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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酒樓·萬家燈火
00
“將軍淚血已乾,婦人思慮儂愁。”
晉陽城被戰火吞噬,城樓下的戰士哀嚎著,他們為即將死亡的命運哀嚎著。他們護的是晉陽城內百姓的萬家燈火。
謝方晚看著周圍的兄弟一個個倒下,早已殺紅了眼。身披銀甲的她頑強支撐地麵,她現在不能死,她要等到援軍。必須等到兄長的行軍到。
01
馬車外麵雨勢漸大,淅淅瀝瀝的樣子。謝方晚數著時辰,距離她被這些人抓到馬車裡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了。而這雨起碼下了有半個時辰,如此說來家裡人應該會發現自己不見了。謝方晚如今雙手被綁住,嘴巴也不能說話,她從鬨市被擄,到荒郊野嶺都有可能。
必須想方法逃出去。
“老七,今天我拐的這個妞是個不錯的貨色,隻是脾氣暴了點。”
張小五摸了摸剛剛被打的腰間,還有手臂,止不住地疼痛。
“是個練家子,要不是你及時偷襲,說不定我就交代在那了。”
“還不是你平常不好好鍛煉,讓一個女子打的直不起腰。”
謝方晚聽著馬車前麵的兩人的交流,回憶起剛剛發生的事情。
兩個時辰之前,謝方晚依父親的旨意來街市裡采買,馬上便是端午時節。天氣微冷,天色漸暗恐要下雪。手下的丫鬟便回府上取傘。
誰承想,竟真有膽大包天的家夥來擄本小姐。我好歹也是個將軍府上的嫡女,傳出去,我以後還怎麼在晉陽城待下去啊。
馬車的晃動逐漸停了下來,速度也變慢,應是要停了下來。如今手中沒有趁手的兵器,他們下車肯定會有接應的人,硬闖肯定是不行的。那便隻能靜觀其變了。
馬車停下,強烈的陽光突然射進謝方晚的眼睛裡,忍不住眯著雙眼打量眼前的兩人。
穿的不算華貴,但也不像乞丐那般破衣破褲。倒像是府邸的下人會裝扮的樣子。
難不成是我們將軍府的仇人,他們家駐守在晉陽城少說也有三代了,平常流民增多多時,還會免費施粥。算不上跟誰家有仇吧。
“快點走,裡麵的人等著呢”還沒等謝方晚緩過神來,兩人便架著她往前走去,似乎很著急。著急去見他們的主子吧。
“一會主子等著急了,有你受到。”
果然。
這裡的環境尚佳,就是四處依山傍水,還在這中間建了一處不錯的宅子。大戶人家的做派,總有幾處私宅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擱置著,說什麼納涼之地,還不是占了人家百姓的地。將他們都趕走了,自己空著宅子。
雨是越下越大,這兩個下人也是不耐煩的緊,催促聲一直在耳邊傳來。
到宅子內廳時,謝方晚的玄色短裝被澆了個透心涼。本來六月的天還未回暖,下過雨的晚上更是寒涼,凍得她直打寒顫。
“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進去通報一聲”門口的小廝阻斷了三個人繼續前進的步伐,無奈,他們兩隻能將謝方晚嘴裡的方巾拿出來。
“想問什麼趕緊問,一會到老大那彆亂說話。”臉上帶傷疤的男人便是剛剛在後方偷襲謝方晚,將她劈暈的那個。
看起來脾氣不好,也不愛說話。
“你們抓我來乾什麼?”謝方晚動了動僵硬的下巴,才警惕的問出疑慮。
“還能來乾什麼,自然是服侍主子嘍。”旁邊小個子的下人出聲解答,這個服侍著實刺耳,應該同那些青樓女子遭遇相同吧。反正寫得方晚並不覺得這趟遭遇會那麼容易脫困。
“除了我,還有彆的人嗎?”
“當然……”張小五未經思考便想說出,隻是瞬間被他身邊的老七拉住了。“這不是你應該問的。”
沒問幾句就因張小五惱羞成怒而被製止了,任憑謝方晚再想詢問些什麼,都不再搭話。她怕再問下去,再次堵住自己的嘴,也選擇靜默了。
剛才套出的話也讓她知曉,這些人並不是針對他們謝家,多半是掠奪少女,行苟且之事。這些日子的失蹤案多半與他們這些人有關。
“主子,讓姑娘進去。”無法,謝方晚隻能跟著小廝的步伐走進內室。
入目眼簾的便是跪著三四個與她相同的女子,雙手被綁。她們驚恐的眼神刺激著謝方晚,她們也被擄到宅子裡。有的甚至才十四、五歲吧。
禽獸作為。
將視線板正,可以看見坐在主位的那位,應當就是他們所說的主子。年紀看起來不算太大,頂天三十出頭。富態的模樣令謝方晚作嘔。
一副衣冠楚楚的樣子,皮囊下又不知藏著多麼卑劣的靈魂。她沒見過這個富家子弟,起碼沒在父親的名單裡見過。
楊謙慢悠悠的摸著他大拇指所配的扳指,目光掃視下麵攤到在地的四個女子,以及依舊站著的謝方晚,皺眉說到。
“你為何站著”為何不跪。
“我跪父母,因養育之恩;跪師長,因教導之情;跪聖上,因敬畏之心。’”謝方晚不屑一笑。“我為何要跪你?就憑你將我抓到這裡來?”
地下跪著的四位女子用驚訝且敬仰的目光望向謝方晚,好似說出了她們不敢言之詞。
謝方晚眼神與楊謙碰上,神情淡漠。這時楊謙才細細觀摩謝方晚的模樣,像是觀摩一件珍寶。
雖然因為雨水的緣故,臉上粘上濕潤的泥水。但依舊可以看出這顆藏於汙垢下的明珠散發的光澤,是多麼吸引人的目光。
一雙細眉,淩厲。之下是色澤漸淡的眸子,冷落地琉璃般的眼睛,露出的儘是狠厲之氣。沒有銀甲傍身也看的出這一身的將軍正氣。
巾幗之美,天生做將軍的料。
她的父親是如此評價她的,她似比兄長更適合上陣殺敵。
楊謙覺得有意思,她的大伯是晉陽城楊將軍。初到晉陽城還未見過謝家的這位千金,楊謙更是沒有見過,如今隻覺得這個女子與其他人不同,值得他好好把玩一番。
“性子剛烈,本少爺喜歡。”楊謙的笑容滲人,旁處的女子身體一抖。被他喜歡可不是件好事。擔憂的目光傳遞給謝方晚,
“公子,你今晚不是要到奴家哪裡嗎,您說話不算數?”
離著楊謙最近的一個姑娘,故作低態,諂媚的討好他,逗得他開懷大笑。便也忘了要對謝方晚說些什麼,就讓她們新來的幾個姑娘到住處熟悉環境。
說好聽是住下來,不就是困在這裡嗎。
謝方晚跟隨帶頭的姑娘,離開了內室。一步三回頭,她有點擔心那位姑娘。
“你在擔心她?”這些領頭的姑娘,年紀與她相似,多半是在這之前被抓來的女子。夜晚淒冷,這些姑娘提著燈籠,照著他們前方的路。
為首的一個姑娘,她名喚宋霽禾。她看出她們警惕又擔憂的樣子,言道。“放心吧,公子一晚上隻會用一位女子,你們今日且好生休息。”
02
她們的住處並不是多好,這宅子大氣也未有多少華貴的房間供給姑娘們住。想必是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反正還可以尋新的來。
這些路上的下人小廝,一個個不苟言笑的樣子,多半也是軍隊所出,武功方麵定然不低。再加上謝方晚被下了藥,如今是一成功力也不到,想突出重圍是萬萬不可能的。
而且,這些姑娘們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謝方晚低眉憂愁,剛剛在內室的那位姑娘在幫她擋下楊謙的注意,在這裡務必要謹言慎行了,萬不能像今日一般讓這些女子再為自己犧牲了。
宋霽禾叫住謝方晚,拉她在角落裡談話。“這裡的小廝皆是楊謙營中的忠心之士,抓你們來的是他的那些小弟。切莫讓他們聽見你的想法。”
“楊謙隻有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才會來這裡,想逃出去更是難上加難。”宋霽禾臉色凝重,似有警告之意。
“也請護好自己。”
這是辭彆前宋霽禾最後的一句話,一直到子時過後謝方晚還未睡著。今天的經曆很離奇像是畫本子裡才會出現的。這個時候應當會出現一位蓋世英雄救下她們這些女子,可這是現實沒有什麼蓋世英雄,她們隻能自己救自己。
“姑娘,你睡了嗎”正想得出神,旁邊床鋪傳來了一句氣音。聲音很小,有些顫抖。
“還沒有,怎麼了嗎?”雖然不確定是否是在詢問自己,但禮貌謝方晚還是應答了。她聽得出她聲音裡的恐懼。
這些女子多半也隻是平民百姓,最多是富商,地主家的千金。被綁到這裡又手無縛雞之力,害怕再所難免。
“我……有點害怕。”
“我也是”
此音一出便發現屋內的所有姑娘都沒有睡,皆回應了謝方晚。
“姑娘今日在內室一番話,我等就知曉姑娘並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我們困於此地,相互照應便是最好的。”最先說話的那位,是富商寧家的二小姐,依舊能看清她所穿衣物是貨真價實的貴重蠶絲。但她的發飾淩亂,被那些小弟抓來是私吞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今日還聽那些人說,那位公子在床笫之事上弄死了好幾個姑娘了,我還……還不想死。”哽咽聲止不住的從喉嚨中溢出來,就算她想強裝鎮定,腦海裡還是不停的想那些姑娘門慘死的模樣。
“你們先彆激動,這裡有侍衛看守,我們聲音太大,會被察覺的。”
先前她就發現了,這裡的姑娘們一再強調我們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被那些小廝侍衛聽見的後果,她們定然是經曆過一遍了。
被抓到這裡,她們不可能不去想辦法逃。
再觀他們身上的青紫痕跡,那些人處理不聽話的姑娘,也不會心慈手軟,一頓毒打肯定逃不了。
“那怎麼辦,我們就再這等楊謙來羞辱我們嗎。”
“我們剛來這裡,不知道宅子裡的規則,會吃大虧的。今天宋姑娘不是說過了嗎。讓我們靜觀其變,不要妄動。”其中一位姑娘還是十分同意謝方晚的建議的。
“無論何時,保住性命最要緊。”
“可是女子的貞潔也很重要啊。”這句話給了謝方晚心裡一擊,她生於將門,父親兄長豪爽,認為性命戰於沙場。這養成了謝方晚不拘一格的性子。在這之前她從沒有想過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她一直以為,她應當死在戰場上,此生才算不留遺憾。
她從未想過,這世間萬般女子逃不過的命運。她們將自己的貞潔視為比性命更重要之物,失了貞潔,便被男子唾棄。可他們失貞潔就是因為男子。
卻從沒有質疑過男子的地位,甚至連動搖都為曾有過。
這種循環往複還真是諷刺……
謝方晚草草安撫了幾位姑娘的情緒,便也閉上眼睛了。
也不知明天是晴天還是陰天。
希望有陽光吧。
03
外麵的天氣放晴,地麵的水漬也早已看不清晰。就似從沒有一場雨帶來的寒冷,暖暖的陽光透過窗子渡了一片金色進來。謝方晚今日醒的很早,將昨日被雨水澆濕的衣物拿出去洗了。
她看見陽光落下,被撕碎的葉影,滿地的琉璃。
早晨的空氣很適合晨練,可現在可不適合操練。本就習慣辰時起床的謝方晚,又因昨日睡的晚哈氣連連。
不過有幸看見了第一縷陽光灑下的模樣。“還真的出太陽了。”
早晨的宅子沒幾個人,倒是出奇的寂靜。來洗衣服的謝方晚也能圖個清淨。起碼不想看見楊謙和他的那群小弟。
“你起的當真早啊!”謝方晚向後方一瞧,是昨晚幫了自己的姑娘。正愁無法當麵感謝她的。
“不必,隻是下次你可不能如此莽撞了。”聽謝方晚道謝,她婉轉一笑。“喚我阿妤即可,姑娘是名門之女吧!”
“在下謝將軍府,謝方晚。”謝方晚雙手抱拳放於胸前,向黎妤行禮。
“好久沒有看到有人同我這般行禮了。”還真挺懷念的。“在我的家鄉女子也是這般行禮的。”
“在下滄海,黎妤”作輯回禮。
滄海?
“你不是晉陽人士?”謝方晚以為這裡的姑娘皆是他們在附近拐的,難不成他們也在其他地方拐奪女子。
“我是滄海人士,幾個月前路經晉陽城,不幸被抓到這裡。”
“十分抱歉,你來晉陽還讓你遇到這種事。”聽聞她是路過晉陽城,本因好好享受這裡的美食和景物,卻也造此劫難。“等我們出去,我定帶你好好看看這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