,剛剛走的時候眼睛都有神了呢,她應該很快就會放下對出軌未婚夫的執著了吧?”
李亭甲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才緩緩道:“心理谘詢不是破滅患者的精神世界,而是在患者的安全領地裡陪伴她。她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逆境,我並不能成為她的助力。”
對於心理學前台不是專業的,也不好冒然接話,隻能轉移話題,“那……仲小姐可以進來了嗎?”
李亭甲輕頷首。
沒多久,仲夏如走進谘詢室。她坐的位置前,一如既往地放了杯清香的茉莉花茶——那是她第一次進這間房時選擇的習慣。
坐定,目光相觸,兩人相視一笑。
“最近有什麼困擾嗎?”李亭甲雙手交握在膝上,語音柔和,一派安閒。
仲夏如搖頭,嘴角微微的笑有絲玩趣的篤定。
李亭甲看著她,不由一笑,“真好。”
那是發自真心的語氣,仲夏如能感受到,因為李亭甲專注的眼神會隨著你的語境擔憂和喜悅,他很適合傾聽,他也能共情地接納完整的這個你,無論好的壞的。
仲夏如繼續說:“今天醫生給我減藥了,我的咖啡館經營得還不錯,我也找到了以前的好朋友,我越來越覺得生活值得憧憬。”
“多好啊,恭喜你。”
“李醫生,謝謝你。”
李亭甲依舊看著仲夏如,“為什麼要謝?你付出了金錢,我們之間是合約關係,不需過多注解。”
仲夏如微怔。
她記起他說過:人生不過匆匆數十載,一切以自己的感受為先。如果你的良善和責任感讓你痛苦,那這些不要也罷。
當時她十分不解:那要怎麼做為人呢?
他說:怎麼做為人,不該由他者來塑造你,來評判你,而是你自己怎麼看待你自己,怎麼接納你自己。
真正放下那段壓抑的時光,仲夏如才能深切地感悟這段話。她似乎覺得身體更輕了,她說:“那就,不再見。”
李亭甲揚起笑,黑框眼鏡下的眼眸溫和,“不再見。”
仲夏如起身開門,留下一句“剩餘的谘詢時間,李醫生好好休息吧”。
門輕輕闔上。
李亭甲愣後一樂,無奈地搖頭。
仲夏如進去不到十分鐘就出來了,茆七疑惑地問:“這麼快的嗎?”
仲夏如順手勾住她肩膀,往大門口走去,“嗯,已經好啦!等會我們去吃乾撈燒鴨粉吧,我知道哪裡的好吃,那家的口味和以前高中門口那家店很像誒。”
仲夏如拖著茆七走出玻璃門,茆七鬼使神差往後瞥了一眼。
玄關裡走出一個人,察覺到視線,和茆七對望了一眼,他神情有瞬間的怔然,而後變成禮貌的微笑。
是常華小區樓頂的那個男人,他還記得她。
回到車上,雨已停,天際隱隱放射光亮。
仲夏如降下車窗,伸臉出去感受濕潤的空氣,“小七,你看啊,天要晴了。”
“嗯……你剛說的地方在哪條路?”茆七不太熟悉那裡,在設置導航。
“就友誼大道和新都小區交彙的那條巷子。”
“哦~”設好導航,茆七發動車子。
路況通暢,烏雲漸收。
仲夏如太開心了,一路喋喋不休。茆七在她激蕩的話語裡,不禁陷入自己的思緒。
真的太巧了,特彆是在茆七經曆過西北區精神病院的詭異之後。
“你是怎麼找到這位心理醫生的?”茆七突然開口問。
仲夏如頓了頓,說:“他原先是精神科臨床醫生,又有心理谘詢背景,挺受患者擁戴的,所以有點名氣。十年前不知道什麼原因辭掉工作開了這間谘詢室,收費也比市場價低,口碑就更好了。我也是聽朋友介紹的。”
“嗯。”茆七繼續開車。
仲夏如所說的那家粉店在巷子深處,裡邊無法停車,茆七將車停在外麵的臨時車位,和仲夏如走進去。
恰是午飯時間,粉店裡坐滿了人,老板乾脆在門口給她們支了一桌。
反正剛下過雨,氣溫適宜,仲夏如欣然同意。
茆七也表示可以。
巷子的地麵牆壁還汲著水印,地磚牆根裡爬生著青苔。她喜歡這樣的景象。
燒鴨現場斬,乾撈粉調個料就成,所以上桌很快。仲夏如給茆七掰開一次性筷子,還去消毒櫃拿了味碟給她。
“你要吃哪種辣醬?”仲夏如說著,上手準備用瓢羹舀辣醬。
茆七接走瓢羹,說:“仲夏如,這些我都會自己做,你吃吧。”
仲夏如坐好,奔波半天也確實餓了,她邊吃邊說:“這沒什麼啊,我父母年紀也大了,我哥工作忙,我平時做這些都習慣了。”
“你不用這麼對我。”茆七說完,就沉默地吃粉。
仲夏如瞟了眼她淡淡的表情,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似乎沒怎麼變。要不然怎麼能堅持一件事這麼久。
“小七,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這裡等了這麼多年……”仲夏如想道歉的,茆七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其實劉獻金是我的養父。”
“為什麼要說這個?”
巷子裡的雨天有熟悉的味道,也有熟悉的記憶。茆七說:“隻是以前你問我我沒回答,現在見到你了,就覺得朋友之間不該隱瞞。”
我們算朋友了嗎?這句話一直沒有答案,卻在無言的時間裡回答了。她等了十三年,比朋友更重。
仲夏如卻隻是說:“我們早就是朋友了啊。”
吃飽飯,茆七送仲夏如回白馬咖啡館。
分開之際,茆七終於問:“仲夏如,你哥……他還好嗎?”
仲夏如說:“好呀,昨天我才跟他視頻過,他剛搬新家,也還在適應新單位的階段。他還記得你呢,說等忙完要約你吃個飯。”
她的話讓茆七有些不知所措,表情僵在那裡。
仲夏如盯看她的臉,目光藏著絲憐憫,“小七,你真的沒變誒。”
——
調完茗都小區的監控記錄,老許循著監控路線到了小區外的馬路。在等待同僚調取道路監控的時間,他給江寧撥去電話。
“喂江寧,你出左憑市了嗎?”
……
那天提審薑馨後,江寧就一直在查一個叫茆村的地方。茆是稀少姓氏,左憑市的落戶人口中,僅有三名姓茆,又怎麼會存在一個茆姓村呢?
左憑市查不到,江寧便要去寧州縣,老許是真覺得他魔怔了,便好言相勸。
“現在不是該查羅呈呈案件嗎?你總揪著茆七不放是為什麼?”
“原來一開始我就想錯了,我在龍州縣找茆姓怎麼可能找得到,原來是在寧州縣!寧州縣與龍州縣、左憑市相鄰,小時候趕集,我還徒步去過寧州縣的,明明那麼近,我怎麼想不到呢!”
當時江寧的回答在老許聽來混亂無比,他存疑地問:“江寧你不是中邪了吧?”
乾刑偵多年,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也都撞見過,老許並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
聽言,江寧撲哧一笑,“薑馨案茆七確有不在場證明,但是羅呈呈案我們起初沒對她懷疑,所以之前的線索要全盤推翻,重新徹查一遍,看能否找到新的切入點。小冬那邊要調的監控錄像還沒回複,下午我一定能趕回來,這邊就先麻煩你了。”
老許瞪著眼,驚訝江寧思維轉變的速度。
江寧拍拍他肩膀,“早點結案你不就有時間陪媛媛了嗎?”
媛媛是老許的女兒,前天因為值班錯過她生日,現在還生著氣呢。
江寧這一句話就將老許送到了茗都小區。
“我看到了公路牌,上麵寫著‘紮根邊疆,心向中//央’。”江寧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
左憑市屬邊防城市,看到這個公路牌,也就證明江寧駛出左憑市了。
老許隨便找了棵綠化樹靠住,“你小子速度挺快啊。”
江寧:“時間緊迫,不得不快。”
“對了,我調完茗都小區的監控了,現在正在等路麵監控,以待確定羅呈呈殺人拋屍的時間段內茆七的行程。”這邊說著,手機來信息了,老許隱藏通話畫麵,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