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永不言敗(1 / 2)

冰尖美玉[花滑] 祝鳶 19027 字 7個月前

“比賽加油, 和玉。”這是一個與往常一樣一觸即離的、來自朋友之間的擁抱,但好似又不止是這樣。

它更溫熱,更熾烈, 也更有力量。

至少紀和玉能清楚地區分來自雲澈的擁抱與來自其他隊友的擁抱。

“謝謝哥, 我會的。”紀和玉眨了眨眼, 將心底那些不確定因素儘皆拋之腦後。

這幾天雖然發生了一係列不友好的、甚至是難以預料的事, 但這些事其實說到底也用不著他過多操心。

一場比賽足以解決。

冰麵終將給出答案。

也必將給出答案。

紀和玉脫掉了身上的外套, 深吸口氣在冰場的入口處等待。

今天葉甫蓋尼的節目配置是3A、4Lz+3Lo以及4F,節目難度在這場比賽上幾乎是碾壓式的,哪怕是同為頂尖選手的奧本海默與藤原野瑤都不能與之相比,葉甫蓋尼的認真程度, 簡直超乎想象。

他今天的節目配置本來就難度很高, 而葉甫蓋尼作為“跳躍之王”,愣是沒有出現一點失誤, 整場比賽下來, 每一組跳躍的完成度都高到離譜,每一個GOE分都是滿分或是近乎滿分,哪怕這裡是M國的賽場,他和M國力捧的奧本海默有著直接的競爭關係,也沒有太大地影響他的GOE分。

這就是頂尖選手的絕對實力。

葉甫蓋尼的綜合素質極為強橫,雖然在節目表現力以及滑行和旋轉的功底上,由於柔韌性相對低一些,沒有藤原野瑤和帕朗尼那樣聞名, 但也隻是相對而言,放在圈內他的節目表現力已經足夠優秀,加上他的選曲一直以來都是符合他的長相和力量感風格的、躍動有力的舞曲,隻要能將每一個動作都做到儘可能大開大合, 節目效果就差不到哪裡去。

葉甫蓋尼本來就是最頂尖的選手,又和奧本海默一樣是西方人的長相,因此哪怕這裡是M國的賽場,他也得到了觀眾熱烈的歡呼,在今天的比賽裡,恐怕隻有他有著跟奧本海默相似的待遇,比賽的全過程中掌聲都不絕於耳,輕而易舉地就調動起了觀眾們的情緒。

甚至,葉甫蓋尼的節目結束以後,落在冰場周圍的應援物比第一個上場的奧本海默還要多!

在觀眾熱切的歡呼聲中,葉甫蓋尼的成績很快展示在大屏幕上。

技術分:68.11分。

節目分:52.14分。

短節目總分:120.25分。

華國直播間裡,看到這個分數以後,不免又爆發出了一陣討論。

【雖然裁判沒在技術分上動什麼手腳,但節目分壓得也有點過分吧,愣是讓奧本海默在短節目拿到1分的優勢啊,1丶丶離譜嗷。】

【確實微妙,葉甫蓋尼好久沒在短節目上沒拿到第一了,他今天的難度配置都已經是頂配了還能出現這種狀況,哎,一會兒小玉上場不知道會怎麼樣。】

【估計不太樂觀,葉甫蓋尼都這個地位了,還不是打不過人家關係戶。】

平心而論,葉甫蓋尼這個分數其實挺高的,但偏偏奧本海默靠著節目分的優勢,微妙地與他拉開了1分的分差,很難不讓人產生一些其他的聯想,裁判組就是想在M國的賽場上,捧出一個M國的冠軍。

雖然大獎賽的含金量相對沒有世錦賽與冬奧會那麼高,當人們談到“世界冠軍”的時候,所指的也是世錦賽冠軍或是冬奧冠軍,但能在大獎賽上拿到一枚金牌,也已經非常不錯了。M國多半是想抓住這次的比賽在M國進行的優勢,一舉奪得金牌。

但這些跟紀和玉暫時又沒有什麼關係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無需思考太多,也無需顧慮太多。

隻要將今天的這場比賽儘他所能地演繹好就足夠了。

他無法左右裁判的打分,無法左右觀眾的好惡。

隻能左右自己的努力與熱愛。

“5th representative of a,Heyu,Ji.”

隨著主持人的報幕聲響起,一隻溫熱而有力的手在他背後輕輕推了一把,為他提供了一個初速度,接著這股力道,紀和玉浮腿向後上方高高踢起,雙臂在兩側自然伸展,以無比優美的燕式巡場姿態登上了冰場。

通常來說,在賽前推他一把的都是教練,但今天紀和玉卻敏銳的察覺到,推他的那隻手並不是陳長興或駱溫明。

哪怕他沒有回頭,紀和玉也能感受到那掌心溫暖的溫度,以及薄薄的一層繭,並不粗糲,反而十分令人心安。

那是雲澈的手。

男人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不管什麼時候,他總站在自己身後。

不管自己是否回頭。

在以往的比賽裡,哪怕紀和玉是遠在異國他鄉作戰,當他以他標誌性的燕式巡場姿態登上冰場的時候,也都能引起觀眾一陣熱烈的掌聲。

但今天卻不然。

一身月白色考斯滕的少年滑上冰麵時的姿態雖然無比優雅輕盈,身姿嫋娜似空中一隻縹緲而行的仙鶴,場上觀眾的反應卻是平平無奇。

大概是在賽前奧本海默的團隊那一通報導在M國起了作用,M國的民眾隻願意相信他們所願意相信的,此時在麵對紀和玉的時候,不免就有些“同仇敵愾”的意味。

這樣惡劣的、不自量力的華國運動員,膽敢挑釁他們的花滑名將,怎麼值得他們送上掌聲?!

因此,當紀和玉登上冰場的時候,那些M國的觀眾僅僅是安靜地坐在那裡。

這樣的觀賽行為其實頗不禮貌,花滑是一項挑戰極限的運動,同時也是一項包容性很強的運動,很多冰迷是發自內心地喜愛這個項目,哪怕當並不是他們所喜歡的選手在節目中失誤了時,冰迷們也不會吝嗇自己的掌聲,畢竟這是觀看比賽最基本的禮儀以及對選手最大的尊重。

然而眼下,他們卻並不這麼想。

整個觀眾席上,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地方響起了掌聲,這些席位上坐著的大多不是M國本土觀眾,而是專程來看比賽的其他國家的觀眾,最主要的就是華國觀眾以及一些華裔粉絲。

哪怕比賽還未開始,在選手上場時受到的是這樣低的歡迎程度,本身就已經夠“恥辱”了,更彆提紀和玉才剛剛升組,正是亟需積澱人氣的時候,這樣的事情,本身就意味著他不被他國的觀眾所喜愛,一些不了解紀和玉與花滑的路人如果碰巧在看這場比賽,甚至可能因為沒有掌聲而對紀和玉產生一些不好的猜測。

在等分區裡,陳長興與駱溫明的麵色又有些不善。

就連一貫冷淡無波的雲澈,眼底都閃過一絲陰霾。

“……彆急,我們要相信他。”半晌,陳長興終於語氣艱澀道。

其實,他倒不是不相信紀和玉能通過今天的節目,來改變這幫觀眾對他的認識。

他隻是擔心觀眾們的無動於衷,會給紀和玉以莫大的壓力,甚至影響到他的心境和狀態!

花滑的確是一個主要與選手實力掛鉤的項目,但選手的發揮和心態其實也相當重要,很多時候,觀眾席上的掌聲能在選手狀態下滑的時候,化作動力源泉,讓選手重新振作起來,爆發出更多的力量。

但眼下,觀眾席的舉動幾乎已經將這條路堵死。

雖然他知道紀和玉的心態一直都很好,但再好的心態,麵對他人的不認可的時候,也很難保持平衡。紀和玉為了這個賽季付出了這麼多努力,不該是這樣的結果,他不該遭到這樣的待遇。

……隻恨這裡是M國的賽場,隻恨M國選手奧本海默的咄咄逼人,隻恨M國那些無良的媒體和記者!

說到底,還是華國花滑式微已久,實力與花滑強國相差懸殊,這才讓紀和玉這樣難堪。

“我們當然要相信他。”不同於陳長興有些艱澀的語氣,雲澈的聲音要斬釘截鐵得多,甚至帶上了幾分不容拒絕的意味,就好像他並不是在看一場比賽,而是在商場上與其他人拚殺。

這是一種堅定而“毫無理由”的信任感,就連陳長興和駱溫明聽到雲澈這樣說,都不由微微一愣。

唯有雲澈自己知道,他的信任感並非是毫無理由的。

他的信任,源自紀和玉的天賦、勤奮與實力,也源自紀和玉對冰麵與祖國毫無保留的熱愛,更源自他對少年難以言說的那一點隱秘心意。

隻有他一人懂。

觀眾席上,以徐安佳為首的粉絲團麵色同樣很不好看。

他們知道M國觀眾未必會喜歡紀和玉,隻是沒想到,竟然還能做到這個程度,當真是一點禮節也不講、一點麵子也不給。

可偏偏,他們所喜愛的選手在冰場上拚殺,他們卻做不了什麼。

隻能將手拍得更響、更熱烈而已。

“這個賽季紀和玉選手所帶來的短節目和自由滑,都是全新編排的華國風格的曲目,從選曲到意象的使用,從節目的編排到考斯滕的設計,都充滿了華國元素與華國文化的氣息,”直播間裡,李諾同樣因為現場並不熱烈的掌聲和氣氛笑意微僵,但他作為解說,很快就調整了過來,“紀和玉選手為了這個賽季做的準備無疑相當充分。隻是,現場的觀眾似乎對這樣的元素反響並不熱烈,或許是因為他們並不了解華國文化的緣故。”

“不過這不要緊,華國文化是充滿包容的文化,而紀和玉今天的《皎月》同樣是充滿包容的節目,我相信,隻要再給這些觀眾一點時間,或許隻是短節目的兩分半鐘的時間,就能改變觀眾們對紀和玉以及華國文化的偏見。”

冰麵上,紀和玉不是沒有察覺到現場氣氛的古怪,不用想他也知道,這樣的情況到底是因為什麼。

紀和玉的指節不自覺地繃緊了些,但很快又被他鬆開。

既然這些西方媒體和觀眾不願相信他的實力,那他就證明給他們看,證明給這些眼高於頂的人看!

紀和玉滑行的姿態仍舊輕盈漂亮,燈光打在他那一身綴滿了亮片和刺繡的月白色考斯滕上,將他的身影映照得愈發飄逸,簡直就像一抹捉摸不透的月光。

一襲充滿華國元素的考斯滕的少年,最終在冰場中央站定。

紀和玉屈膝半蹲,雙臂環胸,頭向自己的肩膀偏斜,很快進入了準備姿態。

此時此刻,紀和玉心中唯有一個念頭。

不管最終的結果如何,他今天也必然要讓全世界所有觀看著這場比賽的人,見識到來自東方的美與力量,見識到來自東方的著彎皎皎明月。

華國花滑永不言敗,哪怕是身在異國他鄉的賽場,也無法遮蔽明月的耀目光輝!

冰麵上,紀和玉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考斯滕,在燈光照耀之下,簡直如夢似幻,美好得不似凡塵中可有的顏色。而那輕輕包裹他的雙臂的薄紗,像極了籠罩月色的薄薄雲靄,在薄紗的儘頭,偏又露出一截白皙細膩的腕骨,將純粹的美與純粹的誘簡直結合得淋漓儘致。

大屏幕給出的近景鏡頭裡,紀和玉麵上鮮豔的妝容就這樣展現在觀眾眼前,亮色的眼影、腮紅與唇彩,與淡雅的考斯滕對比鮮明,但又顯得十分和諧——

實在是紀和玉的五官太精致了,哪怕妝容再怎麼豔麗,也絲毫不顯突兀,完全能夠壓得住。

紀和玉的頭輕輕伏在自己的肩膀上,眉心那一點銀色水鑽就勢反射出晃眼的光,這樣的紋飾參考了古代妝容中花鈿的設計,但又結合了現代人的審美和現代工藝,頗具今古交融的設計感。

“這是什麼顏色?”觀眾席上,一位M國冰迷,同時也是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驚訝地問她的同伴,“我怎麼沒有見過這樣的顏色?”

她的同伴同樣疑惑地搖了搖頭。

設計師們的顏色通常都是很敏銳的,這世上很少有他們難以用語言描述的顏色。

但現在,冰場上那身考斯滕顯然顛覆了她們的認知。

“我知道了!”那個提出疑問的設計師看了一眼節目的名字,猛然醒悟了過來,“原來,這是月亮的顏色!”

這是月白,這是月亮的顏色,月亮的顏色並非純粹的白,而是摻雜著淺淡的藍,還有許多精細的色彩,哪怕是再高明的美術大師,想要在自己的調色盤裡融合出這樣的顏色以生動地臨摹月色之美,也需要頗費一番功夫。

唯有最優美、也最凝練的華國文字,能將這個顏色如此生動地以一個詞語展現。

前所未見的顏色與服裝風格,令不少M國冰迷都有些驚訝。

他們對華國文化並不了解,也很少去欣賞帶有華國元素的設計品,紀和玉身上這件考斯滕,無疑打開了很多人對華國文化認識的大門。

“聽說,這件考斯滕是喬安妮大師與亞當斯設計師一起打造的,”另一位設計師語氣有些複雜地說,“我以前都不知道喬安妮大師還懂得華國文化。”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客觀上來講,這件考斯滕確實美得過分了,不管是配色,款式還是麵料上的刺繡都堪稱完美,”這位設計師聳了聳肩,“當然,最重要的是,這樣的設計和剪裁,完全適合冰上那個選手。”

紀和玉不會知道,僅僅是憑著身上這套考斯滕,他就已經吸引了不少觀眾的注意。他隻是閉了閉眼,等待音樂的響起。

雙臂環胸,半蹲屈膝,側身垂首,這是一種收束的姿態,當紀和玉雙臂上那層薄薄白紗輕輕環住月白色的上衣,簡直像極了被雲霧繚繞遮蔽的月亮,正無聲地用自己的美感告訴世人,即便月亮此時未能勘破黑夜,也必然在不久的將來,以清輝灑滿大地。

古琴低沉喑啞的琴音響起,一下子就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暗無天日的夜色靜靜降臨,將現場的氣氛帶入沉寂,如一隻無形巨手悄然而至,輕鬆地就扼住了觀眾的呼吸。

“這是什麼樂器?”觀眾席上,一位音樂學院的學生差異地問道。他所專研的,乃是交響樂的指揮,對所有樂器的音色都無比熟悉,可也沒有聽過這樣的樂音。

似弦樂,但比鋼琴更滄桑,比小提琴更低沉;又似管樂,但比薩克斯更輕快,比長笛更溫和。

“也許……”他的同伴閉了閉眼,讓音樂沿著聽神經一路上行,直到最高的中樞,仔細分析每一個音符的韻律。

也許是我們不懂的音樂。

“怎麼可能?”這個觀眾失聲道,“怎麼可能有我們不懂的音樂?”

他出身於世界最高的音樂學府,對西方傳統音樂有著無比深厚的了解,更有著絕對的自信,自信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音樂。

可是現在,他卻聽到了西洋樂器無論如何也演繹不出來的韻味。

這是獨屬於華國的樂器與獨屬於華國的音色。

這支曲目對西方觀眾來說,無疑是新奇的。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從來沒有接觸過華國的音樂,更沒有想過,除了西方傳統音樂,還有彆的聲音能夠登上世界賽場。

這一幕對他們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

“紀和玉選手的短節目《皎月》是一支古琴、古箏、簫、揚琴等多種民族樂器的協奏曲,其風格頗具華國特色,是這個賽季橫空出世的新的風格,在R國與J國的大獎賽分站賽上,我們已經見識過了這套節目的美麗以及這支曲目的魅力,今天,紀和玉選手再次拿出了這套節目,並將它帶上世界級賽事的賽場!”直播間裡,李諾語氣激動,“未滿十八歲的華國選手紀和玉帶著華國音樂,真正走向了世界賽場,不得不說,這是劃時代的一場比賽!”

李諾的解說風格一向偏理智,很少有情緒飽脹的時候,在節目才剛剛開始語氣就這麼激動更是尤為罕見,可見他對今天的比賽抱有了很大的期望與很高的評價。

踩著古琴密匝的琴音,紀和玉做了一連串的換足聯合旋轉與點冰小跳,每一步都恰如其分地合上了弦動的節拍,就仿佛音樂根本不是從音響中流瀉而出,而是自紀和玉月白色的冰刀之下演繹而出。

冰上的少年,用自己的身體與動作,在冰麵上彈撥出了一段低啞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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