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旭日東來(2 / 2)

冰尖美玉[花滑] 祝鳶 15810 字 7個月前

連跳被紀和玉分解成數個精細的片段和命令,日複一日的刻苦訓練所形成的肌肉記憶令紀和玉無需刻意控製,也能準確的跟隨音樂節奏完成這組動作。

哪怕他的眼前已然開始發黑,哪怕他的肺裡已然近乎枯竭,哪怕他的右膝再度開始腫痛,這組連跳也堪稱完美,雖然落冰時因為身體本能實在難以克製而踉蹌了一下,但也算瑕不掩瑜。

紀和玉不知道那些眼光刁鑽的西方裁判,是否會抓住自己這一個小小的失誤並將其無限放大,以至於對他的節目分造成嚴重的影響,更無暇思考這些問題、

他的全部精神都完全投入了這場節目,不計後果地燃燒著自己,為對粉絲許下的拿到獎牌的承諾,為華國花滑前路迷茫的未來發展,為自己對冰雪毫無保留、永不停歇的熱愛。

“他是真的愛著這項運動,和很多選手都不一樣,”裁判丹尼爾忍不住感歎了一句,“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種感覺,在他眼裡,成績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尊重腳下的冰麵。”

這一回,主裁判長卡爾斯並沒有反駁丹尼爾的話,而是深深地看了冰麵上的紀和玉一眼。

競技體育的重點,常常落在“競技”二字上,對頂尖選手而言尤為如此,當實力與分數畫上等號,成績也就成了選手們追捧的目標,成了衡量比賽與節目成功與否的至高標準。

但對紀和玉來說,好像又不是完全如此。

年僅十七歲的少年,出乎意料地尊重他腳下的冰麵,對每個動作的要求高到近乎嚴苛,甚至超出了裁判的判罰標準,從某種角度上看,簡直像是一種“強迫症”——

但這樣的“強迫症”卻是積極的,它意味著紀和玉的節目質量高到離譜。

將所有動作做到最好,哪怕身體已經吃不消。

這是紀和玉對冰麵最大的尊重。

“……他的確很虔誠,”沉默半晌後,卡爾斯語氣艱澀地說道,“事實上,在現役選手裡,很難找到比他跟熱愛這片冰麵的人了。”

就連葉甫蓋尼也不行。

這些成名已久的優秀選手,當然不是不熱愛著這項運動,而是他們的熱愛多多少少帶著一份功利的意味,並不像紀和玉這樣,完全不摻雜追名逐利,隻是熱愛這項運動,也隻是一心向上攀登。

紀和玉的耳邊是繚繞不休的嗡鳴,以及自己愈發急促的呼吸與紊亂的心跳,在體力告罄的前夕,自由滑終於來到來最後的小高.潮。

數種不同的獨具華國特色的傳統樂器此時一並奏響,譜寫出最為鏗鏘有力的樂音,鑽入紀和玉的腦海中後,自動地化作一道溫熱暖流,遊走於他四肢百骸之間,給他以無儘的力量。

在每一場比賽、以及每一次的賽後采訪中,紀和玉總是那副遊刃有餘、應對自如的樣子,因此,觀眾們常常忍不住思考紀和玉的極限究竟在哪裡,常常懷疑他所壓榨的“潛能極限”,是否是真的“極限”。

事實上,紀和玉並非沒有極限,在曲目的後半場,完成了數組高難度動作之後,每一分每一秒,其實都是他的極限。然而,華夏民族與生俱來的堅韌不拔,以及對祖國、對冰麵毫無保留地熱愛,為他注入了不儘的動力,能夠瀕臨極限之時再上一層,堅持得再久一點。

全場的、甚至是全世界每個正觀看著這場比賽的人,都忍不住熱淚盈眶地將目光聚焦在紀和玉的身上。

當這輪誕生於東方、生長於冰麵的旭日冉冉升起的時候,沒有人能拒絕祂的美麗與壯闊,堅毅與雄渾。

踩著音樂的節拍,紀和玉側身輕盈躍起,雙腿在空中交疊成一道炫目殘影,如一隻翻飛的蝴蝶,輕盈利落,單足落冰後,轉為浮腿與冰麵平齊,上身向前壓低,與浮腿成一條直線的燕式旋轉姿勢,在冰麵上轉足八周。

雖然作為滑腿的右腿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原本一陣陣的脹痛也漸漸轉為如針紮般難忍的刺痛;雖然體能的耗竭讓他的心臟幾乎都要經受不住劇烈的跳動,讓他的肺腑都被壓縮到近乎炸裂,他旋轉的姿態依舊漂亮到讓人心折,旋轉的速度依舊誇張到肉眼難以捕捉。

轉足八周以後,紀和玉浮腿向前曲起,身體也一並發力彎折,一把握住了自己的冰刀。

當金紅色的手套攥住瑩白的刀刃,簡直就像耀眼的旭日握住了天邊的雲霞,並且將其一並染成耀目的金紅色。大屏幕裡,紀和玉修長的大小腿、彎折的腰腹以及柔軟的手臂,拉出一個圓潤到沒有一絲棱角的環形,那完全就是日上中天之時,耀眼的太陽最完整、最壯闊的模樣。

屹立於東方的文明古國,始終以祂潤物無聲但又強大有力的方式,孜孜不怠地無私反哺著這個世界。

保持著標準而又高速的甜甜圈旋轉姿勢轉足八周後,紀和玉的手臂和腰腹、大腿再度同時發力,整個人向上漸漸拉長,直至完全轉為一手攥緊小腿,將浮腿完全掰直的燭台貝爾曼姿態。

那高高踢起的浮腿,如一柄破開長空的利劍,似乎能掃除所有的艱難險阻,為坎坷前行、篳路藍縷的華國花滑硬生生開辟一道前路。

當紀和玉這組butterfly跳接燕式、甜甜圈和貝爾曼旋轉與音樂一道定格的時候,現場的觀眾甚至都沒有回過味來。

大屏幕裡,紀和玉的胸口正劇烈地喘息起伏,冷汗隨著他滑行的動作打在冰麵,濺起一片繚繞不休的冰霧。

他的眼前一陣發黑,賽後致謝的動作依舊風度翩翩。紀和玉的長相其實是破帶著幾分攻擊性的豔麗,但當他不卑不亢地向觀眾和裁判鞠躬時,簡直將東方文明的內秀與謙和簡直展現得淋漓儘致。

在雷動的掌聲中,紀和玉撿起應援物後回到了等分區。

“還好嗎?”駱溫明擔憂地看了他泛白的臉一眼,關懷道。

紀和玉的氣色雖然不太好,眼睛裡卻是亮晶晶的,劇烈地喘了幾口氣後,他腦海裡的暈眩也終於散去,接著對駱溫明點了點頭道:“還好,膝蓋也不是特彆痛,回去好好休息兩天應該就沒事了。”

駱溫明這才鬆了口氣,揉了揉紀和玉的發頂:“滑得很不錯,自由滑也超過帕朗尼,衝進總決賽應該不成問題。”

雖然帕朗尼深受裁判組的喜愛,得到的節目分甚至比藤原野瑤還高,但他今天的自由滑技術難度放在世界級大賽上確實不占優勢,更彆提他還出現了一個較大的失誤。

“溫明哥,你知道的,我的目標……”紀和玉沒再說下去,而是難得有幾分少年氣地,對駱溫明眨了眨眼。

他的目標可不僅僅是在升組的第一年就衝進總決賽,而是在升組的第一年就能站上領獎台,甚至是最高的領獎台,乃至這個時代最璀璨的奇跡。

駱溫明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後則正色道:“我知道,小玉,我都知道。”

“我相信你。”接著,駱溫明頓了頓,雖然壓低了聲音,但語氣卻更堅定。

大屏幕裡,紀和玉的得分很快統計出來。

技術分:120.12分。

節目分:84.19分。

自由滑總分:204.31分。

加上短節目的得分,也就是316.63的總分,雖然節目分比深受裁判喜愛的I國選手帕朗尼低了不少,但總分卻是整整高過了帕朗尼的308.29八分!

【啊啊啊提前恭喜小玉進入大獎賽總決賽!升組第一年就能進總決賽真的太牛啦!】

【期待小玉在總決賽的表現!在總決賽上演這兩支曲目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帶華國音樂與華國文化走向世界啊,小玉衝衝衝,華國花滑衝衝衝!】

雖然紀和玉在幾個月前的冰演上,對粉絲們許下了會拿到獎牌的諾言,但其實在粉絲們心裡,他今年能打進總決賽就已經令人心滿意足了。大獎賽總決賽僅有六個名額,而華國這些年來除了蔣一清外,沒有第二個能夠拿到大獎賽總決賽的參賽資格的選手,紀和玉能在這樣小的年紀裡做到這一點,已經相當了不起,就連目前的世界第一男單葉甫蓋尼,都因為剛剛升組那年不太幸運地參加了兩站“修羅場”而遺憾與總決賽無緣。

最後上場的藤原野瑤再度展現了頂尖選手應有的實力和難度配置,節目編排是外勾進3A+3T、4F+1EU+3F、4Lz+3T以及4Lz,完全就是頂級配置,雖然Lz跳依舊出現了用刃不清的問題,但在裁判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藤原野瑤以絕對的優勢和總分10分的分差力壓紀和玉拿到了J國站的金牌。

到現在為止,兩站比賽兩枚銀牌的入賬,基本上已經為紀和玉鎖定了一個總決賽的參賽席位,隻等其他幾站的比賽結束,最後晉級總決賽的六位選手名單也就會確定下來。

距離總決賽還有最後三個月,紀和玉心知自己雖然在分站賽上拿到了銀牌,但能參加總決賽六名的選手,無疑具有最頂尖的實力,而且今年的大獎賽裡,葉甫蓋尼、藤原野瑤以及奧本海默三位常年盤踞於世界前三的選手都沒有缺席,紀和玉想要在總決賽上取得獎牌,哪怕隻是取得一枚銀牌,也必須與他們三個競爭,從他們手中搶到寶貴的一個名次。

顯然,抱著這樣想法的選手絕對不止紀和玉一人,在這個項目裡的所有選手,都不會放棄對領獎台的競爭。因此,在這最後的三個月裡,他必須要付出足夠的努力,取得足夠的進步,必須打破從一線選手到頂尖選手之間那片看似輕薄但又無比堅韌的薄膜,才能有一絲勝算。

前路的確艱險,但紀和玉不能失敗,也不會失敗。

返回華國後,紀和玉又被教練組拘著去醫院進行了係統的檢查。檢查的結果還算好,右膝的傷並沒有因為這次比賽複發,隻要繼續注意訓練後及時放鬆和冰敷消腫就行。至於他身上的其他地方,腰背、肩膀、腳踝和腳趾關節,都多多少少有些傷,但這些傷處都不算特彆嚴重,也是花滑運動員沒辦法避免的職業病,幾位教練雖然有些心疼,但也沒有因此而阻止紀和玉的訓練。

這三個月裡,紀和玉的目標說簡單也簡單,不過就是將自己沒有掌握的跳躍練出來,進一步提升自己的節目難度;但說難也難,進一步提升難度意味著,這三個月內他必須要練出一個4Lz,甚至是4Lz的連跳,沒有足夠的難度支撐,想要登上領獎台無異於癡人說夢。

但4Lz作為除了被認為人類選手難以完成的4A之外最高難度的跳躍,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想要將這一跳練到熟練,簡直難如登天,就連紀和玉的教練組都對紀和玉的目標並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能夠衝進決賽已經很了不起,三個月內想要強行練會4Lz,小玉,你很可能會受傷的。”陳長興不讚同地對紀和玉說道。

就連一向很支持紀和玉各種大膽的訓練計劃的駱溫明,都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假裝自己沒有看見紀和玉“瘋狂示意”的目光。

實在是紀和玉的計劃太冒險了。

“我明白你想拿獎,沒有人不希望你拿獎,”陳長興沉沉歎了口氣,“隻是小玉,你年紀還小,還不急於這一時,這才隻是你參加比賽的第一年,想要裁判對你留手,實在是太難了。”

雖然紀和玉天賦卓絕,也足夠努力,這兩次比賽更是已然窺見了打破節目分桎梏的機會,但那也和能夠站上領獎台的分數相去甚遠,如果紀和玉因此受傷,實在太不值當。

“陳教,溫明哥,我想拿獎牌,為什麼需要裁判對我留手?”紀和玉抬眸望向兩人,眼中是說不出的堅定和果決,“我想做的,是改變這樣的現狀,而不是掙紮適應這樣的現狀,等著裁判對我網開一麵。”

“你們明明都知道,這樣的現狀根本就不是什麼好的現狀。”

兩位教練畢竟是老花滑人了,的當今世界花滑圈子的發展和局勢非常熟悉,自然知道紀和玉這話是什麼意思。

教練辦公室裡,頓時陷入了一陣沉默。

“我覺得,我們不該等著世界接受華國花滑,而應該是華國花滑主動地走向世界,”紀和玉微微抬起了下頜,語氣裡難得地帶上了幾分少年意氣和傲氣,“我覺得我能行。“

如果沒有上一輩子登頂花滑冠軍的經曆,紀和玉也很難這樣堅定地說出這番話來。但現在的他有著成功許多高難度跳躍、甚至是目前還沒有人攻克的4A的經驗,有著滿腔的愛國熱情以及必勝信念,有著為冰雪運動燃燒自己的情懷,如果不能比上輩子的自己做得更好,豈不是浪費了上天給他的重來一次的機會,豈不是對不起他足下這片聖潔純白的冰麵?

“……主動地走向世界?”陳長興怔愣片刻,試圖從紀和玉的臉上找到一絲玩笑意味,但少年的神色實在太認真、也太鎮定了,令陳長興清楚地意識到,紀和玉是在說真的。

華國花滑本就起步甚晚,不管是基礎設施的建設、冰雪產業的開發還是專業教練的數量和水平,都遠遠不能與花滑優勢強國相較,而且,因為華國花滑式微已久,在世界冰壇上沒有話語權,選手更是一直在努力“迎合”西方裁判和觀眾的審美,一直在夾縫中艱難生存——

而現在,紀和玉卻說,要主動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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