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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再努力釋放自己無處可去的信息素,灌滿他。

林雪河咬不破他的皮膚,又嫌腺體分泌的信息素會讓血液味道變苦。他隻能不斷地劃開自己的動脈,奉獻最新鮮甜美的血液,還要控製愈合的速度不要太快。

這種主動傷害自己以求滿足伴侶的行為,一定程度上令人著迷,尤其是失血過多時輕微的眩暈感,林雪河進食時給予的契約關係更像一劑精神鴉/片。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反哺這種感受,想要以狼族的方式標記林雪河。

即使他知道,無論標記多少次,林雪河都不會變成他的omega。可還是會被本能驅使,鋒利的犬牙一口咬進那截纖細脆弱的脖頸。

林雪河疼得發抖,但手腳都被纏住,無法反抗,隻能任由他注入大量信息素。

陸崇的信息素氣味很特彆,像半熟的果實,香甜又帶著微微的青澀氣息。

但他不是狼族omega,沒有可以接受標記的腺體。哪怕陸崇的信息素把他從頭到腳整個灌滿,也是無濟於事的。

他無法感受那種強烈的精神連接,也不會因此就把標記他的alpha視作此生不渝的摯愛。陸崇明明知道,卻還總是執拗地這樣做,一遍又一遍地標記他。傻兮兮的,還透著點心酸。

再加上肩膀已經疼麻了,他也就懶得說什麼,大度地容忍了這樣胡鬨的行為。

狼族信息素注入他體內後會留存一段時間。他沒有什麼特彆明顯的不適,隻是有種奇怪的酸脹感,用手按一下肩膀發軟。

“至少我可以聞到你。”陸崇說,“你身上帶著我的信息素的氣味,這樣你在島上任意活動,走丟了我也能馬上找到你……”

他似乎有話沒說完。林雪河主動問,“還有呢?”

“還有就是,”他彆過頭,微紅著耳根,“如果島上有彆的狼族,聞到你身上的信息素也會知道,你是我的。”

林雪河思索片刻,評價他,“你是一隻喜歡朝我身上撒尿的小狗。”

“……”

陸崇:“就沒有更優雅一點的形容嗎?”

“沒有。”他抬手掩住嘴巴,優雅地打了個嗬欠,“快出門吧,你要遲到了。”

這次工作不隻是拍攝,品牌方在這裡辦了個沙灘紅毯。陸崇穿著背心和沙灘大褲衩出門,還要再換高定禮服做紅毯造型。

他獨自留在房間裡躺了一會兒,百無聊賴中,終於發現自己忘帶手機了。

那隻手機裡隻存了陸崇的號碼,在他們待在一起時就顯得毫無作用,也很沒存在感。

無聊了一陣子,林雪河決定出門去看看,傳說中的人類紅毯長什麼樣。順便也看看陸崇的紅毯造型長什麼樣。

他在劇組裡見過陸崇穿正式的製服,也在平行世界的婚禮上見過另一個陸崇西裝革履的樣子,但那不是他的陸崇,雖然長得一模一樣。

他有自己的陸崇。是一隻喜歡撒尿標記他的小狗。

不過陸崇和彆的小狗不一樣,和彆的人類也都不一樣。

他無法擁有任何東西,或許是因為從來沒有為自己爭取過。那麼就從陸崇開始。無論是血族還是狼族,無論是秦宴還是狼王競爭,他都不會把陸崇讓出去。

他要擁有到最後一刻。

**

這天下午,天色陰沉沉的。

海邊的氣候本來就容易變化,主辦方臨時又搭了棚,一旦刮風下雨紅毯就馬上挪到棚裡繼續。

林雪河在這天氣出門倒是挺舒服的。他沒有撐傘,隻戴著防曬的帽子和墨鏡,長袖長褲,把頭發也塞進外套裡免得被曬焦。

陸崇沒想到他會出門,沒跟他說紅毯在哪裡舉行。他就自己亂走,躺了幾天除了吃喝就是□□,偶爾也想呼吸一下外麵的空氣。

反正他被標記過,走丟了陸崇也能找到。

他走到了一個不太眼熟的碼頭。下飛機之後他們是坐船來的,海島上有好幾個碼頭,他不記得當時上岸的碼頭長什麼樣子,反正不太像眼前這個。

海浪一波接著一波地湧上來。他注視著波浪起伏的海麵,很難不想起陸崇端著他往水裡丟的那天晚上,記了一會兒仇之後居然有點想遊泳。

他都不記得上一次自己主動想遊泳是什麼時候了。

林雪河在沙灘坐下,有點惆悵地望著蔚藍無垠的大海,聽到身後有人在對他吹口哨。

他從長長的袖子裡露出半截手指,迅速的朝身後比了個中指,還是被不明朗的陽光灼痛了一下。

心情不是很愉快。

他想轉身瞥一眼,再順口不小心說出句詛咒,忽然聽到天空中傳來直升機螺旋槳的嗡鳴聲,由遠及近。氣流帶起了海灘上的細沙,迷得人睜不開眼睛。

身後的聲音變成了大叫,是聽不懂的海島方言。但林雪河莫名能理解一些,似乎是在提醒他快躲開,直升機要降落了。

林雪河撤回了一句詛咒。

但他並沒有躲開。區區一架直升機,他戴著墨鏡仰頭看,一副視死如歸無所畏懼的態度,看到底駕駛員敢不敢在他身上降落。

他和陸崇都是坐船來的。這誰啊,在裝什麼。

離地麵還有十來米時,直升機艙門打開了,闊彆許久的身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視線裡。

林禮穿著一身度假風印花套裝,脖子裡掛著紫羅蘭花環,單手懸在機艙門上探出身體,摘下墨鏡熱情洋溢地朝他揮手打招呼,“Aloha!”

“……”

見他沒有回應,林禮也完全不感到尷尬,拿起一件長風衣把自己從頭裹到腳,瀟灑地從直升機裡跳了下來。

然後就地一滾,滾到他麵前。

“……”

林雪河按住帽子往後挪了挪,看上去很有些想假裝不認識並試圖立刻離開現場的意思。

“好久不見了小雪河,怎麼不看我呀見到我不高興嗎?我給你帶了很多禮物!還有一個驚喜你絕對猜不到!”

林禮從沙灘上彈跳起來,抖落長外套的沙子,“唉,我還是喜歡寒冷的地方,來熱帶島嶼真像是進了火爐。你怎麼會願意來這種地方呢?是為了陪你對象?我都聽家主說了天呐真是想象不到你居然愛上了一個人類我都覺得你還是個孩子呢blablabla……”

林雪河打斷他,“什麼禮物?”

“哦哦,差點忘了。”

直升機在身後降落,林禮紳士地欠身讓路,“看看這是誰?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艙門再次打開。穿著比基尼的女人身材高挑而火辣,皮膚被曬成美麗的小麥色,銀白色齊肩短發被氣流吹開,露出一張精致而熟悉的臉龐。

林雪河錯愕地望著她。

她光腳踩著沙子,站立時和林雪河幾乎一樣高,步伐的節奏卻截然不同,雀躍般連蹦帶跳地走近。

她在林雪河麵前蹲下,雙手搭在膝蓋上歪著頭認真打量,仿佛在觀察剛剛發現的新物種,口中卻說,“哥哥!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愛呢,初次見麵……啊,不對。”

林流朝他眨眨眼,爽朗地笑了起來,說,“應該是,好久不見。對吧?”

第56章 第 56 章

沙灘上寂靜了很久。

親眼見證他們兄妹相認的感人場景, 林禮誇張地擦了擦眼睛。

林雪河完全沒有被感動到。

他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景下和妹妹見麵,驚嚇遠多過驚喜。更何況,他想象中的妹妹還是個小女孩——跟自己幼年體形態差不多的那種。

而實際上林流的形象,肉眼可見的跟他的心理預期出入巨大。

“你怎麼啦?”看他不說話, 林流雙手兜了兜自己沉甸甸的胸, 善良道, “是暈奶嗎哥哥?我這個可以調小的。”

“……”

何止是暈奶。

林雪河瞳孔顫抖,覺得現在可能還是直接暈過去更好,“你為什麼不用躲避陽光?”

連林禮下飛機都裹了身防曬長風衣。她卻穿著三點式的比基尼,任由身體沐浴在不太明媚的海島日光裡——最重要的是, 毫發無傷。

“哦,看這個。”她大方地撥開短發,露出頸後不明顯的切口。被切開過的皮膚底下, 深埋著半透明的木偶線。

她抽動後頸的木偶線, 身體奇異地縮小, 變成少女的身形。看上去跟林卡西差彆不多大。

“我現在不算是血族……哎呀,其實我都不完全算是活的啦。”

她朝著林雪河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開朗道,“我拜托一個好朋友用伴生能力, 把我做成了人偶。你也見過他的呀, 之前你還殺過他一次的嘛。”

“……”

“我知道, 是他先去惹你的,所以肯定不能怪你。”

她很通情達理地說, “不過他是我的好朋友嘛, 所以我還是救了他。你不要生氣哦,他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林雪河無言以對, 看著那張和自己相似度極高的臉上露出各種陌生的表情,非常不適地又往後挪了挪,屁股都快被沙灘磨疼了。

“唉。”林流看破並說破,“哥哥,你見到我好像不太高興。”

忽然搞空降這麼一出,誰都高興不起來。

但她忽然提起了木偶師。林雪河腦海中的線索正在飛速聯係緊密,“那個叫馮喜的女獵人,也是你的人嗎?”

“對啊,她是我的‘媽媽’。”

林流說,“當然啦,不是生下我們的那個。有個母女身份行走比較方便嘛。”

血族雙生子不僅稀有,生產代價也是巨大的。幾乎沒有母親能平安產下一對雙胞胎,他們的母親也不例外。

林雪河說,“她不屬於這個世界。”

“怎麼能這樣說?她隻是沒有在這個世界裡誕生,並不表示她就不屬於這裡。”

林流不讚同道,“她選擇了留在這個世界,陪伴我一起遊曆了很多地方,也是很有意義的人生啊。我們很有感情呢。”

林雪河沒有爭論這個問題。

他隻是順口一提,對那個人類女人並不真的關心。隻是現在看來,他之前經曆過的那些奇怪的事都能和林流聯係到一起,“那對紅綠雙胞胎也是你的同伴嗎?”

“是的,哥哥。木偶師說你毀掉了她們。她們惹你生氣了嗎?”

林流歎氣,“你該把這一切都怪到我頭上的。他們都是為了我。”

林雪河審視著她真誠的臉,語氣逐漸平靜而清晰,“你很恨我嗎?”

她在獵人中長大,被當作某種“和平共處”的象征,從血族手中送了出去。她的思維是被人類的教育中長大的——那些是會獵殺血族人類,把她教成什麼樣都不奇怪。

“恨?”林流驚訝道,“當然不是了。我怎麼會恨你呢。”

“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愛,他們對我的愛。”林流說。

“你占卜過命運嗎,哥哥?星宿們預言,[祝福]很快就會被[詛咒]毀滅了。他們是在試圖保護我。”

**

作為雙生子中被送走的那一個,林流幾乎沒有對血族的記憶。

她在獵人群體中長大,倒也沒因為特殊的身份而被人類苛待過。但擁有一副易受傷生病的孱弱軀體,本身就讓她吃儘了苦頭。

[祝福]是很厲害的伴生能力,她也的確因此受到歡迎。小時候她一度以為自己的名字就叫“祝福”,再大些才搞清楚自己叫林流。

這種認知錯位從一開始就有所預示,作為她痛苦的根源,在年歲中逐漸厚重,泥沼般淹沒了她。

她明明都無法正常行走在陽光下,為什麼卻還有那麼多人稱她為純潔善良的天使,請求她的幫助?

她該救所有人,還是隻救好人?可她根本不了解麵前懇求的是誰,做過什麼事。

如果她救的這個人活下來,導致更多的人死去,那她究竟是做了好事還是辦了壞事?

如果她真的像人們所說,是承載祝福的天使,上天又為什麼會給她好像隨時都會斷氣的身體?她用[祝福]賜予過無數人健康,唯獨對自己不起作用。

更何況,這個世界裡有太多詛咒,祝福永遠都不夠用的。

她隻要活著,就帶著拯救的使命。隻要還背負著祝福的責任,她就永遠都無法為林流而活。

“小的時候我看過一本畫冊,《一百天環遊世界》。主角是個很可愛的短發女孩。”

林流說,“知道占卜結果的時候,我就想好要去旅行了,哥哥,你是我的最後一站。”

她並不在乎自己會死於誰手,隻是覺得沒有親眼見過林雪河有點遺憾,所以在旅行的最後,想來跟孿生哥哥碰個麵。

恰好在北歐遇到林禮,她就跟著一起來了。

林雪河聽她說話時,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肢體關節上。其實仔細看還是能看出接縫的,“你的伴生火種熄滅,就是為了做這個嗎?”

他伸出手。林流會意,積極地抬起胳膊給他摸。

皮膚依然是柔軟的質感,比他的體溫還高一些,應該是隨著外界溫度變化的。“很痛嗎?”

“一點都不痛。”林流親昵地拉住他的手,“為我開心吧哥哥,我以後都不會再痛了。”

被做成人偶的第一個步驟是抽空身體裡的全部血液,她的伴生火種就是在那時候熄滅的。那之後,她的血液又被全部注回了身體裡,隻是無法再生。

身體裡的血液總量是有限的,會隨著她使用伴生能力的次數逐漸減少。當血液耗乾,她就會變成真正的人偶。

她親手為自己的生命設下了倒計時。

還真彆說,日子有盼頭多了。

連帶著整個精神狀態都美麗了好多倍,她暢快地玩了三個月,旅途中遇到需要幫助的人就用伴生能力,不再想這麼做對不對,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隻按照先後順序,遇上誰她就幫誰。

這三個月,比她前二十年都活得自在。

“我身體裡剩下的血液不多了。”她說,“血液耗儘的那天,我會變成一隻漂亮玩具。到時候你可以把我擺在床頭櫃上,哥哥。”

“我不喜歡人形玩具。”林雪河消化了一下,不太理解但儘量尊重。

“我也不想殺你。你確定占卜的內容沒有出錯嗎?”

林流不在意地說,“都沒關係啦。”

照她這種“先到先得”的作風,即使故意避開林雪河不接觸,她也會很快地因為使用伴生能力把自己用死。

她本來也沒打算活很久。

逃避雖然可恥,但爽得很呢。拯救世界的任務就交給彆的[祝福]去做吧。

在命運預言的“毀滅”到來之前,她都隻想做林流。

“你呢哥哥?”她興衝衝地問,“聽說你離家出走還跟一個人類墜入愛河了!是真的嗎?可以帶我看看他嗎?”

“……我沒有墜入愛河。”林雪河彆扭道。“但是我確實擁有一個人類。”

林禮用慈愛的眼神望著他,一直沒打斷他們兄妹對話,這會兒才說,“是真的!他是個人類明星,今天下午有紅毯活動……誒,你怎麼不去看呢?小雪河,是不想看嗎?還是迷路了?”

“……”

林雪河:“你們兩個好吵。”

“那就是迷路了。”林流熱心道,“沒關係!我們會帶你找到他的,對吧林禮叔叔?”

“是的是的。”林禮連連點頭,又壓低聲音對她說,“沒怎麼出過家門的小吸血鬼,是會這樣的。他去過的地方可沒你多。”

林流:“嘻嘻。”

林雪河:“……”不嘻嘻。

紅毯場地也在沙灘上,其實不難找,被攝像機包圍的地方就是。

活動才剛開始。傍晚光線不佳,所有補光燈全都打開了,照得整條紅毯之路白晝般明亮。

扇形區域的座位席上都標著名牌,坐了大半衣著光鮮的人類。林雪河出門是臨時起意,也沒提前告訴過陸崇,估計沒位置可坐,就沒往前湊。

林流從最後一排細細觀察,挨個念名字,“哪個是你的人類啊哥哥,是這個嗎?還是這個?”

被念到名字的出席嘉賓很多就正在自己的座位上坐著,聞聲莫名其妙地回頭看。

林雪河被看得有點煩躁,正準備把聒噪的社牛妹妹拉走,忽然聽見主持人叫到陸崇的名字。

他鬆開手,轉頭望向不遠處紅毯儘頭的人影。

陸崇深呼吸,踩上紅毯,對鏡頭微笑。

和林雪河想象中嚴肅的正裝不太一樣。造型師給他挑選的是一套白色休閒西裝,內搭是度假風的碎花襯衫,敞開的紐扣下胸肌若隱若現。

量體的剪裁襯得他身材超好,走路的姿勢也終於不再是六親不認,踢著正步堅定得像要入黨了。出發前特意請了教t台的老師,還在家裡練習走路的努力沒有白費。

林雪河靜靜地站在人群外,看著他走過耀眼的閃光燈之路。

眼前步伐從容的男明星和腦海中在家穿著睡褲練走路的陸崇重合,連他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那就是你的人類嗎?”林流察言觀色道。

“你吃得真好啊哥哥。”

第57章 第 57 章

陸崇走到簽名板前定點拍照, 一抬頭瞧見他站在人群後頭,瞬間眼睛亮閃閃的,營業微笑也變真實了許多,拍攝的間隙, 用口型說等我一下。

他嘴唇的顏色比平時紅了點, 水潤潤的, 好像是化了妝。林雪河多看兩眼,也不由得舔了下嘴唇,點點頭。

“你們小孩兒繼續玩吧。”林禮說,“我上了年紀得先回酒店休息了, 這十來個小時的飛機可真夠受的。”

“哦哦。”林流抓住哥哥的胳膊,興奮道,“我不累!我們可以上去走一圈嗎?我還沒走過紅毯呢!”

“……”

林雪河說, “不可以。”

她有點失望, 但還算聽話, 沒有再鬨騰了,轉頭看看又說,“那邊的兩個人類好像是跟著我們過來的,他們認識你嗎?”

從碼頭到活動會場,那兩個打扮得像當地土著的人類一直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暗中觀察。看上去不像是朋友, 但也沒有什麼惡意。

林雪河說, “不認識。”

“……哦。”她接收到這樣冷淡的態度, 聲音明顯低落下去,但看林雪河退到了更安靜的地方, 還是跟著一起。

林雪河的態度跟她想象中的哥哥也不一樣。

她是聽林禮說“你哥哥是個可愛的好孩子”“你哥哥一直很想見你”說了一路, 才決定把林雪河當成她的最後一站的。現在難免有種受到欺騙的感覺。

月色初上。林雪河摘掉帽子,脫掉外套, 長發流泄滿背。她眨了眨眼睛,又覺得還好啦,哥哥這麼漂亮是應該有點脾氣的。

雖然他們幾乎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她看著林雪河時並不會聯想到自己,或許是因為帶了點特彆的濾鏡。

他們沿著沙灘緩緩行走,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出很遠。林雪河忽然開口,“你真的是碰巧和林禮遇上的嗎?”

“啊?”她茫然地說,“是路上碰到的啊。為什麼這麼問?”

“隻是隨便問問。”林雪河淺問輒止。

她沉默了一會兒,“哥哥,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逃避職責,是很自私的行為?”

“沒覺得。”林雪河說,“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來找我。”

林流逃跑的做法他也考慮過,隻不過沒那麼多朋友會想辦法幫他假死脫身。

他自己要強行離開也不難,但難的是離開以後。他得找到足夠隱蔽安全的房子居住,還要自己獵食……獨自生活要麵對太多瑣碎麻煩的事,想想就會又覺得還可以再忍一下,繼續待在家裡。

如果預言都是真的,他和林流離開家的契機其實差不多。都是死期將至,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太久了,反而才有勇氣動身。

隻是林流離開得比他更徹底。

既然能徹底離開,乾嘛又出現在他眼前呢?雖然是兄妹,可他們並沒有任何情感基礎,不存在一定要見麵的理由。

潛意識裡,林雪河並不相信她的出現隻是因為巧遇。

“哥哥……從知道你的存在開始,我就很羨慕你。”林流說。

“[詛咒]是由你來控製的,對吧。但你知道[祝福]有什麼樣的發生條件嗎?”

“我可以[祝福]一個人去死。隻要他覺得死亡對自己而言是種解脫,就符合‘祝福’的定義,哪怕連我都不認可那是祝福,它依然會生效。”

林雪河怔了一下。她繼續說,“至少你說過的詛咒都是自己真心想說的話,可我的祝福一直都在為彆人而活。”

“我不喜歡自己的伴生能力。用起來很痛,心也會痛,頭也會痛,會流很多血,要休息好久才能恢複。但除了使用它——為彆人使用它,我好像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也沒有人會在意我的感受。他們好像覺得,吸血鬼天生是不怕痛,不怕流血的。反正都會恢複,痛一下就能救一條命,有什麼關係呢。”

“哥哥你彆害怕,其實我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她說,“我想成為詛咒,像你一樣,隻要一句話就能把討厭的人全部殺掉。我不想隻能為達成彆人的心願,貢獻自己的力量。”

“可是,[觀測者]幫助我尋找了很多很多個平行世界,居然沒有一個世界是我能夠擁有詛咒的……沒有一個。親愛的哥哥,你難道不會為我感到不公平嗎?我想你會懂我的。”

“你也想念過我吧,哥哥,心跳是不會說謊的。感應到我傷心的時候,你是不是曾經陪我一起哭泣過呢?”

她露出一個令人心碎的微笑,“你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啊,哥哥。每當我想到你在另一個地方,可以自由地使用伴生能力,自己也好像不那麼難過了。”

他們從未見過麵,卻在對彼此的羨慕中長大。甚至聽起來,[祝福]對[詛咒]的羨慕還要強烈更多。

被她一聲聲的哥哥叫著,林雪河被噎住了。

他一直認為,林流就算被人類策反討厭血族,起碼在自身的那個生活圈裡,必然過得比他更幸福——她擁有的是聽上去就很容易幸福的能力啊。

可她說,作為[祝福]時她也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

因為曾真情實感地有過同樣的念頭,他對林流的接受度默默升高了。

“所以我想見見你。至少要在徹底變成人偶之前,親眼看看,自己羨慕了這麼久的詛咒是什麼樣子。如果這想法也是命運注定的,那就讓它發生好了。”林流說。

“現在我已經體會了隻當‘林流’的感覺,很快樂。也見到了你,雖然你不怎麼願意跟我說話,但是我能感覺到哦,你不討厭我。”

她閉上眼睛,巴掌大的小臉上神情安寧,“命運的預言隻是最終結果,過程中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或許很快有一天,你會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殺了我,那也沒關係的哥哥,為自己而活吧。[祝福]是一定會消失的,隻是早晚而已。我不會覺得遺憾,你也彆難過。”

兩顆相似的心臟,從未在如此近的距離裡共振。

注視片刻,林雪河歎了口氣,生疏地伸手摸摸她的頭。

**

紅毯那邊拍完照開始走下一個流程。陸崇在自己座位上象征性地待了兩分鐘,一尋到機會就溜號,隔得遠遠的從沙灘另一頭跑過來,甩了外套開心地揮手。

林雪河可討厭大熱天的出門了!路都不認識還特意出來看他走紅毯,這不是愛是什麼!

離會場越遠,海灘上的燈光就越暗。昏暗的月色下,他絕佳的視力捕捉到林雪河的身影以及……身邊的那個女孩?

林雪河沒有發現他。

歎息聲被海浪吞沒。隻有他看著林雪河親昵地撫摸那女孩的發頂,微微低頭,好像下一刻就會親吻她。

陸崇:“……”

啊啊啊!

他們在乾什麼!

可惡的吸血鬼,睡完他就要換下一個!愛消失得也太快了!!

他不允許!!

陸崇在開心中轉化成狂躁形態:“林雪河!”

一聲憤怒的咆哮從他喉嚨裡往外吼。幾乎同時,沙灘後的樹林裡有兩個土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了出來。

林雪河難得正跟妹妹培養感情,被聲壓吼得手一抖。

他聽出了那是陸崇的聲音,正要轉頭去看,猝不及防被兩人抬起來就跑。

“……”

林流在開心中轉變成驚恐形態,一邊追一邊尖叫:“啊啊啊!哥哥!!”

那兩個土著跑得非常快,又因為熟悉地形,鑽進叢林裡很快就拉開了大段距離。

她長時間奔跑也不會累,隻是速度有限。可惜這明顯不是比耐力的時候,再不快點追上就要跟丟了,她正著急,冷不防被迅速追來的陸崇抓起來甩到背上,“抱緊!”

“你是那個人類?”林流反應過來,驚喜道,“那你就是我的……我的嫂子哥!嫂子哥快追!”

陸崇腳下一絆:“哈?你說你是誰?!”

“快追啊哥哥要被抓走啦!”

“……”

明明聽到了陸崇的聲音。

在叢林中被動穿梭。林雪河有點迷惑,感覺抬著他的四隻手哪隻都不像是陸崇,於是禮貌地問了一句,“你們要把我帶去哪。”

回答他的是口音濃重的部落語:“*&@%你@##*月+%#子&¥#!”

林雪河:“好的。”完全聽不懂。

為了建設美麗的生態環境,這海島上保留著原始森林,裡麵說不定還有食人族在生活。

是要抓他去開烤肉派對嗎?還是生吃?對食材肉質有講究吧,抓他不抓林流,這土著眼神還怪好的呢。

高速移動中,如果忽然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連同他也會被一起摔下來。

但十分詭異的是,他從自己被抬著的姿勢裡感受到一絲尊重——這兩個土著擄走他似乎並不是為了食物那麼簡單。

好消息是身後追襲的破空聲越來越近。在森林山地這種版圖中,陸崇的種族天賦被激發出來,邊追邊吼:“給我停下!把他放下啊啊!!”

被他一喊,兩個土著竟然也被激發了潛力,加速奔跑中破口大罵,“&*%¥人%++)@#%你!^#@!”

陸崇:“……”

叢林中許多葉子都有鋒利的邊緣,穿梭中在他們身體表麵不斷劃下細小的痕跡。

這種情況稍微掙紮都可能導致意外受傷,林雪河明智地保持姿勢不亂動一下,像具情緒穩定的屍體。

很好。剛剛拉近的距離又變了回去。

追也追不上,罵也罵不過。

沒用的男人。

“等等,我好像在另一個洲的森林部落裡也聽過類似的語言。”林流靈光閃現,大聲說,“我知道了,他們是荷魯魯班布魯族!”

“他們在罵你不是人!因為你跑得像他們一樣快,被當成森林裡的野獸嗬斥了!他們想大聲地嚇退你!”

陸崇:“……”

他們土著跑這麼快難道就很像正常人類嗎?!

其實他並不慢,體力有得是,這樣追下去遲早能追到。但原始森林裡有蚊蟲瘴氣,還有各種不知名的危險,比劃破皮膚的鋒利葉片更嚴重。時間拖得太久,他擔心林雪河身體受不住,光是路上顛簸都要給顛散架了。

“我有辦法!”林流說。“我可以幫你。”

“怎麼幫?”陸崇抓住粗壯的藤蔓蕩過攔路的樹根,糊了一手不知名的粘液,“你是祝福對吧,能祝福我閃現到他們麵前嗎?”

“好像不能,但是我可以祝福你能聽懂荷魯魯班布魯族的——不,”她想想又改口,“祝福你能夠聽懂地球上的所有語言。”

畢竟是嫂子哥,要祝就給祝個大的,當作是見麵禮。

她很懂人情世故地說,“這樣你就能跟他們對著罵了。”

第58章 第 58 章

陸崇來不及阻止。溫暖的金色光芒已經籠罩了他。

雖然是出於好心, 但林流沒想過的是,單方麵聽懂語言並不能給“對罵”增添多少幫助。隻會比聽不懂時更容易把他氣死。

更何況,她慷慨的祝福還有另一個更為嚴重的後果——

話音落地的瞬間,陸崇腦海中同時擠進成千上萬道聲音, 連頭發都炸了起來。

地球語言並不隻限於人類。動物語言和植物語言有各自的波長, 而人類的聽覺能力有限, 大多數信號無法接收到。

而林流為他徹底解除了這種限製,甚至還加了個逆天翻譯器。森林裡正是生物聚集的群落,陸崇像是被塞到萬人廣場上,每個人都舉著喇叭朝他耳朵裡大聲說話。

他眼前發黑, 腦瓜子嗡嗡響個不停,根本看不清方向,硬生生被打斷了腳步。

林流不知道他怎麼了, 一臉擔心, 也在他耳邊說話。可是無數聲音疊加在一起, 哪怕離得很近,陸崇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隻能艱難地擠出求救信號,“太吵了……”

林流一愣,立刻反應過來, 大聲說, “那我祝你想聽到的時候才能聽到, 不想聽到就關掉!關掉關掉!”

熱血從她的鼻子裡湧了出來。陸崇耳邊聲音消失,重重地喘了口氣。

“對不起啊。”她脫力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低頭沮喪地擦著鼻血, “祝福並不都是好事。”

“唉……先起來。”陸崇看到她在流血,和林雪河過度使用伴生能力的後遺症一模一樣, “你會變成那個,就是,那個小孩兒的形態麼?”

林流點了點頭,觸摸自己後頸的切口,“可以的。你想要多小的小孩兒啊?”

森林裡光線昏暗,陸崇沒看到那裡露出的一截木偶線,聞言震驚,“這都能選,你比你哥還多個技能啊?”

“是不是越小的孩子越好?”林流理解了他的意思,直接把自己變回嬰兒模樣。一瞬間幾乎在他眼前憑空消失了。

這黑燈瞎火的掉地上都找不著。陸崇眼疾手快接住她,拉開襯衫兜進懷裡,“挺好的,這樣帶你方便。彆再亂用能力了啊,難受就閉上眼睡一覺。我得去追你哥了。”

林流:“嚶。”

少了一個人的負重,他的速度明顯提升。叢林中火光隱現,視野中遮擋物顯著減少,直到豁然開朗。

直徑百米的圓形空地上架起篝火和高台,野生動物的鮮肉被炙烤散發出焦香,荷魯魯班布魯族正在舉行每年一度的潮汐祭典。

部落土著正在往高台最頂端攀爬。林雪河坐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很識時務地自己抱著頭發。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並不反抗。

這些行為原始的人類沒有傷害他的意思,將他送往高處的人類有雙粗糲寬大的手掌,正扶著他的腰。除此以外,他沒有任何倚靠,好像被風一吹就會掉下去。

十幾米的高台,他朝下望一眼腳趾都用力抓緊了,雖然這努力好像沒什麼用。

“*#&@#+=0%+%¥&……”

以打獵為生,部落裡的年輕小夥都是黝黑壯實的,哪裡見過這樣精致美麗的美人,幾乎不敢直視他,把他帶到就又敏捷地爬了下去。

即便語言不通,但被送到這堆滿新鮮瓜果的高台上,林雪河多少能領會到他的意思。

他並沒有被當成祭肉,而是被當作……一位特彆邀請的觀眾?

他往後坐了坐,不小心壓扁了一串鮮紅的漿果。破碎的汁水沁出甜香,和陸崇的信息素氣味有點相似。

好在高台上視野開闊。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看見陸崇迅捷地穿梭在叢林裡,情急之下手腳並用。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本能的奔跑姿勢和狼族非常相像。難怪被部落土著當成野獸了。

月如彎鉤,懸掛在浩瀚夜空。部落土著們圍著篝火跳舞,歡慶這一年一度的聖典。

高空之上一片單薄的身影,孤零零地懸在沒有圍欄的台邊,搖搖欲墜。

陸崇隔老遠望見他,過往記憶立刻襲入腦海,膽戰心驚地大喊,“彆跳!彆跳彆跳!”

“……”

隻是想瞭望一下,林雪河沒打算跳。但顯然把他嚇得夠嗆。

他懷裡還揣著個嬰兒!這高度要是撞一下,他們倒沒事,林流得被夾成肉餅。

“委屈你了妹妹。”他把林流撥到背後,係緊襯衫下擺兜著,衝到高台邊往上爬。那雙小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脖子,握緊的小拳頭仿佛也在幫他使勁兒。

這出場造型還挺彆致的。

確定完他的位置,林雪河視線又被吸引回篝火旁。他們圍著火堆跳的原始舞蹈有種彆樣的生命力,生機勃勃,川流不息。

正看表演呢,他拖家帶口的上來了。好在那頭銀發很有辨識度,林雪河沒太意外,摸索著找到她後頸的切口,替她扯了一下線。

嬰兒長大了一點,很乖巧地叫聲哥哥,然後自己扯著線,瞬間變回和他們同齡的模樣。

陸崇沒防備,被她騎著脖子往下墜。她一隻手還拉著林雪河,三個人連成串整整齊齊地掉了下去。

幸好台子夠高,陸崇有充分的時間調整姿勢,落地時兩隻胳膊一邊舉一個。腦袋就沒法兒躲了,被成串滾下來的野蘋果連砸好幾下,“……嘶。”

幸虧他腦袋夠硬。否則這高度,掉下來的蘋果都能給人腦袋上砸出個坑。

“辛苦啦嫂子哥。”林流嘴甜地說。

雙生子的眉眼有七八分像,一邊一個站在麵前望著他。

這孩子聲音甜甜的像個蘿莉,個頭居然跟她哥一般高。月色朦朧,乍看之下除了神情不一樣,其他哪裡都一樣。

陸崇都恍惚了一下。

見他發怔,林流又善解人意地摸摸後頸,把自己調小幾歲,“這樣就不會把我和哥哥弄混啦。”

陸崇說,“多慮了小姨子。”

不過他已經見識過平行世界的林雪河,那個才是真的複製粘貼的地獄難度。如今再看林流,他幾乎瞬間就能分辨出不同。

可能是有老婆濾鏡,也可能是剛見識過了林流的神奇操作,他覺得林雪河看起來聰明好多。

有了缺口,高台上堆放的水果一個接著一個地滾下來。最終一隻巨大的西瓜啪嘰摔碎在地上,部落慶典終於被外來者的闖入打斷。

載歌載舞的火熱場麵忽然暫停,上百隻眼睛同時盯住他們三個。野性本能警鈴大作,陸崇差點又炸了毛。

頭戴羽毛冠冕的長者從人群中走出,目光落在林雪河身上,講話的語氣意外的溫和。

荷魯魯班布魯族的信仰是月亮。因為生活在海邊的叢林裡,月亮會引導潮汐的起伏,庇佑部落不要遭遇海嘯的侵襲。

月光般美麗的銀白,是部落最高信仰的神聖象征。林雪河在祭典這天出現在海邊,無疑是神賜給部落的聖子,所以被那兩個土著帶了回來。

林流雖然也在,但他們擁有最原始的敏銳,能夠分辨出她並非生靈。

“月亮的聖子,會在這裡受到最高優待!”

部落祭司說,“隻有最新鮮美味的食物才能奉予他,在潔淨的海水中清洗過的手指才能碰觸他,否則都會玷汙聖子的榮光……”

陸崇:“……等會兒!你們還打算把他留下?!”

路過看看表演還湊合,留這兒可不行!

他反應神速,捏著林雪河的臉轉過來,啵唧一下親嘴上了,乾淨利落且啵得十分大聲,“我玷汙了!現在他不能當聖子了吧?”

“……”

你小子腦袋瓜轉挺快。

林雪河還在驚訝他能聽懂部落語,卻見那群土著忽地情緒高漲起來,高聲呐喊。

“聖子被玷汙了!”

“處決他!處決這頭肮臟的野獸!!”

“……”

陸崇一手一個抱起兄妹倆就跑。

雖然聽不懂,看這情形也知道怎麼回事。林雪河趴在他肩膀上,指了指追來的人類,“你先睡,你也睡……直到太陽升起。”

被選中的幾個都是部落中最身強力壯的土著,卻在奔跑中毫無預兆地接連倒下,徹底打亂了人群追逐的腳步。

比起虛無縹緲的聖子,他們還是更關心身邊實際有用的年輕壯勞力。

身後的土著已經不再追了,陸崇沒有停下腳步,一直帶著他們跑出了危險的森林。他似乎有種天生的直覺,即使來時沒空做記號,也能在深夜中分辨出準確的方向。

再回到他們熟悉的海灘時,紅毯活動早已結束。

有幾個工作人員在收拾布景台,見到陸崇驚訝地說,“這是去哪兒了?”

他身上還穿著剛剛拍照時的襯衫,但臟兮兮的,被劃破了好幾處,袖子快變成兩片晃蕩的布條。

陸崇擺擺手,氣還沒喘勻,“能給我們留幾把椅子麼?”

“這個是要統一收回去的……”工作人員有些為難,但顯然也不想得罪他,“酒店的沙灘躺椅行麼陸哥?我去給你要。”

“行。”

除了上回在城堡裡找林雪河,陸崇感覺自己半輩子沒這樣狂跑過。

他就臟了點,脫掉上衣跑進海裡衝兩下出來,皮膚還是光滑完好的。

林雪河沒有他那麼強的愈合能力,奔跑中身上被劃破的細小傷口還在滲血。

林流很樂於用[祝福]幫他治療。林雪河拒絕了,“沒必要在小事上浪費力量。”

他已經很久沒隨便地使用[詛咒]。連自己都是剛剛才意識到,比起從前,他更加珍惜伴生能力了。就像心裡還繃著一根弦,時刻為意外情況儲備著能量。

林流顯然沒有他這種覺悟。

她的心弦,在伴生火種熄滅的那天就斷掉了。伴生能力對她而言不再重要,隻是一點剩餘價值。

環遊世界回來她已經玩夠了。把伴生能力用完就可以跟這個世界徹底拜拜,她並不介意迎來那一天。

沙灘躺椅很快就被搬來,酒店管家還給他們附贈了果盤和橘子汽水。可惜這些東西都隻有陸崇能享用。

夜深人靜,燈光離得很遠。沙灘上沒有其他遊客,估計也不會再有被森林土著暗殺的危險。

他放鬆躺在躺椅上喝汽水,吹著海風聽身邊的一對兄妹聊天。

基本上就是在概括各自前二十年的生活。聊得半生不熟的,他聽著還有點想笑。

或許是因為在外麵旅行了幾個月,林流說起話來要比她哥哥活絡許多。

對林雪河而言,她是這世界上唯一共享血脈的家族成員,現在也沒剩下多少活頭了,其實是件挺難過的事。

雖然林雪河並沒有表現出難過。

能看出來,她很享受自己選擇的命運。

想把她救回來的辦法有很多。有血族血清的存在,再不濟去平行世界,找那個[祝福]版本的林雪河幫忙都行。

但是林流自己選擇了這條路。那些所謂的拯救都違背了她的意願,反而像另一種形式的傷害。

既然決定好要當逃兵,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這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陸崇喝了一瓶又一瓶橘子汽水。

表麵在躺平,對著大海神遊,實際上他還是悄悄豎著耳朵,很希望聽聽林雪河會怎樣對妹妹說起他。

後來,是林流先說起了他,“陸崇,你還在上學嗎?”

他點了一下頭,意識到她看不見才出聲道,“大二。”

“真好啊。我都沒上過學呢。”她羨慕地感歎。“聽說人類的畢業典禮很隆重,是值得紀念的日子。如果我能活到那時候,你能邀請我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嗎?”

陸崇說好,喉嚨裡啞了一下,又喝一口汽水掩飾。

她語氣很輕,但這話題很重。

[祝福]忽然消失,獵人們肯定在尋找她。她知道自己被找到隻是時間問題,所以從決定逃跑那天起,就沒打算活太久。

林雪河忽然說,“你喜歡陸崇嗎?”

“喜歡啊。”林流道。

“他原本應該是你的未婚夫。”林雪河平靜地說,“不過現在,他是我的。”

陸崇耳朵尖動了一下,心裡美得冒泡。

“我知道。”林流開朗道,“就因為他是你的,我才喜歡他嘛。”

“可是你想好了嗎哥哥?他會牽絆住你。”

她能夠順利出逃,且到現在都沒抓住,原因之一是她沒有愛人,也就不會投奔任何人。朋友們都在幫助她,但不會牽絆她。

她坐起身,看了看陸崇,但話依舊是對林雪河說的,“其實我來之前就想過,如果你也過得不快樂,我可以拜托木偶師幫忙的。他是個好朋友,很熱心,會像幫助我一樣幫助你。”

她能夠感應到,林雪河大多數時候也過得並不快樂。或許就在幾個月前,他們還擁有雙生子的共識,“但現在,你擁有了一個陸崇。”

她語氣有些複雜,說不清是慶幸還是遺憾。

“我想,你應該不會選擇和我一樣的路了。”

第59章 第 59 章

共感是無法控製的雙向傳遞。情緒起伏激烈時, 林雪河也會被動傳遞給她有趣的感受。

她說著,忽然轉頭朝陸崇眨了眨眼,“很棒的高/潮哦。”

陸崇開瓶蓋的手猛地一抖:“……”

汽水噴出來澆了他一臉,冰涼的果汁在他臉上也瞬間熱辣滾燙, “誒你這, 我, 你……我跟你哥的事兒!你小孩子彆亂參與!”

剛搞對象沒幾天,他還是有點純情在身上的。

林流躺倒在沙灘椅上哈哈大笑,趁機抱怨,“我當時在飛機上!你們兩個害我很丟臉耶。”

林雪河看上去淡定很多, “你的身體都被改造成這樣了,還能感覺到嗎?”

“唉,哥哥。”吃都吃上了怎麼還這麼糊裡糊塗的。林流搖頭歎氣, “你應該知道的, 我的感受全部都自於你。”

她是最誠實的精神映照。能共享的快樂並不是來自於□□, 如果林雪河內心毫無波動,哪怕他跟好幾個人類同時大do特do,她也不會有任何感受。

“你很享受這個人類的愛吧,哥哥。”林流對他說。“所以我來見你。我很想知道,得到這個人類後的你是什麼樣的。你感到幸福嗎?”

陸崇怔了一下, 不乏緊張地望向林雪河, 仿佛這也是一場針對他的考驗。

林雪河卻沒有給予樂觀的回答, “我不知道你在問的東西是什麼。”

“唉,我想到你會這樣說了。”林流說。

“雖然我也不太明白那是什麼,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得到。因為我知道, 你得到它的時候,一定也會傳遞給我。”

她笑起來, 眼睛彎起的弧度與他不同,“不過你要快點搞清楚哦,時間不多了,哥哥。”

林雪河用幽深而寧靜的眼神注視著她,如同注視一顆星星消亡前最後的光芒。

“那個什麼,打斷一下你們。”陸崇不得已道,“你腳底下踩著隻螃蟹,罵你罵得快斷氣了。”

林流驚訝地挪開腳,“誒呦……鉗子好像被我踩掉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我祝福你的軀體恢複完整,蟹鉗無堅不摧!”

“……”

“你都聽懂螃蟹講話了耶。”林雪河感興趣道,“回家之後可以跟那隻送信的烏鴉講一聲,不要太用力地銜信封嗎?它總是把信紙咬皺。”

“小事,回去我就跟它嘮嘮。”驕傲了兩秒他才想起來,“誒,我好像隻能聽懂,不會對話。”

“我可以再給你一次祝福。”林流自然道,“讓你能……”

“誒彆!彆彆彆,”他卻連忙阻止,“我想彆的辦法完成任務,你省著點說話,省著點用伴生能力。”

“為什麼,你不想要祝福嗎?還是在替我節省?”她驚訝地睜大眼睛,“連我自己都並不珍惜它。”

“哦!我知道了。你就是用這樣的甜言蜜語來迷住哥哥的嗎?狡猾的人類。”

“……”

她剛剛才說過,這個人類會是林雪河的牽絆。再甜蜜的牽絆也是牽絆。

她雖然沒有在血族長大,但也知道,吸血鬼和人類相愛是沒有好下場的。捕獵者和他的食物,他們之中遲早有一方會被錯誤的愛意毀滅。

當然,於她而言,還是陸崇先死比較好啦。她還是向著哥哥的。

再說,她一直都相信占卜師朋友的預言。林雪河肯定不能死,起碼也得活到把她殺掉的那天。

照目前的形勢看,還不是現在。

她原本打算把這裡成了最後一站,以為自己隻要見到林雪河沒多久,就會在他身邊死去。但即使是她也能看出來,林雪河還沒活明白。他下不了這種手。

亦或者說,能讓他下手的事還沒有發生。

或許故事還沒有這麼快迎來結局。她站起來拍拍腿上的沙礫,開心道,“好啦,我已經見過你們了。接下來要去哪裡玩呢?”

她連蹦帶跳地走遠了。陸崇還在不解地嘀咕,“好好一個小姑娘,好不容易得到自由,那麼急著當手辦乾嘛。”

“她聽不進去你的話。血族都是這樣。”

林雪河了然道,“就像我也聽不進去你說話一樣。你每天給我發的微信有百分之六十我都沒有耐心看。”

“……”

陸崇說,“反正……換作是我,我肯定會死磕到最後一秒的。”

“哪怕知道總有一天會被獵人找到乾掉,那也要活到最後吧。總不能為了死得不痛苦,就提前把自己給嘎了。”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存觀,林雪河沒有評價。

他整個晚上都沒怎麼說話。陸崇有點擔心,“是林流突然出現,給你的衝擊太大了麼?”

“不是。”林雪河說,“隻是在走神想彆的事。”

陸崇又問,“那是在想什麼?”

他沒有說,隻是舉起了手臂。陸崇會意,彎腰把他從躺椅上拉起來,兜進懷裡抱著,往酒店的方向走。直到這時,才有功夫膩歪幾句,“你今天怎麼來看我走秀了,評價下我走得怎麼樣?”

“比在家裡好一點。”

“帥不帥?是不是帥出新高度?”

“……”

林雪河回想他在家穿著印花大褲衩的畫麵,肯定道,“是。”

陸崇把他往上顛了一下,笑出兩排白牙,“我還沒看過你穿正式的禮服呢,肯定也特彆帥。”

“要不你跟我一起當演員得了,模特也行。不需要演技,就往那一站假裝自己是隻花瓶,肯定有很多攝影師爭著搶著要來拍你。”

“……”

林雪河由衷地說,“我還是比較喜歡剛認識時你的樣子。”

“啊?”他臉一紅,害羞道,“我那時候什麼樣?”

“懶得理我,話也沒這麼多。”

跟剛認識時相比,他現在的表現簡直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是這樣的,”陸崇誠實道,“我在外麵就是比較喜歡裝一點。”

林雪河:“……”

好在誠實令人可愛。

“那我們晚上還能不能……那個什麼啊,”陸崇小聲說,“你妹妹說的是真的?你那個什麼的時候她也能感覺到?”

林雪河故意道,“那個什麼是什麼?”

“……”

陸崇惱羞成怒,作勢要把他往海裡丟,“你們兩個壞吸血鬼,欺負我一個純潔無知的人類!”

林雪河一點沒被威脅到,甚至還敢放開手。身體蕩到半空,又被穩穩地接住。

“嘖……真摔了可彆哭啊!”

“再來一次。”

陸崇意外地笑了,又一次把他拋起來,再接住,“我八歲就不愛玩兒這個了!你怎麼還跟小孩一樣。”

他眨了一下眼睛,金色的瞳仁晶瑩透亮,“再來一次!”

“哈!回旋鏢!”陸崇抱著他猛跑,在沙灘上大步轉圈。飄起的長發像一道銀白拖尾的小小銀河。

人聲黯去,海風吹散了夏夜的悶熱。天地旋轉,他們是宇宙的中心。

林雪河在輕微的失重和眩暈中,感到某種奇妙的衝動。

想要落淚。

這很奇怪,如果非要用什麼去定義,他的生命裡似乎再也找不來比現在更接近幸福的時刻。但緊隨其後而來的,卻是海洋般浩瀚的悲傷。

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夏天裡,他遇到了一個會抱著他轉圈的人類。夜晚的海洋和群星沉默地觀禮。

轉圈緩慢地停止。陸崇抱著他坐在沙灘上,笑得像揣了滿懷不可多得的寶貝,歪著頭用鼻尖往他的脖子裡蹭。

林雪河以為他要接吻,低下頭來,卻被輕輕咬住了臉頰。

據說狼族都有這種特殊的癖好。

林雪河一直不太理解,直到去查了論壇裡的動物百科。據說成年狼族的咬合力有近兩百公斤,輕咬伴侶的臉頰,就像在發誓“我絕對不會吃掉你”,是種表達愛意的方式。

盲目又熾熱的愛意。

就像他身上每天都會增添新的咬痕,皮膚裡浸透著alpha信息素的氣味。這隻離群的年輕狼族在遵循本能,反複地對他進行沒有實際意義的標記。

從心理和實際行為上,陸崇都把他當作專屬的omega伴侶對待。

動物百科上還說,喪偶的alpha會信息素失控,情緒暴動,嚴重的話還會精神錯亂。

“占卜曾經預言過,在下一個夏天來臨之前我就會死去。陸崇,”他的聲音微微發抖,但並不是因為探進他衣服裡的撫摸,“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邊,直到最後一刻。”

“在太陽把我燒成灰燼之前,你可以把我的聲帶割下來,刻上你的名字。把它留作紀念,當成我一直在你身邊。就像你曾經為我做過的一樣。”

陸崇的手黏在他的後背上,半晌都沒有再動。卻在安靜地不停升溫,燙得他幾乎難以忍受。

“你害怕預言嗎?”陸崇低聲問。

林雪河說,“我原本不害怕。”

他曾擁有和林流同樣的想法,拋下一切去外麵的世界裡流浪到死亡的儘頭。

那是很有效的逃避,因為考慮生存,比麵對死亡要複雜麻煩得多,且往往都是在做徒勞無功的掙紮。還不如就當自己必須要死了,抓緊剩下的最後一點時間好好享受。

但現在他逃不掉了,也不想再走。

他隻覺得時間不夠。

“有位著名的人類作家曾經說過一句話,”陸崇道,“如果某人頻繁地提起死亡,並不意味著他真的渴望死亡,而是在渴望愛。”

林雪河說,“我又不是人。”

“……”

陸崇又朝他臉頰上咬了一口,“你是個對浪漫過敏的吸血鬼。”

作為人類,陸崇對預言的反應十分鎮定。鎮定得他都有些出乎意料。

無論如何,這段短暫的休養即將結束了。

“我們要先走嘍。”

隔天傍晚,林禮來找他們道彆,手邊牽著兒童尺寸的林流,“小卡西自己在那麼危險的地方,我可放心不下。”

“哦,是麼。”林雪河隻套了一件寬大不合身的襯衫,斜倚在門口,微紅濕潤的眼眶顯然不是因為離彆的感傷。

林流好奇且興奮地打量他脖頸上滲血的咬痕,被他一瞥,連忙捂著眼睛跑開了,“我什麼都沒有看見哦!”

“……”

林雪河淡淡地說,“你要把她帶去給秦宴是嗎。林卡西叫你這麼做的?”

他依然不相信什麼異國偶遇的巧合。

林禮微笑地望著他,後退一步行了個迷人的紳士禮:“再見,小雪河。相信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麵的。”

陸崇在海島的拍攝工作也接近尾聲。

離開家整整一周。回去的那天上午請阿姨打掃房間,他們先去了趟超市。林雪河買了喜歡的番茄味薯片,雖然隻能聞聞上麵刷的那層調味香料。

陸崇下午還有課,回到家沒能膩歪很久,依依不舍地出門去學校了。他獨自待在家裡,休息了一會兒之後走向陽台,去看小木屋裡堆積如山的信件。

——理論上說,應該是堆積如山的。

他們出去了好幾天。林雪河把全部信件都掏出來,數量明顯比預期的少。

他坐在沙發上一隻隻拆開信封,查閱複雜的親屬關係和家族內部近況,感覺自己像個和陸崇同步上課的學生。隻是在自學,並且遲了很多年。

夕陽西下。他終於看完全部的信,疲憊地揉著眼角,餘光中又有信鴿飛來,身上還攜帶著一隻小小的快遞盒。

林雪河起身走到陽台上,伸出手去,信鴿卻沒有停留,繞著收信小木屋盤旋了兩圈,最終停在半空中抖落快遞,倉皇地飛走了。

“……”

他撿起快遞打開,裡麵放著一隻精致可愛的人形小木偶,不過巴掌大小,穿了一身純白紗裙,胸口的蝴蝶結正中央鑲嵌著一顆鮮豔奪目的紅寶石。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顆血紅的寶石上許久,才從人偶虛握的手裡取出一卷小紙條,展開,上麵是寥寥幾行優雅的手寫字。

“親愛的,什麼時候回家?

我們的婚禮將會如期舉行,希望你不要遲到。

想念你。”

第60章 第 60 章

陸崇在學校上課, 腦袋裡總是想起那天晚上,林雪河在海邊對他說的話。

他為了顯得成熟穩重,一點都沒有表現出大驚小怪的反應,實際上從聽到預言的那刻起, 心裡就在反複上演天崩地裂的小劇場。

他沒有懷疑過那所謂的預言是否可信, 隻想知道, 怎麼做才能破除所謂的命運。

長這麼大第一次搞對象,還沒幸福幾天就被通知馬上要喪偶了!這誰受得了啊。

他不想下半輩子都隻能攥著老婆的聲帶整天睹物思鬼以淚洗麵!

再說作為人類,他生長在紅旗下,從小接受的就是“人定勝天”的教育, 反抗命運也是老傳統了。

預言多半來自於林卡西。他沒有直接聯係那個小神婆的方法,就算能找到她,得到提示的幾率也是微乎其微。但他記得林雪河說過, 知道預言的人越多, 就越會影響預言的準確性。

那他現在難道應該滿大街去跟彆人說“我老婆快死了”?

“……”

陸崇抿起嘴角, 眼睛還看著課堂ppt,心裡被自己無語了一下。

其實如果有用,讓他去大街上發瘋都是小事。但他擔心,林雪河可能不願意這麼折騰。

他很早就看出來林雪河生存意誌不強,現在才知道預言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或許雙生子的心性一脈相承, 林雪河同樣也是會接受命運的作風, 所以才看到林流時有那樣異常沉默的反應。

因為那就是他差一點選擇的道路。

人各有誌, 更何況他是吸血鬼。

他看起來就是那種安靜躺平等死的吸血鬼!

連被叢林土著扛著跑都能像屍體一樣安靜!

“陸崇?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聞人霍悄悄挪到他身邊的座位,壓低聲音說, “狼王競爭就要開始了, 我還以為你會回族裡去觀禮。”

“這麼快就開始了?”

“是啊。入場券緊俏得很,我爸打聽了一圈都沒門道。不過那種像古希臘角鬥場一樣的開幕式有什麼好看的, 明知道那些alpha最後會死得隻剩一個。我反正是沒眼看。”

“……”

“狼王要踩著堆積如山的屍體,登上鮮血澆灌的寶座。”聞人霍感歎,“除了競選頭狼,狼族都是團隊合作。那種單打獨鬥的戰爭有什麼意義?權力有那麼重要嗎?我寧願不當王也不想喪命。”

陸崇笑了一下,低聲道,“我原本也這麼想。”

“害。等今年的競選者身份確認完,賭場就會開放。到時候跟我去玩兩把?賭一賭新王的誕生,倒還挺有趣的。”

陸崇又待了半節課,實在是沒有一點能把知識灌進腦子裡的跡象,索性抓起手機溜出了教室。

他莫名想起以前看到過的科普,說貓也是能預感到死亡的動物,臨死之前都會離家出走,找一個無人能夠發現的角落默默地等待死亡降臨。

待在一起的時候還好,現在他獨自走在路上,總感覺林雪河已經不在家裡了。他打開家門,就隻能看到裡麵一片空蕩。

陸崇站在家門口喘了口氣,按密碼鎖時手指都是抖的。門鎖打開,穿著球鞋直接踩了進來,一隻手扒在門框上往裡看。

林雪河安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捏著一隻白裙人偶,有些驚訝地望向他。

“……”

心弦悄然鬆懈,他退出去老老實實地換拖鞋,換成平時的語氣,“我回來了!晚上除了我還想吃什麼?”

林雪河沒接話,把卷成一團的小紙條丟進垃圾桶,看著他走過來往沙發上一坐,立馬就被攔腰抱住蹭個沒完。仿佛才分彆半天,就已經格外思念。

林雪河垂眼看著他漆黑的發頂,輕聲叫他的名字,“陸崇。”

陸崇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林雪河說,“我想回去。”

**

陸崇怔怔地反應了幾秒,才聽懂點頭。怪不得在學校裡心神不寧的,果然是有事發生,“是秦宴醒了嗎?”

他一直都清楚最近這種平靜的生活維持不了多久,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要結束了。

他看向林雪河手裡捏著的小女孩人偶,露出驚悚的眼神,“這不會是林流吧!”

“隻是個討厭的惡作劇。”林雪河搖頭道。

“就算沒有活的林流,還有[祝福]的樣本血清。他遲早會醒。”

“林卡西不是說血清庫已經被搶空了麼?”

林雪河歎氣,摸了摸他有點炸毛的腦袋,“雖然我不想說這句話——但是,秦宴也沒有那麼愚蠢。”

秦這個古老的氏族,世代積累的寶藏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洗劫一空的,每一代的管理權都會交到繼位的秦氏家主的手上。

至少一定還有隱藏的血清庫,隻有秦宴——或者說隻有身為家主的那個血族才知道怎樣開啟。

所以秦宴才敢那麼有恃無恐。因為放棄他就等於放棄血清庫,其他血族隻會想方設法地找[祝福]來救他。並且,他篤定林雪河不會真的下死手。

[詛咒]是言靈類的伴生能力,即使語速再快,也需要時間去完成。

秦宴身上套了那麼多層[祝福]的光環,隻要想,有充分的時間用狂化怪力扯出他的聲帶,讓他再也發不出聲音,再慢慢扭斷他的脖子。

沒有伴生能力,他的身體會比普通人類還要脆弱。

“他在試探我,”林雪河說,“隻是想知道[詛咒]的極限在哪裡,以及我會因為你,被激怒到什麼地步。”

陸崇心裡升起不合時宜的自豪感:“那隻吸血鬼好像知道我對你而言很重要。”

“……”

“你的確很重要。”林雪河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這張英俊的臉龐常常會充滿稚氣,偶爾沉靜時又意外的顯得可靠。

他握住林雪河的手抵在唇邊親了一下,慢條斯理地把手指扣進去,嚴絲合縫地交纏,認真的目光向著沉靜的那一麵轉變,“下午在家裡想了很多事?你看起來有點累。”

“嗯。”

漫長的沉默中,他們各懷心事,在腦袋裡各自打轉的想法,最終又殊途同歸。

直到林雪河先開口,毫無鋪墊地問:“你願意為我而死嗎?”

“……”

雖然是有點嚴肅的時刻,陸崇實在忍不住笑,又覺得有點可愛,用額頭抵了他一下。

往前推半年,如果有誰對他說“願不願意為我去死”這種話,他肯定會在心裡連著翻好幾個白眼,再罵句神經病。

但是現在,他甚至感到慶幸。慶幸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林雪河和林流並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更慶幸他身體裡流著狼族的血,擁有為伴侶一搏的資格。

林雪河眼底灼燙的暗湧,像流動的金色熔岩。那時在平行世界裡爆開過的小火花,並沒有熄滅,而是藏進了更深的,摧毀一切的本能中,注視之間叫人心潮澎湃。

他知道林雪河想要什麼,那是隻有他才能給的東西。

“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幫你。”

他親了親林雪河的脖子,又有點不放心地確認,“有沒有任何一種可能性,是你會喜歡上那隻吸血鬼的?”

“沒有。”林雪河說,“他的肌肉沒有你的好看。”

“……”

陸崇深吸一口氣,“那好,明天我開車送你回家。”

林雪河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種問題還用得著問兩遍?”他說,“我當然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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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風高時,林氏莊園的大門前又開來一輛似曾相識的保姆車。

上次把林雪河騙回這裡,有人還挨了個大嘴巴子。這一次卻變成了臨彆時難分難舍的熱吻。

下車之前的最後一次標記,陸崇抽空自己全部的信息素注入他的身體。

“我的信息素能在你身上留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來接你。”

黯淡的月色下,陸崇注視他的眼睛專注而明亮,“信我,我一定來。”

林雪河點了點頭。

這有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他卻沒有什麼話想說,對視半晌,微微踮腳吻了一下陸崇的額頭,然後乾脆地轉身,不回頭地走進莊園。

這是他數月前費儘心機逃離的地方,終於有一天又自己走了回來。

林卡西在院門內等他,看到陸崇還站在原地凝視他的背影,一動不動。

“你說服了他去參加狼王競爭嗎?”

她的身體比之前見麵時更矮小,聲線也更稚嫩,逆齡生長是頻繁使用占卜的反噬,“還真是狠心啊。”

林雪河不怎麼用手機,更沒想聯絡任何家族成員來迎接。她是自己算到的時間,有點迫不及待地來看熱鬨。

“不過你也太明目張膽了吧,”走過建築的轉角,從院門外再也看不到他們了。林卡西聳了下鼻子,吐槽道,“就不能洗個澡再回來嗎?”

林雪河聞言才低頭嗅了嗅自己。

他身上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股澀果子氣味,自己已經習慣了,但一走出來,就好像在跟遇到的每個血族說“哈哈哈聞到了嗎我跟狼族做/愛啦沒錯就是咱那個死對頭狼族啊”。

渾身充斥著家門不幸的氣息。

“身為血族,你咬他的時候還沒有他咬你的時候多吧。”林卡西嘖嘖搖頭,“你就是這樣縱容他寵溺他,讓他心甘情願為你去送死的?”

林雪河說,“隻是放手一搏而已。”

隻要他一死,陸崇即使不去參加狼王競爭也活不了多久,隻是時間問題。

與其死在討厭的吸血鬼手裡,還不如去搏一搏凶險的生路。

命運裡他的消亡已經注定。如果陸崇能成為頭狼,就會得到整個狼族的擁護,即使被血族盯上,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孤立無援。

“你怎麼在這裡。”林雪河冷淡地說,“不是應該在秦宴身邊討好麼?其它姓秦的吸血鬼都不舍得把私有的[祝福]血清拿出來,倒是給了你表現的機會。他至少也該獎賞你點什麼吧。”

“幸好你還聰明,沒有被戀愛衝昏頭腦。”她並沒有被嘲諷傷到,反而露出滿意的笑容,想伸手拍林雪河的肩,卻被身高差限製已經夠不到了,隻好遺憾地收回手。

“他倒是有許諾我,可以幫助我回到林氏,成為下一任家主呢。”

議事樓的長廊儘頭,她停在一間古樸的休息室門口,雙手費力地推開,“不過你也知道的啦,我想要的不隻是這些。”

休息室裡彌漫著濃厚的血腥味。整個房間的家具屈指可數,正中央存在感顯著的大床烏黑沉重,像口沒蓋蓋的棺材。

如今的林氏家主就躺在這口棺材裡,眉頭緊皺,雙眼緊閉。

林卡西說,“他快死了。”

他身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創口,每個創口上都奇異地生長著奪目的紅寶石,床底下還掉著一地晶瑩剔透的血紅。

林雪河知道,他的身體會不斷破潰,傷口處流出的血液會在暴露到空氣中的瞬間凝固,直到全身的血液流乾。

這就是當初降臨在秦半山身上的詛咒。隻是被複製到他身上時致死速度明顯慢很多,像特意整給誰看的花活。

林雪河立在一旁,看著這張曾經討厭的,嚴肅古板的大胡子臉變得消瘦枯槁,很不習慣。心底裡除了不悅,還有壓抑的怒意。

看了一會兒,他彎腰把帶來的小人偶放在枕頭旁邊。人偶蝴蝶結上的紅寶石和家主臉頰上剛凝出的結晶有著相同的色澤。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等你準備好了我就帶你去見秦宴。”林卡西朝他眼前打了個響指,“不對,應該說是讓司機帶我們去。連我也不被允許知道城堡的位置。”

林雪河瞥了她一眼,不發一言地往外走。院裡有輛陌生的越野車在等待。

司機也是血族,但並不出自這個莊園,伴生能力也經過特意挑選。上車後他們望向車窗隻能看到一團烏黑,即便降下車窗也一樣,車子仿佛行駛在黑洞裡,隻有駕駛員能看得清車外的方向。

搞得這麼神秘。林雪河想起上次離開古堡,那時是陸崇開著車一通橫衝直撞,莫名其妙地找到了出路,恍惚覺得有點搞笑。

“你占卜過這件事情的結局嗎?”他對身邊這位朋友隨意反水的作風已經見怪不怪了,隻是好奇地問,“給秦宴當跑腿,會對你的未來有好處嗎?”

林卡西聳了聳肩,用小女孩的身體做這動作看起來很有些反差萌。如果不是因為心情太差,他可能還會給麵子誇一句可愛。

偷看過劇本的小女孩一臉神秘。

“我隻能說,你和他命中注定會有一場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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